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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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家的百林苑,唐壬奇在门口守着,见安子睿带着许长恒过来,伸手拦下了他:“二爷说了,只让许捕快进去。”
安子睿白了他一眼,停下了脚步,示意她安心过去。
虽然这一路安子睿一直安慰她,让她有话直说不必忌惮云家,但她仍是忐忑非常,毕竟一边是她得罪不起的云家,一边是她离不开的衙门,若是一着不慎又招惹什么麻烦便糟糕了。
她尽量小心地往前走,只差踮起脚尖了。
在此之前她便安子睿说安川与云向迎在一棵大树下的石桌旁坐着,也只有他们两人,不过他们各不相让,故而气氛颇为紧张,可她越是往里走,便越觉得蹊跷。
除了风声鸟鸣,里面明明没有任何声响。
再向前几步时,她终于透过两棵树的缝隙瞧见了他们。
大树森森下,云向迎坐在轮椅中看着书,安川坐在他的对面品着茶,分明各忙各的。
但两个品茶看书的人怎么看都不似是彼此戒备的敌手,而是即便无话可说也断不会尴尬无趣的挚友,看起来相处得既融洽又舒服。
这也太奇怪了些,难道他们已然谈妥了?
等绕过那两棵树,虽然她的脚步声很轻,但他们还是很快察觉到了。
两个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抬起了眉眼,向她看去。
方才便看见了安川的身影,她的目光还未来得及挪开,便与他四目相对了。
甫一对上他那平静如水的眸光,饶是他不发一言,她的慌乱担忧便莫名地少了几分。
是啊,固然有云向迎想要刁难自己,也还有他在。
硬着头皮上前,她低头拱手对两人行了礼:“见过捕头,见过云二爷。”
安川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微一点头:“起来吧。”
云向迎缓缓地收起手中的书卷,轻轻地放回了石桌,温声地开门见山道:“想来许捕快已经知道我请你来这一趟的目的的,不知阁下有何见地?究竟莫采兰是不是下毒的真凶?”
她暗自吸了一口气,恭敬地如实道:“若说只将莫采兰定为真凶,的确疑点颇多,虽说她应该就是在月饼中下毒之人,可定然还有幕后之人尚未落网,或许那人才是真正的主使。”
虽然并未将话说完,但她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的说辞,一路上安子睿已然拉着她捋了几遍,定然不会丢衙门的脸,更不会让他寻到把柄。
但让她没料到的是,云向迎只是云淡风轻道:“我信你。”
没了?
满腹的准备猝不及防地没了着落,她反倒一怔。
安川却毫不意外,只平静道:“云兄这时倒是爽快。”
云向迎却看着她,又道:“不知许捕快有何证据?毕竟我虽信你,但旁人也是要看证据的。”
他说的旁人,应该是从相国府来的两位吧。
她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安川,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替她答道:“我还是那句话,证据自然会有,只是还需时日。”
“可我云家经不起这般折腾。”云向迎虽语气淡淡,但听起来却掷地有声,“安捕头应该也清楚,此案一日不结,我云家便一刻不安宁。”
“让莫采兰顶罪本就是那罪魁祸首的主意,难道云兄就不想揪出这幕后黑手吗?”声音平静的安川亦寸步不让,“那人一计不成,说不定还会再下毒手。”
“无论那人是谁又会不会再出手,只要还在我府中,迟早都是要露出马脚的,与其如今毫无证据地暗自揣测,倒不如将计就计引蛇出洞,”云向迎将目光转向他,温声道,“待他现身时,我定会一击而中,到时再交给衙门,岂不更省事些?”
安川回他微然一笑:“衙门办案,向来光明正大。”
云向迎却缓缓摇头道:“安捕头此言差矣,只要能让真凶伏法,暗箭又何妨。更何况,阁下也不能保证继续追查下去便能找到真凶吧?”
“这真凶不仅给云兄下了毒,而且还杀了莫采兰,或许还与林厨娘的死有关,”安川毋庸置疑地道,“无论能否找到,衙门都要查。”
云向迎轻轻抚了抚额,双目微合:“如此说来,衙门是不肯从我家撤走了?”
