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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黑舞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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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下午,相敏璋接到海燕火急火燎的电话。说有许雅的一点儿信息。

他匆匆而至。

这是座落在古城西门外的一家西餐厅。大厅上空回响着轻柔的音乐,华丽水晶吊灯,红色的真皮座椅,明净,舒服。饭口时间未到,人也不多。

“嗨!”海燕在大厅后面一角坐着招呼相敏璋。

“有许雅的消息?”相敏璋迫不及待。

“看把你急的坐下再说。环境不错吧?”

“不错。”相敏璋坐下。

“几年了。这里就好似我的厨房。环境好,服务好,饭菜好,朋友多。”

“许雅在哪儿?”相敏璋似没听海燕说的话。

“想吃什么自己点。抱歉。我已吃的喝的差不多了,才想起给你打电话。”海燕似乎也没听到相敏璋说的话。

“行了,你吃什么我吃什么。我又不是来吃饭的。”

“别客气,今天我请客。”

“许雅到底在哪儿?”相敏璋有点儿急了。

“别急。听我说。刚才遇到一个朋友她也认识许雅。她说一次她逛街,远远地看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人很像许雅。她当时一瞬间还纳闷:许雅结婚咋没叫她呢?……因为街面上人多,也是远远的看见,她也没细看细想。今天我问起许雅,她才又想起那天的事。我说不可能!许雅结婚不给别人说也得给我说。她是绝对,绝对看错人了。那人肯定不是许雅。”

“许雅结婚了?”相敏璋圆睁双眼。

“绝对不可能!”海燕绝对地说。

“那?……”

“绝对不会有的事!”海燕斩钉截铁。

“是他男朋友?”相敏璋紧张。

“早吹了。许雅只谈过一个男朋友。那个男人还不错,有点儿钱。爱许雅。许雅说结婚必须带着残疾嫂子出嫁。他不同意。就吹了。许雅说,这辈子她不结婚了,就和嫂子过。”

“那又是谁?”相敏璋似乎咽了口气。

“不可能有谁!许雅不会结婚。更不会怀孕。”

“就是这些?没了?”相敏璋心不甘。

“就是这些。没了。你别紧张。我看你是一个痴情好男人,有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会为你通风报信的。知道吗?干我们这一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在‘中心’外面遇到自己服务过的客人,绝对不允许主动上前打招呼,更别说主动与客人‘约会’了。”

“谢谢。”相敏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还是杳无音信。”

“来,喝酒。我给朋友都说了,只要有许雅的消息立马通知我。我绝对第一时间传达给你。说真的,我还挺喜欢和你聊的,借此机会喝着,聊着,也替你解解闷儿。”

“喝。”相敏璋端起海燕斟的酒一饮而尽。

“行啊。”海燕斟满酒。“吃菜。你看这虾球,墨鱼仔,炸鸡腿,还有披萨我可都没有动啊。”

相敏璋默不做声,给自己斟满酒,又是一饮而尽。

“不至于吧?情绪这么快就低落下去了。除了许雅难道和我就无话可说?”海燕给他斟满酒。

……随后,两人谁也不说话,喝着酒,干坐了好一会。

“青姐!”一声呼唤。海燕缓缓起身,扬手向前回应道:“唉,中场啊。”

相敏璋回头看去。餐厅门口,两位高挑美女一人拿一个汉堡,在向海燕摆手致意:“拜!上去了。”

“拜!”海燕摆手坐下。

“朋友?”相敏璋问。

“朋友。”

“青姐?”相敏璋又问道。

“我曾经的艺名。”

“曾经的艺名?”相敏璋诧异。

“艺名。就是假名。”

“海燕呢?”

“老爸起得名。”

相敏璋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拿一个鸡腿啃了起来。

“我给你说的都是真话。”海燕给他斟满酒。“楼上是一家黑舞厅。那里有着最廉价,最直接的异性接触,释放欲念,享受女人的方式。像你去的场合,消费一次就够他们消费一个月了。”

“黑舞厅?”相敏璋不明白。

“黑舞厅。你不懂?”

“就是没有营业执照,私自开业?”

“你别蒙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给我装糊涂。看你一副清纯正人君子摸样。”海燕不屑一顾。

“真不懂!”相敏璋摆摆手,摇摇头,睁大双眼。

“我算遇到真人了。我庆幸,我荣耀。”海燕不无讥讽叹道。“黑舞厅也是有营业执照的。所谓的‘黑’,即是黑灯舞。它是跳一曲亮曲,跳一曲暗曲,一曲约四五分钟;邀伴舞小姐跳一曲暗曲十块钱;亮曲大家规规矩矩,暗曲乱七八糟。这就是人称‘黑舞厅’。”

“怎么乱七八糟?”相敏璋不解。

“那里面的人都是冲着暗曲来的。倘若没有暗曲哪家舞厅也存在不下去。跳亮曲的人很少,灯光一灭,整个舞池乱哄哄的一对贴着一对,各取所好。灯光一亮,各个作鸟兽散,正人君子似的肃立池旁。”

“你知道的还真多。”

“我做过伴舞女郎。”

“真的?”

