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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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泽在吏舍见到许长恒的时候,她正坐在床榻边上发呆,不仅连他是何时进来的都不知晓,而且还因着他轻轻一碰便忽地从塌上摔到了地上。
他赶紧惊讶地去扶她:“这是你太弱了还是我不知何时练就了神功,怎么拍下你肩膀就如此了?”
她一边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一边扶着塌站了起来,尴尬道:“我正想事情,吓了一跳。”
“想什么?”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他顺势问道,“你自从一回来便进了屋,两个时辰都没有出来,为了案子?”
她敷衍地嗯了一声,问道:“陈兄找我何事?”
“那你就别再想了,”陈中泽神秘一笑,“凶手找着了。”
她心下一惊,不可思议地侧头看他:“是谁?”
他却挑了挑眉头:“你猜。”
见他并不似开玩笑,她心念一动,佯作恍然大悟:“怎会这么快,你又诓我。”
“我何必如此?”见她不信,他果然坐不住了,“逮到这凶手可还是本公子的功劳呢。”
这次他虽并未道出那真凶的姓名,但她却很快猜到了,半信半疑地脱口问道:“云浩?”
“可不就是他,”陈中泽沾沾自喜道,“他藏在他墙根下的那些假银签还是我发现的呢,你说这次本公子是不是立了大功?”
见他确实认真,心中难免疑惑不已,她问道:“他承认了?”
陈中泽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倒也没有,那家伙胆子小得很,他虽杀人未遂,可得罪的却是云家,若是他敢承认,那不只是他自己,只怕云家不会放过他家满门,他如何敢认?”
她听着着实矛盾,问道:“既然如此,陈兄如何断定他便是真凶?”
“这可不是我断定的,而是有了新的证人证据。”陈中泽不屑地轻笑了一声,“这个云家,咱们明明是在办他家的案子查的是谋害他家主子的真凶,可之前偏要什么都瞒着掖着不肯说,如今拖着了这么久,不还是得都交给咱们衙门吗。”
原来,就在一个多时辰前,云家小姐云向容带着她家库房的一个下人来衙门,带来了新的证据。
“云浩虽然在外面有自己的宅子,并不在云家住,但因着他是云家库房的大管事,在库房那个院子里还是有间自己的屋子,既能做工,也可休息,平时他忙时,他便索性不回家歇在那里一夜,而我便是在那间屋子的墙根下面找到了假银签,你知道吧?”
她颔首:“记得。”
陈中泽嘿嘿一笑:“虽说云浩那间屋子的门口在库房大门外,若在夜深人静时,库房的看护瞧不见他屋子里的动静,也看不见何人进出,但就在两个多月前的一个凌晨,有一个库房的下人凌晨去库房办事,亲眼瞧见有女子从他的房间里出来,那女子便是莫采兰,也就是说,咱们之前的推测并没有错,那云浩的确与莫采兰有奸情。”
她一怔:“你是说,云浩与莫采兰在库房偷情,被人恰好给撞到了?”
“没错,”陈中泽一拍巴掌,眉飞色舞道,“那下人当时虽并瞧清那女子究竟何人,但好巧不巧的,她落下了一张纸,而那张纸上写着一首诗。”
他特意在此处停了下来,而她也还算捧场,惊讶问道:“难道那首诗出自莫采兰之手?”
“正是如此!”陈中泽接下了话,道,“许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张纸的确是莫采兰留下的,与她两个月前的字迹一样,是一首情诗。而且咱们老大又让苏县丞仔细鉴证过了,无论是遗书还是那首情诗,上面的字的确出自莫采兰之手。她虽是新手,但她的执笔姿势,落笔力道与笔锋走势已然有迹可循,想要如此毫无破绽地模仿并不是件易事,而且那遗书和情诗的纸张皆出自一处,也的确是莫采兰自己从府外买的。好在那下人虽因在云浩手下做事不敢声张,可还是留了个心,暗自将那女子落下的那张纸给收了起来,咱们这才得了人证物证。”
他顿了顿后,又补充道:“苏县丞还说了,无论是在写遗书时还是那首情诗时,她都心情平静甚至轻松欢悦,全无紧张或是抗拒之意,这不也证明了她是心甘情愿与云浩联手的吗?”
“可是,”她迟疑着问道,“即便莫采兰当真与云浩有私情,又怎能证明他便是真凶呢?”
陈中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神秘莫测地问她道:“依着咱们之前的推测,那莫采兰是为了替她兄长报仇才特意接近云浩,为的是将银签换成假的,可若是恰好反过来呢?”
