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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靖安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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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春风吹拂,带动窗纱与璎珞,发起银铃清脆的声响。梁婉清脸侧,几缕散落的碎发也乘风而起,模糊了她的轮廓。

“我所做的,并不是在帮你。我是用我自己的方式,挽救北朝。”

这是凌柏第一次见到如此陌生的梁婉清。明明还是那副肤光胜雪的神仙样,但嘴里吐出的辞藻却是这般薄凉。

“姐姐有心事。”凌柏肯定道。

梁婉清撩起窗纱一脚,目光悲悯地看向熙熙攘攘的街市,道:“姐姐的心事,不是你一个十七岁的小弟弟能解决的。”

“姐姐不妨一说,我,也许能替姐姐办到。”

“我若是要你出征西戎,开拓我北朝疆域,你可以吗?”梁婉清转过身来,半真半假地问,半晌,自顾替他答道,“你不能,你甚至都无法报复秦煜的欺侮。”

梁婉清用最清晰、直白的话,撕下了少年这么多天以来的遮羞布。

凌柏心中一直清楚,但不愿去承认,自己的身份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光鲜亮丽。他去穿最华贵的皇子便服,他去上他从来都无法听懂的国学课,他和姐姐一起查这些他从来都未接触过的朝廷秘事。

他以为自己已经进入了这个高端的贵圈,但其实并没有。他还只是那个最不得人待见的七皇子,那位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七殿下。

“你说的对,我……我什么能力都没有。”凌柏垂丧着脑袋,哑声道。

梁婉清当然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对少年来说会是多么大的一番打击,但是她必须这么做。若是凌柏想要成为一代帝君,她不能一辈子都推在他身后,扶持他行走。这样的帝君面对西戎,没有一战之力。

“你既想明白了,那便容易许多。半月后的春猎,我会提前派人将四殿下那日的行踪告知于你,林猎中途,你只需时刻盯紧他,莫要给他任何落单的机会。此事之后,你会在姑父那收获一个不错的奖赏。”梁婉清一如往常,平静地嘱咐他。

凌柏还是不愿相信,嘴唇不住颤抖:“那我们二人……”

“我们二人的合作关系,到此为止。”梁婉清用最轻柔的嗓音,道出了最残酷的事实,“当然,我还记得莲通寺一事,我欠你一份人情。他日,殿下若有需要,我定会兑现承诺。殿下可还有什么问题吗?”

许久,凌柏都没有任何回应之词,只是用逐渐发红的眼睛,注视着梁婉清,似乎想把她整个人都装进眼眶里。

“你和他们,没有任何不同。你们,都是把我当做争夺利益的工具,当做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小狗,是吗?”

梁婉清很想否认,但是没有办法,她只能竭力从脑海里,扣出几句安慰:“我让你做的,都是为了你好。”

“我不需要你为我好!再有两个月,我就十八岁了,我能为我自己的人生做打算。我讨厌你们,我讨厌你们装作深明大义接近我,却又一次次将我驱逐出去的样子。”

凌柏愤然起身,直接带倒了木椅,他一抽桌布,让所有茶具都摔向地面。他不停地发泄愤怒,乞求梁婉清能像过去一样冲上来安慰他。但是她没有,她只是事不关己地坐在那,无声地看着他胡闹。

凌柏感受到自骨髓深处传来的寒意,他最后愤恨地猛垂圆桌,踢开隔扇门,离去了。

望着小少年愤然离席的背影,梁婉清拾起桌上仅剩的、自己那杯茶,苦涩地喝下,让最后一句还未说出口的嘱托,消散在春风中。

“经此一事,预祝我们的小凌柏,扶摇直上,一步青云。”

凌柏已经走了许久,梁婉清还是枯坐在木椅上,平复心情。

“吱呀”一声轻响,原是早已离开的薛畅,又一人回到了包厢,不住唏嘘地望着满地狼藉,小心翼翼地扯过一只未遭涂炭的木椅,对着梁婉清坐下了。

“真舍得?人兴许还没进宫,要不追出去哄哄?”

“哄什么?不哄。”梁婉清将仅剩的茶底,一饮而尽,道,“我又不是他亲妈,难不成还要帮他一辈子。”

薛畅不这么认为:“你就算不是他亲妈,也可以帮他一辈子。”

梁婉清失笑。她虽为女子,但小时候也经常被他和白越二人哄骗着,跑去风情场所看姑娘献歌,哪里不明白薛畅的话外之音。

“我真不是喜欢他。我要真想做他王妃,犯得着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和西戎人作斗争吗?”

“这样最好。不过若是你真喜欢的话,也不算太亏。他虽年纪小你些许,但那品行不差。”

“怎么?”

这是梁婉清第一次从外人的嘴里,听到有关凌柏的夸赞之词。

薛畅右手轻轻点着圆桌,讲起了一件往事。

许多人知道薛畅是镇国公二公子时,都会感到疑惑。镇国公本人姓蒋,镇国公的大小姐蒋诗滢也姓蒋,怎么到了二公子那里就姓薛了呢?