“当然。那里的人没有谁不知道我青姐的。”海燕肯定地说。

“那你给我讲一讲那里都是些什么人和事?”相敏璋认真地说道。

“你还喜欢偷窥人**。”

“听当事人讲不算偷窥。”

“好吧。我喜欢和你谈话,探讨。”海燕莞尔一笑。

“高考不中,复读两年还是未考上,总是本科线差那么几分。一气之下,我就跑到城里来了。我想上不了大学,就去挣大钱。天无绝人之路。经朋友引路进了舞厅。朋友说只要放得开,大方,肯吃苦,一月挣两三万绰绰有余。这个舞厅一天三场,早中晚。早场人少,多是老年人居多。他们退休了,自己有的是钱。一高兴跳一曲二十,五十都给。就是让老头骚扰一下你也缺不了啥。朋友说要么你装清纯走气质型的路线,不要浓妆艳抹,目不斜视,把自己高高地端起来。清高。有一些男人很喜欢这种类型。你才二十岁,年轻,美貌,潇洒,像个大学生。多少男人可能一辈子都幻想着,能搂搂抱抱你这样的姑娘而不得。这里十块钱就可以尽情地将姑娘揽入怀中享受。是他们做梦娶媳妇的美事儿,何乐而不为。场子里有几个姑娘就是这样只是搂着跳舞,反而比那些放荡,开放性的人挣得多。心存幻想者和你跳过后可能会大呼上当,任性不得。而那些喜欢你的人,却觉得拥着你跳舞就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享受。他们满足于你的清高,大方,年轻,美貌;零距离地意淫着你身体的一切一切。仅凭这样的消费者,加之你再心眼灵活,午场,晚场人更多。你这样的一天还不得进账千元。一月三万。一年干九个月,也二十多万。……朋友的肺腑之言,听得我胆战心惊且又心花怒放。省城里的钱太好挣了。一年能挣二十万,简直是扫把扫钱,簸箕撮钱。要知道我爸曾经说过,他这一辈子累了一身病也没挣下两万块钱。我家住在山区。……”海燕缓缓而谈,言语似轻或重。

“来这里的男人除了少数的本地退休老人外,大多是外地来省城的打工仔;来这里的女人除了少数的本地家境不顺者,大多是远离省城,偏远的小城镇或山区的姑娘。”

“他们是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互为消费者。”相敏璋说道。

“刻薄点儿说,是的。在这个大舞厅里,他们本是同域同根,异地漂泊,讨生相聚。”

“还有退休老人?……为老不尊者?”相敏璋阴黠地问道。

“早场多是老年人。他们也是活动活动筋骨,锻炼身体来了。顺便搂搂抱抱姑娘,聊些不疼不痒的淡话。过过嘴瘾。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实在的,原来我也看不惯,男男女女抱在一起跳个什么味?现在我才明白,发明跳舞的人简直太聪明,太有才,太高级,太高尚,太懂人情世故了。它将男人女人身体的骚动,情yu,亲密无间地与文明完美地揉合在一起。它是中庸之道的高手。跳舞是人情人性的自然流淌,和规则下肢体互动,生理心理情绪,文明美妙的疏导和释放;是男女授受不亲,一种高超的,冠冕堂皇的儿女情长自然渲泄方式。用不着谈舞变色,大惊小怪。现在讲究的是以人为本。黑舞厅里是金钱至上,各取所需,公平交易。他们是寂寞,老来寂寞。有钱有闲;女人是来讨生活,有青春有美色,他们可以用金钱享受女人,打消寂寞。”海燕不以为然。

“老来寂寞?狎亵之徒。为何不打打太极拳,玩玩羽毛球什么的?琴棋书画?非得搂着姑娘跳黑灯舞?”

“百人百性。秉性不同。喜好不同。那你为什么要来那暧昧的,瓜田李下‘中心’大厦找我呀?你为何不光天化日之下,打打太极拳,玩玩羽毛球啊?琴棋书画?莫非你也是狎亵之徒?你也不是那么狭隘,心理阴暗,变态的人吗?怎么会有匪夷所思的想法呢?……哈哈哈哈。”海燕畅快地大笑起来。

“不,不,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离家太远,离开妻子时间太长……困顿。只是释放身体而已。”

“困顿?天下只有你一个人困顿?可以释放身体?他们中大多数老人,要么是身边没有女人相伴,要么是枯燥无**的生活。老人亦需要有异性的乐趣生活。做伴舞女郎我感受颇深。所以,当你变老时再去品头论足老人吧。”海燕认真说道。

“……后来呢?在舞厅你真能挣那么多钱吗?”相敏璋尴尬地问道。

“算起来应该可以。我走气质型的。第一天我挣了五百,第二天我挣了八百,第三天我真的挣了一千。第一个月我挣了两万。单从数字上说比我爸爸一辈子挣得多。”

