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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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安川的应允后,许长恒去了一趟秦氏在西平街的私宅,不想那里已经紧锁了院门,但却有个熟悉的人一直在附近徘徊,竟是南风馆的司玉。
他倒是不怕得罪云家,竟明目张胆地在这里出现。
见了她来后,司玉十分惊喜:“许捕快,你终于回来了,听说你与安捕头去了一趟肃岭县,也是为了二夫人的案子,可有什么线索?”
“已经有了些眉目了,但还未确定。”她含糊回答后,问他道,“你怎么在这里?”
“杀二夫人的真凶一日未归案,我心中便觉得不安,也不知怎地便走到了这里来。”他迟疑着,道,“但是,我听说这个院子如今已经没人住了,里面的下人都被调走了。”
原来是这样,那便是说,要想进去,便只能去找云家的人。
见他的神色的确有些疲倦,想来是真的对二夫人的案子极上心,便劝他道:“案子自有衙门处置,其实你无需如此,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司玉虽点了点头,但看起来仍是心事重重,在打算离开之后,他刚走了几步,又转过了身来,犹豫地问她道:“许捕快,上次在县衙大门时,那位丢了帕子的姑娘可也是云家的人?”
她想了半晌,才记起他说的那件事。
之前司玉去衙门打听秦英的案子,恰好被她碰到了,而他所说的丢了帕子的姑娘,应该便是风婉。
她点头,道:“是啊,她是这宅子里的丫鬟,你没见过她吗?”
其实上次从他们的反应上,她便知道司玉与风婉并不相识,不过,风婉似乎认得他,而且还有刻意避着他的意思。
神思有些恍惚的司玉摇了摇头:“我每次来,只要一进门,便会被蒙上眼睛,的确未见过……”
她有些奇怪,司玉每次来时都会被蒙上眼睛吗?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忽地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掠过一丝慌乱,对她施了一礼后道:“许捕快,打扰了,我先回去了。”
言罢,他便快步走了,看起来有些匆忙。
她觉得今日司玉似有些异常,原想唤住他再问清楚,但他却似是没有听见她的喊声,越走越快,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无奈之下,她将目光又投向眼前秦英的私宅,再三犹豫后,还是决定去一趟云府,
听到云向迎并不在府上,她反而松了一口气,求见了李锦合。
在听了她的来意后,李锦合命人唤了原本在私宅伺候秦英的丫鬟风婉,让她陪着许长恒去一趟西平街,但风婉却道自己只能将钥匙交给她,因为云二爷吩咐过,除了衙门的人之外,那个院子不许其他任何人再进去。
好在那宅子里的所有布置看起来并无变动,没有云家的人跟着,她反而更自在些。
如今,她几乎可以断定,秦英之所以会嫉恨宋汐,不仅是因为云向迎,而且还为了另一个男子,而这个男子,应该便是那个穆松口信中宋汐“最亲近的人”。
秦英嫉恨那个男子对宋汐的情意,因爱而不得便心生怨怒,想让宋汐亲眼看见他与青楼女子纠缠时丑态,甚至还将打算毁掉那个男子的名声与前程,可见她对那个男子爱之深亦恨之切。
但秦英却是个极少出门的妇人,而且据衙门的查探,来这私宅的男子左右也就那么几个,又都是象姑馆的男妓,包括她近日来最宠信的南风馆司玉在内,都没一个与宋汐相识的。
她想,也许除了象姑馆的那些男妓之外,秦英还与别的男子有私情。
她记得秦英以前的贴身丫鬟翎儿在南监时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我家小姐虽然的确做过不守妇道的事,但他们的话,不是真的。”
虽然那时她什么不敢说,可其实还是给自己指了一条路。
她之前对翎儿的那句话百思不得其解,但如今,却似是懂了些。
翎儿应该是想告诉她,秦英虽然的确不守妇道,但她并非如外界所传的那般水性杨花,其实,她是有自己的心上人的,而且还对其甚为痴情。
只不过,那个她所痴恋的男子的心上人却是宋汐,所以她才会大费周章地为他与宋汐排了一出戏,但没想到最后害的却是自己的性命。
可是,秦英究竟是如何结识那个男子的呢?