“反过来?”她回味着这三个字,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是云浩主动接近莫采兰?”
要么是莫采兰利用了云浩,要么是云浩利用了莫采兰。
如若她是被云浩利用了,那筹谋在月饼中下毒和在得逞后将她推下枯井杀人灭口的真凶便是他了。
这样说的话,真正的幕后主使竟是云浩。
“这脑子果然够灵光!”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陈中泽问她道,“既然莫采兰不是真凶,那她的那封遗书便是假的,可有谁能让她写下那样一封遗书呢?可那上面的字迹又的确出自她之手,故而她要么被人威胁,要么被人哄骗……”
她的确认同他的这番话,点头道:“可是,无论她的老家还是云家,都没有丝毫她被人威胁的迹象,也就是说,她极有可能是被人哄骗着写下那封遗书的。”
“就是这样,而哄骗她的那人定然便是与她早就勾搭在一起的云浩了。”他长吁短叹道,“那个傻姑娘之所以突然要诗文,她之所以突然要学诗文,是为了讨好云浩,而云浩也是她自以为能留在云家的依仗。为了他,她不仅强逼着自己拜师学文,还退了老家的亲,可没想到也许云浩从一开始便在算计她,只怕到死,她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呢。”
听到此处,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但却稍纵即逝,让她都来不及去捕捉。
虽有瞬间的分神,但她还是将陈中泽的话听在了心里,疑惑也越来越重:“即便他与莫采兰有染,也没有必要谋害家主,你也说了,他全家的性命都系在云家,这种罪过他如何能担得起?”
他勾唇一笑,道:“倘若他的真正目的不是毒害云向迎,而是谋杀莫采兰呢?”
她一怔,半晌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他担心莫采兰会将他们的事情公之于众,故而想要杀人灭口?可这么做不是太麻烦了吗?直接解决了莫采兰可要简单得多了。而且,你说云浩一直利用她,这是何意?”
“不,其实这也是他的一石二鸟之计。”他解释道,“他也不是不想云向迎死,而且他若是死了更是再好不过。”
她仍是不解:“这又是何意?”
陈中泽拍了拍自己腰间的荷包:“本公子又托人打听了一下这云浩的过往,这次也算下了血本,终于挖出了一个有关他的丑闻。”
原来他又查到,云浩此人虽贪生怕死,但早年却极为好色,早在他入赘之前便是青楼妓馆的常客,只是后来到了云家又在陆寒眼皮子底下做事便收敛了许多,毕竟他们那一大家子人都要仰仗他娘子家与云府的裙带过活。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云家做大管事的日子长了,一直在自家娘子面前忍气吞声的他习惯了被人左呼右应,自然开始飘飘然并贼心渐起。
半年前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地勾搭上了库房的一个丫鬟,并有了嫌弃发妻之意,他娘子发觉后立刻与他大打出手,一直不敢还手的他没忍住,抬手打了他娘子一巴掌。
虽说那一巴掌他并未下狠手,而且立刻认怂哄人,但因着他娘子受了气,故而只一夜便闹得家里人尽皆知。结果第二日他去云家上工时,陆寒亲自出面,逼着他当着所有库房下人的面与那个和他勾搭的丫鬟互扇耳光上百下,而后不仅将那丫鬟发卖到了青楼,还让他跪求他娘子的原谅后才算放了他一马。
“那件事在云家闹得也不小,但因着是家丑,又曾惹怒过云向迎,故而云家无人敢轻易提起,我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听到了这件陈年往事。”他有些怜悯地感慨道,“云浩此人原本就胆小,经此一事后愈加谨慎慎行了。可咱们都是男人对不对,若是你既被人逼得与心爱的姑娘当众互相打脸又向自己娘子下跪求饶,你脸上能挂得住吗?你心里能没有怨言吗?据说有一次他喝醉了酒,当众发酒疯,扬言迟早自己会一雪前耻。”
她很犹豫:“可是你也说了,他胆子小,即便对云向迎心存仇恨,会有勇气杀人吗?再说,借酒发疯而已,即便他当真说过那些话,也不一定会付诸行动吧。”
他摇摇头:“这也不一定,若是他当真将那次的教训记在了心里,又怎会与莫采兰勾搭在一起,更何况云家的下人也松了口,说这云浩虽然做事的确勤勉,可平时对他手下的人可是睚眦必报。再说,出了那种丑事,若换做是我,和云向迎同归于尽的心可都会有了。”
见她仍是愁眉紧锁,他捋了捋思路,继续道:“依着咱们的推测,云浩应该早就知道莫采兰兄长的事,虽然不知他们俩到底是谁先勾搭谁的,可云浩后来定然打算利用这一点。也许云浩原本并无杀人的谋划,但因着莫采兰一心想要留在云家并嫁给他,故而将他逼得紧了些。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云浩其实自身难保,再借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娶她过门。许是后来她听到了有关云浩畏妻的什么风声,故而想要鱼死网破地逼他给自己一个名分,否则便让他在云家过不下去,而云浩担心她当真会毁了自己的前程,心中又对云向迎恨之入骨,更害怕他得知此事后饶不了自己,便想要一石二鸟,同时除去这两个人。”
莫采兰心思单纯,若是云浩当真有如此心机,那他能哄下她写下那封遗书也极有可能。
只是,云浩当真有这个胆子与心机吗?
