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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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洞门被打开后,很快便有人跑到了后院。
刘三儿刻意瞧了一眼,立刻识趣地假装看不见。
他虽是个没正经活计的痞子,却见过世面,一瞧便知道来人是个自己得罪不起的练家子。
可正如许长恒所料,那人利落地在院子里搜罗了片刻后,很快便留意到了他,不客气地问道:“喂,有没有看见一个姑娘过来?”
“姑娘?没有啊。”刘三儿一怔,下意识地说了实话后才想起了她的嘱咐,又支支吾吾地补充道,“咱们忙着也没瞧清楚,不过方才似是有个人从后门走了。”
那人似是信了,从后门追了出去。
确定那人是真的走后,刘三儿才凑到了板车旁,低声对她道:“许捕快,人走了。”
但她并未有出来的打算,只是抬手将遮着自己的那一堆青菜向外拨了拨,道:“我先在这里躲着,还要麻烦三哥捎我一路。”
刘三儿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但又不敢得罪她,只好应了下来。
没过多久,马车便离开了客栈,往下一处而去。
出去后没多久,她便寻了个时机,将从客栈带出的包裹丢在了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
为了不让同行的菜圃伙计发现,刘三儿特意赶着最后一辆马车落在后面,还将自己的斗笠摘下来盖在了她藏身的菜筐上,也算替她遮了些雨。
一路颠簸,马车大约两刻钟后停了下来。
其他的两辆马车都去了前面,如今只剩下这一辆了。
坐在菜筐前赶马车的刘三儿小声问她道:“许捕快,这会儿可是能出来了?”
她透着菜筐的缝隙向外看,知道马车是停在了一个巷子里的小门前,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
不过,已经走出了这么远,想来云家的人应该被甩掉了。
她从菜筐里钻了出来,利落地跳下了车,顾不得头上身上的菜根残叶,对刘三儿抱拳道谢:“这次多谢三哥了,不过还请保密。”
刘三儿坦然地摆摆手:“许捕快放心,小的知道怎么做不会惹麻烦。”
她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他不仅帮自己解了围,还贴心地用斗笠为自己挡雨,便诚恳道:“若以后有事要我帮忙,还请三哥莫要客气。”
刘三儿打着哈道:“小的能有什么事,能混口饭吃便谢天谢地了。”
见他忙着搬菜筐,她连忙去搭把手帮忙,疑惑问道:“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刘三儿解释道:“他们都在前面,天儿下着雨,分开送更快些。”
她连忙主动提议道:“那,我来搭把手吧,你瞧这雨,可是越下越大了。”
见她说着已经上了手,刘三儿也不好拦,伸手将斗笠递给了她:“那就多谢许捕快了,快戴着,小的有蓑衣呢。”
她推辞不过,只好伸手接过:“多谢。”
这板车虽然看似不大,但上面却高低上下地堆了十几个菜筐,其中有一半都是这家的。
眼看着快干完了,刘三儿正打算去敲门,余光却瞥见雨中的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正撑着伞看着他们。
见那人一动不动,似是来者不善的模样,刘三儿心里一惊,担心是她的仇家寻来了,连忙小心翼翼地拽了拽的衣袖,颤声提醒道:“许捕快,有人来了。”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畏惧,她的手一顿,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一个撑着一把油脂伞的颀长人影站在绵绵密密的雨帘中,原本只是站在不远处,可在她抬头后便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
她立刻便认出了他,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捕头?”
片刻之间,那人已经到了他们跟前,近得刘三儿也认出了他,连忙堆了一脸的笑:“哟,原来是安捕头,小的给您问个好。”
安川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又将目光转到了她的身上:“听说你不在家,原来是给花茶坊送菜来了。”
花茶坊?
她这才恍悟,难怪这墙瓦瞧着有几分眼熟,原来这里是花茶坊的后巷。
“小的运气好,刚到这里便遇到了许捕快,他心肠好,见雨下大了便帮小搭把手,不愧是安捕头手下的人。”刘三儿果然是个机灵的,抢先将自己给拎了出去,又转了话题道,“安捕头也是来这花茶坊的?那一定可要尝尝他家的菜,这几日可都是小的送过来的,新鲜着呢。”
“那阁下先忙,”他待人一贯地客气,告别之后才对她道,“跟我进来。”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小步跟了上去。
他抬手扣了扣铜门,很快便有应门的人进来将他们毕恭毕敬地请了进去,应该是提前便得了他要过来的消息。
进了小院儿,她原本只是默不作声地跟在他后面,后来却不知怎地,蓦地便发觉自己竟与他并肩了。
洒落在身上的雨滴也忽地减少了许多,她抬眸一看,才发现他手中的油纸伞已有大半遮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秋雨冰凉,虽是小雨也能寒人心脾,她不由哆嗦了几下,问他道:“捕头,咱们这是去哪儿?”