她素日里在这私宅极少出门,凡是来客也都由下人领进来,既然风婉都已经如实告知来过这里的所有男妓,若是她的情人中还有其他男子,云家的下人没有理由还瞒着,除非除了秦英与翎儿之外,这里再无人知情。
而风婉也说了,秦英几乎不让除了翎儿之外的其他人到内院去,也许,她们的秘密就藏在这内院的阁楼上。
她走进二楼秦英的寝居中,在她放置书桌前的窗前停了下来。
恰逢午时,灿烂的阳光才窗外透了进来,刺眼得很。
她眯着眼睛,神色突然一滞。
只是站在这里,她便觉得这里的阳光晃眼无比,可为何秦英偏要将书案放在这扇窗前?
她记得风婉说,这书案是秦英特意要求搬过来的,原因是这里能看得更远视野更广阔些,可是,这间寝居这么大,而且其他的墙面上也有窗户,看着有的是地方来摆书案,为什么要选这里呢?
她心下一动,又朝前走了两步。
这座阁楼并不高,看的也并不远,但还是能看见与这里相邻的几户院子。
难道,秦英能在这里看到她喜欢的东西,或是人吗?
风婉曾说,二夫人喜欢坐在窗前画画,也许,比起画画来,她更喜欢这扇窗子。
那她坐在这张书桌前作画题诗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又看到过什么呢?
而且,哪怕不出门,哪怕当夜并未有客来,她也是要精心梳妆打扮的,难道她这么做,是要给窗外的什么人看吗?
也许,往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就是在这里看见了让她心仪的那个男子的,而且,这里还很可能是他们暗中私会的地方,毕竟不过一道高墙而已,若想进来,也有的是法子。
思及此处,许长恒默默地将桌案前的椅子拉了出来,并坐在了上面,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一切。
有蓝天,有大树,有院落,也有在那些院子里来来去去的人。
这个私宅的大小虽不能与云府相比,可相对于平民百姓家来说,却也是大了许多,一道墙与几家院子都相邻着。
其实,早些时候,这些邻里衙门也都已经盘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他们都是南城县再也普通不过的老百姓,大都在本地做点小生意,有些甚至还不知道阁楼里住的是什么人。
秦英出身书香门第又颇有才华,她连云向迎都不放在眼中,自然心高气傲,能让她心动的男子,大抵也不一般,而阁楼周围的邻里大多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也没有长相出众俊朗的年轻人,不太可能入她的眼。
但是,许长恒还是想亲自坐在这里瞧一瞧。
她很好奇,为何秦英要将桌子放在这里。
炉子烧了火,烟囱冒出烟,午膳过后,时光缓缓流逝着,她在这里一直从午时坐到了暮晚时分,很快,家家户户便又开始烧晚膳了。
晚风拂过,一阵叮铃铃的清脆响声传了过来,看着眼前渐渐明亮的灯火,还有若隐若现的欢笑声,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缓缓地在她的心头漫开。
她突然想,与自己一般离开故土孤孑一人来到这片陌生土地的秦英瞧着旁人家中充满烟火气息的热闹,大概也会与此时的自己一样,有孤苦有悲凉吧。
这种时候的人心,是极脆弱的。
若是有人能在这时突然闯进她的心里,她可能无力招架。
那她究竟是在哪里看到那个人的呢?