她问道:“即便他能哄骗莫采兰写下那封遗书,又是怎么劝她在月饼下毒的?若非为了替兄长报仇,这种杀人的罪过她如何敢做?”
“可能她就是要替她的兄长报仇啊。”并不觉得这算是疑点,陈中泽道,“若是云浩有杀人之心,他很可能会让莫采兰相信她的兄长的确是被云家害死的,如此一来,莫采兰为兄报仇不就很正常吗?只是她没有想到云浩只是利用她的手杀了她自己而已。”
这么说倒也有可能,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以为她被自己安排得心服口服,陈中泽十分满意,而后又遗憾地叹道:“只可惜,他什么都不承认,但在他听说咱们已经查到他与他府中女子有染时,他吓得脸都白了,一看便是真的。不过也对,他八成是不敢认的,毕竟这是要命的罪过,故而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对付这种人也是麻烦,一拿出刑具他就会被吓晕,连屈打成招的机会都不给咱们。”
“他胆子这么小,真敢杀人吗?”低声喃喃一句后,她迟疑地问,“捕头是怎么想的?”
“老大也觉得云浩不似有杀人的胆子,只不过,如今他嫌疑最大,诸事也说得通,毕竟有些人虽看似懦弱,但人心难测,小肚鸡肠的多得是,为了一点新仇旧恨可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那手法呢?”她又问道,“他配的钥匙可找到了?”
他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查到,也没有找到帮他开锁的人,不过还是那句话,即便咱们找不到,等他招供也是一样的。”
她皱眉:“可你方才不是说他不可能会招供吗?”
他无言,片刻后道:“凶手都找到了,还怕他不招供?咱们有的是法子,让你慢慢见识见识,比如说……”
他兴致刚起,但还没开始便听到有人敲门。
其实门是开着的,不过来人并未直接进来,而是等他们抬头看过去后才问道:“说什么呢?”
“原来是安哥,”抬眼看见安子睿,陈中泽高兴地抬手招呼他道,“怎地还敲门,如此生疏。”
“不是我与你们生疏,而是你太过粗鲁。”安子睿抬脚进来,在他们面前停下后摸着下巴思索道,“让我猜猜,你兴致这么高,大概是因为要向长恒炫耀一下你的英明神武吧?”
“这话说的,如何是炫耀,只是陈述实情而已。”明明脸上已然乐得笑开了花,陈中泽却还绷得一本正经地道,“不过英明神武这话没错……”
“行了,我瞧着你说得也差不多了,”安子睿似是没心情再夸他,直截了当道,“如今该我了。”
“你也有话说?”陈中泽向一旁挪了挪,拍了拍自己腾出来的地方,“先坐,站着累得慌。”
安子睿却没动,盯着他道:“我是说,我有话与长恒说。”
“我知道啊,你先坐下再说嘛。”陈中泽仍是一脸热情地招呼他,“莫不是你嫌挤?那行,你先坐。”
说着,他站起身来往外间走去。
见他走出了房门,安子睿才收回了目光,但并未有坐下的打算:“长恒,公子让我问你……”
乍然听到“公子”两个字,她猛地一提心,不由自主地抬头去看他。
但安子睿的后半句话并未说完,因为刚刚离开的陈中泽竟然又折回来了,而且手里还搬了个木凳子,嘴里嘟囔道:“你这屋子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以后这凳子就送你了。”
安子睿看着他将凳子放在自己脚边并坐了下来,一脸无奈。
陈中泽只管自己坐好了,随后又抬头招呼安子睿:“安哥怎么不坐……”
见他打算一坐到底,她再也忍不住,替安子睿道:“中泽,安大哥是有话要与我单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