安川直截了当道:“真凶未伏法,走不得。”
短叹了一声,云向迎无奈地睁开了双眼:“既如此,那便请安捕头拿出证据来吧,否则我家定会闭门谢客。”
两人四目相对,各不相让。
只说了一句话便被两人晾到一旁的许长恒却暗想,这便对了。
如此气氛,才配得上这二人。
只是,这两位神仙如此僵持下去,即便不会打起来,那口舌之战也极有可能会殃及自己这个小鬼,总要想法子脱身才是。
而且,她还记得自己是衙门的人。
四下静谧,有光影透过树叶缝隙落在石桌上,恰好打在云向迎书封上的一个朱砂印章,鲜红欲滴。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蓦地一亮。
见僵持不下,安川也不再与他多言,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那便看云兄的本事了。”
云向迎也懒得送客,只抬眼看向似有些懵怔的许长恒,道:“许捕快以后常来坐坐。”
她正想着案子,并未将他这句话听在耳中,只是见安川起了身,便也随着他转身而去。
见她竟忘了与自己告别,云向迎心中略有不快,却也只能看着她的背影随着安川消失在树影之后。
离开百林苑没多久,她便醒过了神,谨慎思量片刻后对安川道:“捕头,属下有个法子,也许能找到莫采兰并非自愿投井的证据。”
他顿下了脚步,神色认真:“说来听听。”
“她额头的那道伤。”她斟酌地道,“照着推算,若她是自己投井身亡,额头上不该在井口之内撞得那么重。”
若是能证明那道伤不可能是她自己造成的,那便也能佐证她是被人给推下井的。
安子睿也知晓其中内情,道:“可这只是推算,咱们就是没有证据。”
“故而还需实证。”她将心中所想提议道,“莫采兰虽已经死了,可我的身形体重与她相差不多,若是我在自己投井时不能在额头留下那种伤疤,那便也能证明莫采兰做不到了。”
方才在百林苑时,她无意间瞧见那册书封上的朱砂印章恰好被阳光照着,如同莫采兰在井口内侧留下的血迹一般,便突然想到了这个法子。
阳光若是再挪动分毫,便不会那般严丝合缝地映在那印章上了,而若是要印证阳光是否能照在那印章上,除了要等太阳再次升起之外,那便是用其他的光来代替,比如烛火,比如月光。
若莫采兰是那阳光,她便能做那替阳光的烛火。
只是,她要印证的是那道光根本不可能照在上面。
安子睿脸色一脸:“你要投井?!”
安川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蹙眉道:“你想案情重演。”
她点了点头:“其实也并非什么难事,只要在我腰间绑个绳子,我便掉不下去。而且这法子自古便有,依着我朝律法,只要条件都能对得上,也能算作证据。”
安子睿却摇头道:“不可不可,那口井那般深,又刚死过人,即便你不是真的要投井,那也极是危险,万一真的掉下去怎么办?就算没那个万一,那磕着碰着也不是伤?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安川沉思片刻,道:“这的确是个法子。”
没料到他竟会同意她的提议,安子睿颇为意外:“啊?”
“不过,”安川看向她,道,“不能你上。”
安子睿这才反应过来:“对,你不会功夫,身子板又差,不能你上。”
她早已想过他会这么说,轻轻摇了摇头:“我想过了,这件事只能我去做。”
安子睿没料到她这般憨傻,正要怼她,却见安川抬起了手拦住了自己:“理由?”
她冷静道:“其一,衙门上下虽然我个头最小体重也轻,可却是最接近莫采兰身形且相差无几的,这在衙门的验尸札记里可以验证;其二,这是衙门的公差,总不好将外人牵扯进来,云家也断不会同意,故而只有让我去才能让云家无话可说。”
其实还有一点,以莫采兰的身形与体量,能替她的只有女子,若自己不去,那便会换做旁的女子去,可这主意是她出的,她不情愿连累旁人,毕竟她虽不担心自己会掉进井里,可既要案情重演,额头总难免会碰到井口,正如安子睿所言,受伤实乃正常。
安子睿虽明白她所言有理,可还是摇头摆手道:“不可不可,南和县城这么大,你怎知就找不出第二个与莫采兰身形差不多的汉子了?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安川轻轻点了点头:“言之有理。”
听这次公子认可了自己的话,安子睿刚要松口气,却又听他道:“那便你上吧。”
安子睿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他这话是对许长恒说的,又是一怔。
她一抱拳,对他谢道:“多谢捕头成全。”
虽然明知有危险,但不知为何,她却颇为安心。
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安川转头吩咐安子睿:“去准备一下,要万无一失,另外也要派人去找柳县令要来批文,免得白忙一场。”
安子睿向来不会忤逆他的嘱咐,便也不再耽搁,对她竖了个大拇指后便转身走了。
等他走了,安川道了声“过来”便抬脚而去。
她跟了上去,两个人穿过云家长廊楼阁,往云家大门的方向而去。
虽然并无云家下人领路,周围也不见一个人,但她清楚地能感觉到四周皆是藏在暗处的耳目,让人深感压抑与不适。
等好不容易出了云家,街上的车来人往立刻让她轻松了许多。
最后,他带着她穿过街头,在一家汤饼铺子前停了下来。
此时还没到用膳的时候,但安川对她道:“一会儿还要用些力气,最好先吃些补一补。”
可算是临阵磨枪吗?
她虽觉得此时狂吃并无用处,但也不愿拂了他一片好意,问道:“敢问捕头,这也算是公务吗?”
这家汤面馆既然能开在云家对面,那定然是不便宜的,她可担不起。
一向对衙门官银管得极紧的安川语噎片刻,终究妥协道:“不算,但我可以请你。”
她心里欢喜,这才道着谢随他进了铺子。
果然如她所料一般,这汤饼铺子虽然外面看着朴素,可里面的摆设却极为讲究,客人不多也十分幽静,的确是个好地方。
只是并不是个卖汤饼的好馆子,味道其实一般。
但既是自己不花钱,她自然不会挑剔,吃得很是投入。
安川的双眼一直看着窗外的云家大门,直到她吃完才转回了目光。
“好了?”看着她拿帕子擦着嘴巴,他眸光微动,道,“放心,我……我们不会让你有万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