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辩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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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满院子香客的众目睽睽之下,界音寺与追云观的佛道之争就此拉开帷幕。
夫光方丈与天清道长相对盘坐于大雄宝殿的殿前。界音寺的上百名光头和尚全部站在夫光方丈后面,人人双手合十,低头站立,纹丝不动。场面很是壮观。至于天清道长,身后只有寥寥十数名追云观的道士,稀稀拉拉地站着,在气势上相比界音寺便要弱上了许多。
可这一切根据人数,主客关系等方面的问题无形中拉开的差距,全被天清道长一人的气势给弥补了回来。
只见天清道长懒洋洋地坐在殿前,双腿半盘半伸直,双手依靠在身后撑着地面,整个人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不屑样子,似乎丝毫没有因为佛道之争的开始而有所紧张。
再看夫光方丈。夫光方丈极其庄严肃穆地盘坐在地面上,鎏金禅杖横放在双膝之上,双手合十地颂了声佛号,对天清道长说道:“阿弥陀佛。天清道长,您先请。”
“好,那贫道便不客气了。”天清道长率先发问:“夫光方丈。贫道请问,佛门的戒律清规,为何?”
夫光方丈回答道:“天清道长的第一个问题并不算是个问题。我佛慈悲,故皈依我佛者,不论出家抑或在家修行,也须有五基本戒受持。此五戒分别为,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邪。淫,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只有受此五戒,方能修行佛门正途。天清道长,据贫僧所知,不仅我佛门子弟须受持戒律,道家中人,也非万事皆可为吧?”
猪八戒听到这,一脸好奇地问向金蝉子道:“师傅,佛门戒律如只有此五戒,那为何您给我老猪起的诨名叫八戒啊?”
金蝉子说道:“因为你除了须受持此五戒之外,为师又给你加了三戒。”
胡生听闻,好奇地问道:“哪三戒啊?”
金蝉子摇头晃脑地回答道:“还有一戒不眠坐华丽之床,一戒不打扮及观听歌舞,一戒正午过后不食。此三戒,加上之前那夫光方丈所说的五戒,便为你师兄的八戒。”
“师傅!”猪八戒听得目瞪口呆,大声诉说着对自己师傅金蝉子的埋怨:“你怎么如此狠心!给我老猪受了这么多清规戒律,哎呦……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金蝉子对猪八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反驳道:“夯货。这些年来,你可曾正经受持过为师给你的八戒?直到现在你都不知此八戒究竟为何,还抱怨什么?我看,你也就有一条戒律至今都没破过。”
猪八戒一愣,眼神闪烁起来不肯正视金蝉子,也不敢接金蝉子的话。还是胡生继续好奇地问道:“师傅,哪一条戒律师兄从来没犯过啊?”
“不眠坐华丽之床。”金蝉子淡淡地说道:“你师兄,他没那么多黄白之物。”
猪八戒尴尬地摸了摸光头,一脸赔笑地说道:“嘿嘿,哪能呢?师傅,我老猪这些年来可是一直对您的谆谆教诲铭记于心的!”
金蝉子“切”了一声,直接无视过猪八戒,继续向台上进行心道之争的二人看去。
“夫光大师说得真好,不愧是高僧。没错,我们道家弟子也有些清规戒律需要受持。”天清道长笑了一笑,不过话锋却是陡转:“不过,我追云观却没那么古板不知变通。古有圣贤道以战止战,贫道天清今日要说以杀止杀。如有人心邪作恶,双手沾满无辜人的鲜血,那我追云观人人得而诛之!如有人得财路歪,鱼肉百姓,那我追云观人人得而盗之,散财百姓!如有弟子得遇真爱,
那我追云观绝不做棒打鸳鸯之事,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此淫绝非邪。淫!如遇非饮酒不能尽兴之事,我追云观道士何惧酒乱我性?酒水只为媒介,殊不知人饮酒乱性乃内心本恶之所现,却归罪于美酒之上。酒,何罪之有?”