这倒不是薛畅的身份有问题,他本人确为镇国公与其夫人所生。怎奈在他十五岁时,镇国公突然带回了十七岁的蒋诗滢,说要将她纳入族谱。国公夫人不信,嚷嚷着要给蒋诗滢做滴血验亲,但结果是他们二人的确有血缘关系。

国公夫人心梗一夜,第二日就去宫中,请皇命要将这外室之女处死。武宁帝自己就宫妃无数,又怎会理解妇人的心思,只是把蒋诗滢归入镇国公族谱匆匆了事。没过几个月,国公妇人便抑郁而终。

薛畅不愿同异母妹妹共处一室,自己进宫长跪御道三日三夜,请求更名改姓脱离族谱。武宁帝在宫宴询问众人的看法,在所有支持者中,只有凌柏一人是从未与薛畅有过任何交谈,主动为他说话的。

不论凌柏自己记不记得,薛畅本人对他是心存感激的。

“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我奉旨离开镇国公府,一个人开了这家南阳钱庄。”薛畅道。

南阳钱庄卖消息,最初卖的也是许多后宅的秘闻,薛畅不希望自己母亲为外室蒙骗的故事,再次上演。

梁婉清听罢,点了点头,道:“他人是不错。对了,春猎那日我还得找你借几个人手,侯府的侍卫我不好差遣,你那边可还有死士?”

“这种小事你就不必再来问我啦,我何时说过不?你等会下去同大掌柜知会一声就行。”

梁婉清站起身,冲他感激地一笑,道:“那便谢谢你啦。今儿时候不早了,耽误你太多时间,我就先回侯府了。你也早点来侯府给念春提亲。”

“好说好说,等你春猎的好消息传来,我就八抬大轿去侯府给念春提亲。”薛畅也跟着站起来,送她离开。

潇湘阁内,梁婉清高价聘请来的说书先生,还在打着小快板儿说个不停。

她自己倒也没多认真听,只是见人家谋生不易,送口饭吃。

自那日去了趟南阳钱庄以后,梁婉清便鲜少出门。平时有事,也大多吩咐念春念夏出去办。她自己就整日呆在侯府,听听小曲看看小戏,不干别的,一心等着侯府外传来父侯归京、亦或者春猎的消息。

但比这两个先来的,却是——

“小姐!小姐——宫里的苏公公奉旨来咱们侯府啦,夫人命你快去正门接旨呢。”负责洒扫丫鬟的思雪,第一个带着喜讯快步跑进潇湘阁。

梁婉清有些不解,还是被长缨催促着离开软榻,从妆台前随便拿起一只紫云簪,束好头发,疾步往正院去了。

却见正门前,武宁帝御前第一人苏公公,统领礼部好些位太监与女官,戍守在门外,见梁婉清已到,好生热情的招呼着。

“梁姑娘来了,奴才就准备念旨了。”

梁婉清同母亲对视一眼,都撩起裙摆,面朝着承乾宫的方向,双双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安侯府梁婉清,端庄贤淑,性资聪慧,知书识礼,雍和粹纯。特封为正一品靖安郡主,锡之金册。钦此!”

“靖安接旨,谢主隆恩。”梁婉清两手高举头顶,三拜道。

苏公公收好圣旨,连同金印金册一起,双手奉给梁婉清。

重活一世,上辈子受封时也许还是手忙脚乱,但现在她已经可以有条不紊地全部做好。

圣旨过后,又是数不尽的御赐之物,待八位礼部的官员全部念完,打点好闻声而来祝贺的各府好友,已经是酉时事情了。

梁母还在对照封赏单,一件一件检查郡主规制的物品,梁婉清却是已经端起晚饭开吃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明天就得给我进宫谢恩知不知道。”梁母终于清点好最后一箱东西,命人小心抬进库房锁着。

梁婉清又扒了两口饭,嘟哝道:“知道知道,这不是站了一下午有点费神嘛,我得多补充补充力气。”

梁母站在女儿身侧,比划了一下女儿的身量:“还吃还吃!就你这腰身,我是真怕你明天穿不进去那郡主朝服啊。”

“娘——说什么呢,人家尚宫局女官上周才来量过,怎么可能穿不下,娘你尽瞎操心。”

“我这怎么叫瞎操心,明天那各个附属国的使臣少主可都是要来的,你堂堂北朝第一郡主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可是要被笑话一辈子的。”梁母沉声道。

梁婉清该怎么说,告诉母亲自己已经做过一次,熟能生巧了吗?她不能。

上一世受封的前一天,她就遭遇了母亲整整一晚的唠叨,重来一世还得再经历一遍。不过她也挺期待的,挺期待以一个全新的身份见见故人——比如见见那位不可一世的西戎少主。

“娘!你放心,我明天肯定能摆出咱们大北朝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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