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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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她解释得莫名其妙又慌里慌张,但安川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淡然“嗯”了一声便道:“回去休息吧。”
她应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开,直到拐弯时,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却仍瞧见他的身影站在原处,似是在默送着自己。
她脚下一顿,下一刻便也如吴映雪方才一般逃也似地加快了脚步。
刚回到吏舍,重图断指并被释放出狱的消息便传了过来,虽然人人心中皆不满,可也庆幸安川有本事留下他的一根手指,不至于被他毫无代价地欺负一场。
但她又想,重图本就视他为仇敌,如今又在他面前自断一指,只怕以后对他的敌意会更深了。
虽然她也清楚安川并不会惧怕重图,而且重图也并不敢轻易得罪他,可他在慕容嵩身边这么长时间,从未忘却过袁家的灭门之仇,还将那些罪过都推托到安家,显然并未忘却过找安家寻仇,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
她很纳闷,明明害得袁家家破人亡的是相国府,可他却视有意相助只是无能为力的安家为罪魁祸首,听起来也忒荒谬了些。
重图被释放后,慕容嵩一众人并未立刻离开。
因为那根断指,慕容嵩大怒,一脚踢翻了烤炉后便要砸了鸣冤鼓,而亲自送重图出来的安川只是冷眼瞧着,既不动气也不阻止。
最后还是重图将他拦了下来,因为他很清楚,安川之所以亲自送他出门,等的便是他们寻衅滋事的机会。毕竟他们虽有相国府护身,但若是明目张胆地罔顾法纪,柳宸和安川便有了惩戒他们的名目,相国府远在京城,又能庇护他们到几时。
但他们也并未善罢甘休,在离开前,慕容嵩让人买下了那条挖了陷阱的巷子,逼得住在那里的几户人家连夜搬了出去,并非因着他要借着那条巷子捕狗吃,而是他要衙门不得安宁。
那条巷子的东巷口就在衙门的斜对面,与梁春一家的住处只隔了两条巷子,算是南和县城比较繁华热闹的地段,能住在这里的人家在南和县也还算富裕。可当晚,那几户人家搬得匆忙又无奈,拖家带口孩子哭闹,但没有一家一人敢来衙门报案,甚至他们都是从西巷口走的,连斜对着衙门口的东巷口都不敢去。
可他们看起来是被迫离家的,但也有几分情愿,因为他们虽名义上卖了宅子,不过却不必交出屋契,东西也能随时回来取用,也就是说,只要买主一点头,院子随时还可以是他们自己的,更要紧的是,那些人给的价钱足够多。
就这样,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好端端的一条热闹巷子便成慕容嵩专门捕狗和膈应衙门的死巷,不见一个人影。
这对县衙而言,便是□□裸的挑衅。
可偏偏,就连来告状的苦主都没有一个,衙门什么都做不得。
这一夜衙门并不安稳,很多人无法安枕入眠,她亦然,不仅极晚入睡,而且还做了个噩梦,又是重图,又是云食楼,又是要逼她跳楼。
第二日一大早,她刚起来,还没来得及用早膳,一个守门的皂班衙役便给她送来了一封信,说是一个信差送来的。
信封上除了衙门和她的姓名外并无其他,字迹也是她没见过的,看起来只是一封极其普通的信。她原以为是爹娘找了代笔写给她的,但打开后不由心生疑虑。
信上只有寥寥数字,竟是请她午时在云食楼门口一见。
上面没有落款,也没有透露出有关写信人来历的任何线索。
这显然不是爹娘写的,可究竟是谁呢?
昨日她在云食楼险些丧了命,今天便有人又让她故地重游,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个圈套吗?难道是慕容嵩的人想要故技重施吗?若是,对方为何约她在门口,而非里面?
可又不像,他们写不出这样言辞恳切的信,更不会对她这个小捕快这般客气。
她百思不得其解,原想请教一下安川,却又担心约自己相见的会是旁人,若是爹娘或云渠,让他知道便麻烦了。
左思右想后,她心里有了决断。
她今日本该与陈中泽在城西巡街,这是安川特意嘱咐的,而她也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毕竟若是又要去城北巡街,难免还会经过云食坊,她仍心有余悸,即便只是经过也会心中不适的。
不过,快到午时的时候,她还是寻了个借口往云食楼而去。
但是,她并未如信中所言直接去门口赴约,而是先找了个地方换了身普通外衫,随后在云食楼附近找了个客人最多的汤饼铺子坐了下来。
从她挑选的那个位置,恰好可以清晰地看见云食楼的大门口,而此时离信上所约的时辰还差小半个时辰。
她简单要了些吃食,一边吃着一边察看着云食楼附近的情况,但却什么都没瞧出来。
与昨日的门可罗雀不同,今日的云食楼宾客盈门很是热闹,并不见什么举止怪异的人。当然,她也没有瞧见爹娘或是云渠的身影。
反倒是对面的素水茶坊生意萧条,这么久也不见客人进出,但她也并未放在心上,毕竟此时正是午膳时候,茶楼客人少些也在情理之中。
时间悄然流过,正在她因为一无所获而心生疑虑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道:“许捕快。”
正在吃汤面的她双手猛然一顿,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仅因为她不妨自己被人认了出来,还是因着这人的声音她认得。
并不待她有时间反应,身后的人便又接着道:“二爷有请。”
她打了个激灵,手中的汤匙掉落在了碗里。
麻烦终究还是来了。
看来,这次相约她在云食楼见面的人既不是慕容嵩的人,也与爹娘或云渠无关,而是云向迎。
她并不想知道他这次想见自己究竟是何意,毕竟如今她只要想起云向迎甚至云家便会想起那件刺眼的粉色外衫,其他的便都不重要了。
无论怎样,都要先渡这一劫。
惹不起,大不了躲着便是。
她只当自己没听见,待片刻准备后,站起身便跑。
唐壬奇并未追她,只是淡然看着她的背影,刻意扬起了声音问道:“许捕快这是要逼在下动手吗?”