暮色四合,周围逐渐暗了下来,但她仍然一无所获。
看起来,四周并无异常,只有与这扇窗子恰好对着的那个小院子始终都没半个人影出现过,此时也未见有灯火。
但她记得,沈志远曾特意提过,说是这个小院子也是其隔壁邻家的,院子的主人姓崔,是个老汉,他说这院子是他儿子一家人的,只是他儿子与其妻女在外做生意,故而经常没有人住。
这样说来,那里没有炊烟烛火也是正常的。
虽然原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可她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点了书案上的烛光,她站起身,打算再仔细瞧一瞧这屋子,尔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挂在墙上的那些画幅上。
她虽不懂画,可也听说过,作画的人经常寄情于其中。
上次来的时候是白天,她并未瞧出其中有什么端倪,也并未细看,但这次,她觉得自己能多少明白秦英远嫁至此却孤孑一人独守空房的心态,决定再细看一次。
端着烛火凑了过去,她瞧了半晌,却还是没有收获,估摸着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书画写意,是自小便没有机会接触的她一时半会儿无法参悟的。
不过,她想到了一个人。
安川也是出身世家的,能文能武,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出来。
她如此想着,便打算摘下一副来带回衙门,好请安川瞧上一眼。
等她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副画着皑皑白雪的画摘了下来准备卷好时,竟在无意间看见画幅背后的底部似是还写着一排小字。
她惊讶地将烛火凑了过去,只见上面题写着“长盛四年十二月初六。”
原来是秦英作画的日期。
她又掀起其他的画看了看,果然每幅画的后面都题着日期,而且都是在半年前的那几日。
看来,秦英作画时有这个习惯,这样将画幅卷起来后,便恰能从外面的日期看见那些画是何时所作的了。
不过,她觉得有些奇怪的是,风婉明明说,秦英喜欢画画,故而屋中的画作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换上一遍,总是常新,若是如此,那这间屋子里的画应该便是近日所作,可是为何这些画都是半年前的呢?
她心生疑虑,想起了风婉提起的小库房。
秦英喜欢画,她的画作也很多,风婉曾说,旁边有间小库房,秦英作过的很多画幅都放在那里。
之前,他们也看过那间小库房,里面摆着几个木架子,堆放的杂物除了书卷外,大多是秦英被卷起放好的画作,一眼便能看清楚,故而他们也并未进去。
小库房就在寝居地隔壁,钥匙插在门锁上,她打开进去后,不由有些犯愁。
虽说这间库房并不大,烛光也能照到每个角落,可毕竟已是晚上,若是要翻找画作,却并不容易。
可她等不及了,也只能先碰碰运气。
好在秦英有在画作背后题写日期的习惯,在卷轴上便能一眼瞧见,倒也省事些。
一卷卷地翻找过去后,她觉得秦英的确甚爱作画,几乎每两日便有新的画作完成,而且还有几年前的,如此坚持,怕也是寻常人做不到的。
她本是想将近日来秦英的画作都挑选出来,可大概过了两刻钟后,她终于找到了秦英在这个月的画作,正想抱出去时,突然瞥见瞧见了脚边的木架子下还躺着一卷画。
她随手捡了起来,却发现这是一副与众不同的画卷。
这幅画并没有题写日期。
在此之前,她已经找了百余幅画卷,无一遗漏日期的。
她很是好奇,便立刻打开了那幅画,不由暗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秦英最爱画山水,可那幅画中不仅既无山也无水,而且还有些莫名其妙。
画的左上角是一个鸟笼,里面锁着一本合上的书,而右下角则是一个铃铛,中间隔了大片的空白。
画上书卷的封面是黑色的,铃铛也是黑色的。
秦英的画技的确高超,她似乎能看见被困在笼子里的书孤冷而无奈,而那个黑色的铃铛也在随风而晃。
除此之外,整幅画再也没有其他,既没有题词,也没有署名,唯有右下角有一片如拇指指肚般大小的墨迹,似是在不经意间落上去的。
这幅画,无论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究竟什么意思?
她茫然不懂,难道其中有什么寓意吗?
书被困笼子,便无法脱身,难道秦英是在暗示自己的无奈与孤独吗?
可她为何不在笼子里画一只飞鸟,而要画一本封面是黑色的书卷呢
书……
许长恒猛然醒悟过来,秦英号诗书,她的画便是以此署名的,所以,比起飞鸟来,一本书更能代替自己。
她能明白秦英为何要将代表着自己的书画在笼子之内,可这个通体黑色的铃铛又指的什么呢?
黑色如夜,与笼子里的书又一上一下,似是有奇妙的熟悉之感。
一个念头倏然从她的脑海中闪过,让她恍然大悟。
铃铛,对了,她不久前便见过一个铃铛,而且,就在这里的不远处……
秦英作这幅画的意思,还有她与她的情郎究竟是在何处相识的,此时,她都明白了。
回过神后,正在她要将画幅收起来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男子低沉的说话声:“许捕快,我家二爷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