安川只是简单道:“办件事。”
他来此定然并非为了寻欢作乐,若非为了公事,便是为了一个人。
果然,带路的龟公带着他们七拐八弯,来到了一个竹林环伺的小院。
那是江南翘的住所,他这次来此又是为了柳宸。
虽然外面下着雨,但江南翘却坐在院子里的八角停下悠然弹琴,她的丫鬟沉钩在一旁默然站着。
这应该是第二次她亲眼看见江南翘抚琴,第一次还是在她为了替安川解围而来求她相助的时候。
不过那时她心下焦急,并未认真细听江南翘的琴声,而这一次,虽然她并不懂琴,却也能听得出从琴声里流淌出来的畅快与欢喜。
而且在她的印象中,江南翘素来喜欢白衣,在这花枝招展姹紫嫣红的花茶坊中犹如落凡仙子般清冷脱俗,但今晚她却穿着一件素净的绿色衫衣,让她的眉目在欢快的琴音中显得愈加活泼清新了。
虽然远远地看不清楚她的神色,不过,能弹奏出如此欢悦的琴声,她的心情当是不错。
沉钩瞧见了他们,过来将他们引到了厅堂,请他落座后又奉了杯热茶:“还请安捕头稍等,小姐奏完这一曲便会过来。”
安川的余光扫了一眼在自己身后瑟瑟发抖的许长恒,转眼客气地问沉钩道:“是否能拿个火盆过来?”
如今只是深秋,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但到底也还没到生火取暖的地步,沉钩愣了一下,有些犹豫:“这……今年还没用上火盆呢。”
安川的语气更温和了:“在下方才湿了衣裳,想要烘一烘,还是得劳烦姑娘准备一下。”
站在他后面的许长恒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的衣裳的确湿了一片,应该是方才在路上因为与她共伞而被雨水打湿的,只是以他的性子,原本不该会放在心上才是。
他定然已经察觉到自己冷得发抖,故而才想请来火盆。
心头不由一暖,她忽而觉得自己也没方才那般冷了。
沉钩也看见了他的衣裳,还是应下了:“还请安捕头稍候。”
厅堂四下无人,安川微微侧了头,吩咐她道:“你也坐下吧。”
他极少将手下人视作下人,她是知晓的,便不再推辞,在他的下座坐了下来。
待她落了座,他便伸手将沉钩刚刚倒的茶水默然推了过去。
虽然他并未说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但她能领会他的好意,道了声谢后饮了茶。
之前一路上虽有刘三儿的斗笠,但她终究还是淋了些雨,只是因着紧张并未察觉到冷意,直到方才才觉得全身发凉,如今一盏热茶入喉,浑身似乎都暖和多了。
安川不说话,她也只能沉默,两个人静静坐着,直到沉钩端来了火盆。
火盆里的炭被烧得通红,只看一眼便让人觉得暖和。
正在沉钩要将火盆放在他前面时,却听他道:“放这里便好。”
他目光所指,正是她跟前。
她愣了愣,沉钩也是一怔。
方才是他说想要烘干衣裳,如今火盆来了,却不放自己跟前。
沉钩困惑地将火盆放在了她脚下不远处,起身后对他道:“安捕头稍等,奴婢去看看小姐。”
炭火明亮入心,许长恒似乎立刻感受不到寒冷了。
她瞧着火盆,感觉暖流从地面而起,暖到了自己的心里。
安川微微侧头,去瞧门外的雨,但不知为何,眸光最终缓缓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正低眉盯着地上的火盆,眸光也似是水面映着火光般,熠熠生彩。
他不由看得入了神,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许长恒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下意识地抬头也望向了他,两个人的目光悄无声息地撞在了一处。
他此时的眼神,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似是星光落水,温柔有神。
也不知为何,只看了他一眼,她便猛地觉得心头一跳,慌乱无措地躲开了目光。
安川终于突然回了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似是在盯着她看。
仿若为了掩饰方才的尴尬,他伸手拿起桌案的茶壶倒了杯茶,问她道:“今日你休息,去何处了?”
方才杂乱无章的思绪立刻被牵引了回来,她很快反应过来,用心扯谎道:“回捕头,属下四下逛了逛,没去什么地方。”
她这话答得不可深究,好在安川看起来也并未有继续盘根究底的打算,淡淡地“嗯”了一声后便拿起了茶盏。
余光瞥见他要喝茶,她蓦地想起了什么,连忙道:“捕头……”
茶盏已经到了嘴边,听到她唤自己,安川停了手,侧眼看她:“怎么了?”
她看着那茶盏,支吾地提醒他道:“那个,这是方才属下用过的。”
沉钩原本只请了他一人落座,故而也只奉了他一人的茶,不过方才他让给了她,故而这茶盏她已经用过了。
安川这才明白她的意思,看了那一眼茶盏后,只是放低了些,却没有放回去的打算,而是问她道:“无妨,我并不介意,你呢,是否嫌弃?”
听他的语气,似是郑重其事,她怎敢说不,连忙摆手道:“能与捕头共用一茶盏是属下的福气,怎会嫌弃,属下是担心捕头会介怀而已。”
他的唇角轻轻挑了挑,看向了手中的杯子,手指悄然摩挲着杯身,仿若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不过一杯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