她登时便刹住了脚步。
因为她也知道,无论云向迎找她究竟为何,可若是得罪了他又将事情闹大,最后吃亏的只能是自己这个无权无势又有身负秘密的小捕快。
但让她意外的是,唐壬奇并未带她去云食楼,而是去了对面的素水茶坊。
难怪她之前便瞧见没人来茶坊,原来并非因为生意寥落,只是云家包了茶楼故而暂时不待外客而已。
不仅如此,连茶坊的掌柜小二也都不见了踪影,整个茶坊空空荡荡,竟与昨日的云食坊十分相像,以至于她还未进门便感到了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与凌厉,心中愈发紧张。
唐壬奇请她上了二楼,自己却留在了楼梯口等着:“许捕快有请,莫让二爷等得太久了。”
她觉得自己的双腿在打颤,可低头看时又不见腿脚有一丝抖动,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不愿见云向迎,却还不至于胆战心惊。
比起一楼的安静,二楼愈加寂静了,轮椅上的云向迎坐在窗前,外面恰好便是云食楼的正门。
她出现在二楼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知已经在楼梯口等了多久,在看见她的那一刹那,眼底的欢喜自然而然地流淌到了眼角眉梢:“你终于来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但听起来却并不似往常那般客气。
不过,见他神色柔和,似乎并不像是来挑事儿的,她莫名安心了几分。
局促不安地挪了过去,她乖顺地停在了他十步开外的地方,低眉顺眼地请安:“云二爷安好,不知唤在下过来有何吩咐?”
许久没有听见回应,她也不敢抬头看一眼,只是盯着自己的脚面耐心等着。
又过了半晌,才听云向迎的手指轻轻在桌边叩了叩:“许捕快请坐。”
她不敢坐,壮着胆子拒绝:“无妨,在下还在当值,等云二爷吩咐后还得赶紧回去。”
“哦,是吗?”云向迎轻轻一挑眉,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许捕快是特意来赴与我之约的。”
果然是他。
若早料到是他,她怎会来。
“若是许捕快料到是我,”仿佛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云向迎问道,“是不是就不会来了?”
她心虚地否认道:“这是哪里话,能被云二爷差遣,那是在下的福气。”
“既然如此,那许捕快是心甘情愿地赴约了,”云向迎满意点头,“既然是来赴约的,怎么连小坐片刻都不愿?”
还不等她回答,他的语气中忽而流露出了几分哀伤之意:“我明白了,许捕快不愿坐,只想站着,怕是与他人一样,心中也在嘲笑我是个站不得只能坐的可怜人吧……”
她听得一头雾水,连忙解释:“怎会,云二爷……”
云向迎却打断了她的话,一抬手,语气又悲凉又决然道:“好,我既将许捕快视为朋友,便不能教你看不起,既然你想站着说话,那我便只能竭力奉陪了……”
说着,他便将双手撑在了轮椅的扶手上,用尽了全力想要起身。
她听到动静,吃了一惊,见他竟真的在强撑身子,惊了一跳,连忙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扶住了他的胳膊,稳住了他那只离开轮椅几寸便摇摇欲晃的身子:“云二爷这是做什么,若是受了伤,在下如何能担得起。”
这句话她说得情真意切,因为她是真的害怕他会因此受伤,毕竟若是他少了一根头发,这笔账也会被算在她头上。
云向迎的右手原本撑着轮椅的扶手,在被她扶住右胳膊后反而松开了双手,以至于他的身子向她倾斜过去。
意识到原本便近在咫尺的他又向自己靠近,逼得她不得不加大了力气的同时还向后躲着,一个不慎便有可能会向后跌倒。
虽是半撑着身子,看起来姿势极为不适,脸上耳朵也因着用力而泛红,但他却并不急着坐下,而是转眸看着她,问道:“那许捕快可是愿意坐下了?”
只是扶了他没片刻功夫,她便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只好答应道:“这有何不可,云二爷快请坐。”
云向迎任她仔细扶着坐回轮椅,唇角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等确定他坐好后,她硬着头皮在他对面坐下,却莫名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虎视眈眈般,逼得她不敢与他直视,只能看向窗外。
目光恰好便对着昨日她曾经被逼着爬上的窗台,她心下一个激灵,慌忙间收回了目光,只能盯着眼前的桌子。
“昨日的事情,我听说了。”将她方才的反应收在了眼底,刚刚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笑意渐渐消失,云向迎平静的语气中隐着几分愧疚与怒意,“今日请许捕快前来,便是要给你一个交代。”
她略有惊讶,不由抬头看向了他:“交代?”
云向迎并未多言,只是轻轻抬起了左手,在窗前做了个手势。
她正纳闷时,余光突然瞥见对面云食楼的窗台后面出现了一个人影,下意识地便望了过去。
没错,不是幻觉。
那里,云食楼的三楼窗台后面,的的确确站着一个身影。
而且,还是一个昨日险些要了她性命,昨夜又出现在她噩梦中的那个身影。
是重图。
他似是也看见了她,那双凶光涌现的眼睛直盯过来,似利刃般。
即便隔着整条街的热闹喧嚣与半空的遥不可及,她也能感受到他的腾腾杀气与恨意。
她心头一震,脸色惨白。
即便是明知自己与安家无关,即便是昨日已然在安川面前立下承诺,但他果然还是对自己充满了仇恨。
他的目光仿佛在告诉她,他便是厉鬼,永远都不会放过她。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突然爬上了窗台。
随后,一跳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