“你走气质型的。黑暗里,靡靡之音中,男人搂着你他能老实吗?能管得住他的嘴,管得住他的手,管的住他的身体吗?那种林子什么鸟儿没有。”

“可不。我不知有多少次曾中途退场,不挣那个钱。但正常鸟还是多。我预先声明跳舞可以,不可以摸,不可以亲,否则两散。也有人跳着,跳着情绪上来了,说男人的天性耐不住,想亲亲。我给他脸颊,亲吧。我理解。也有人说我可以抱紧一点儿行吗?我说随你。他会把我搂的要窒息,似欲把我搂入他五脏六腑中方心甘。他有礼有节。我忍耐。毕竟人家是付钱消费的,大家讨生都不容易。活的憋屈。来这里寻求刺激或释放,至少让他们此一时活的真实,活得自在。说实在的,遇到有眼缘的人搂一搂,抱一抱,对我而言则是宠爱,甜蜜,倍增的幸福感觉。”

“没遇到无赖,是你幸运。或许你的个性,气质,美貌,震慑了有欲念而不敢为者,所谓的有色心无色胆。”

“当然,有些男人和伴舞小姐随意,尽情尽性,他们是两厢情愿,‘男欢女爱’。别人也是无话可说。心知肚明,谁也不妨碍谁。更何况彼此是在黑暗中。”

“你心态倒好。那你为什么不一直做下去?”

“进那里的男人几乎没有不吸烟的,密闭的空间乌烟瘴气;有近一年的时间吧,我觉得咽喉里似乎长了什么东西,进舞厅尤其难受。适逢我遭遇了不速之客,促我离开了舞厅。

那天,灯光刚灭,一只手臂将我揽入舞池中。他紧紧地抱着我,似乎怕我跑掉;尽管音乐声很大,但在我耳边却是大大的,粗粗的喘气声;他似廋小,紧张。他的下巴压得我肩胛骨有点疼,且不时换压着我的左右肩膀,烟草臭味随着粗粗的喘气不时掠过我的嘴唇;我像被捆绑着,是他附属物,随他移动。我逐渐觉得小腹被他越来越近的挤压,顶着。他左手和我右手五指相扣下垂至小腹,随后他紧握着我的手,一下子让我触握到一根东西。我猝不及防,撒手不得。他死死地攥紧我的手,我的手死死地攥着那根发热似的‘铁棍’。我挣扎。我的脖颈被粗爆的嘴,疯狂地吸吮。我快要窒息了。……约半分钟的时间,灯光亮了。我甩身,埋头冲入人群,躲在人们的背后。欢快的亮舞曲中我不停地颤抖,我努力地睁大眼睛,透过人头的缝隙,搜索。他是谁?……

自然我也没挣到那一曲十块钱。我压根也没敢想要。他也没有给我送来,也许他在暗中认识我?或许他也想送,找不到我。或许他也被吓着了,不敢送。……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进过舞厅。

大哥,太吓人了!长了二十年我是头一次触到那东西,足有这么长,铁棍似地从肚子里冒出来。我以为他是个怪兽。”海燕手比划着。惊叹。

“太夸张了吧。有一尺?”

“有!……那一定也有这么长。真的。不骗你。”海燕比划的手稍稍回缩了一点儿。

“不可能!……果真是那样,我想你一定是在与一头野驴跳舞。”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知道。大哥。说真的现在想起来,我心中还不免有点震撼。他那会儿不要命似地吸吮我,留在我脖颈上的紫色印痕,一个礼拜都未完全消尽。……”海燕下意地识摸了下自己的颈部。

“流氓。……”相敏璋说道。

“流氓?现在哪还有流氓一说?他来舞厅肯定是**的需要,不过他也太猴急,太不懂规则了吧?也得因人而异吧?……他或许像你一样,长时间得不到女人的慰藉?是个‘困顿’者?亦或许他是一种病态,有病?亦或许他遭遇着人生不正常的境遇,是个弱者?畸形儿?亦或许他头脑简单,……”海燕若有所思,神情凝重。

“他在侵犯你?……”

“……是吗?我倒没有那么认为。和一个病人,弱者,头脑简单,畸形儿,有什么可较真的。较真起来,那侵犯我的人多了去了。那里本是一锅大杂烩。……更何况我本是个弱者,岂不更该与他同命相怜。”

“你和他都是弱者。”

“那你呢?你是教授。也是在为他人打工。寄人篱下,讨人薪水,漂洋过海,身不由己。”

“我曾是弱者。谋生是工作选择我。”

“现在呢?”

“我是自由者。自由地选择我的工作。自由地获取我应得的报酬。自由地选择我的生活。”

“……我也是自由者。想跳就跳,不想跳就不跳。不想去舞厅了,就可以逛街,或者在家睡大觉,谁也管不着。”

……

海燕直白的表述,豪放的性情,清澈见底的心境,对相敏璋而言,是一种清清爽爽,美的享受。顷刻间,思念许雅的忧郁,烟消云散。“中心”里的海燕言谈举止,音容笑貌,此一时,如同电影般在他眼前徐徐掠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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