夫光方丈笑呵呵地反问道:“天清道长。你,好像忘了一戒吧?”
天清道长突然扬起头,“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够了之后,回答道:“夫光大师。您还真是认真仔细。如果贫道没记错的话,夫光大师您方才说的五戒,贫道好像确实漏了一个妄语戒。不过,夫光大师您说的四戒妄语,好像刚刚在贫道说那番话的时候,便给破了吧?”
天清道长话音刚落,殿下观看上方唇枪舌剑的满院子香客,突然鼓掌对天清道长喝起彩来。很明显,这第一回合,天清道长占了上风。天清道长暗中下了个诱饵等着夫光方丈,没想到夫光方丈果真咬钩。
来参加界音寺庙会的所有香客,一心念佛自持吃斋受戒的修行之人毕竟只占少数。其余的多是对佛门较为亲近,但严格说来并不是为佛而活的人。此类香客认可佛门的慈悲庄严,自然大多也认可道家的道法自然。今日见到百年难得一遇的界音寺与追云观之间的佛道之争,大多数人皆是抱着瞧热闹,并不在乎谁输谁赢的心态来看。此时听闻天清道长的精彩言语,自然情不自禁为其叫起好来。
就算是夫光方丈也被天清道长的一番话折服,自嘲地摇头笑了笑,说道:“天清道长,你的做法戾气未免太过重了。你说你是妄言,你可知妄语不但欺人,而且自欺?”
天清道长无所谓地笑了笑,说道:“戾气过重又如何?况且,贫道说的第一段话并非妄言,贫道说自己说的话乃是妄言,才是真正的妄言。”
夫光方丈愣了愣,自觉不应该跟天清道长在此等事情上有再多言语,否则绕来绕去一定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便主动转移话题说道:“戾气过重,不好。天清道长,你我乃修行之人,修行之人修心修口,应该保持一颗平常心态。世间众人,天下万物自有各自的命运,只有修心修口才能改变命运,此生向善为因,下一世才有好的结果。生生世世向善,才能生生世世结好,此乃往生极乐之正途。万万不可因一时之气乱了本心,踏入邪途,不然风雨飘摇,成了无根浮萍,任凭何人也度化不了你,只能受尽苦难惩罚,重新再作修行。”
天清道长大手一挥,反驳道:“夫光大师,你们佛说的轮回修行,此生为善,来世求好之事,贫道向来不信。贫道只知道,哪个人作恶多端,杀了他便是!既然他已然走上邪途,为何等到来生才受惩罚?既然他必须要受罚,为何不能早便让他自尝恶果?既然他的恶因已经种下,为何贫道就不是他的恶果!”说至激动处,天清道长猛然站起身,指着天对夫光方丈大声说道:“你们佛门有句话深得我心:‘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才是贫道认为的菩萨之心!你说的佛,太过绵软,太过怯懦!既然如此,那这佛,不信也罢!”
天清道长的言语气势如虹,站在大雄宝殿前,一手指天破口大骂的样子震得全场所有人皆是一惊,一时间出现了绝对安静的场面。
过了一会,金蝉子率先鼓起掌来,大叫了一声:“好!”
金蝉子的话瞬间点燃了满院子的香客,除了一心向佛的香客几乎所有人都站起身,为天清道长的气势欢呼起来,叫好之声连绵不断。
猪八戒在底下拽了拽金蝉子的衣袖,小声说道:“师傅,你不就是佛吗……”
“哦,对。我就是佛啊……”金蝉子这才反应过来,怔怔地呢喃着坐下身子,而后神情再次变化,激动地重新站起来,说道:“但是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啊!那就该叫好!”
“对!”胡生此时也站起身来,护在金蝉子身边对猪八戒愤愤地说道:“师傅说的没错,那天清道长说的有道理!”胡生方才早便被天清道长的一席话打动。胡生虽然拜金蝉子为师,但从在青光寺跟了猪八戒之后也很少有人为其传授佛法,所以听到天清道长的激进言语后,胡生极为振奋,早便将什么佛门弟子的身份抛之脑后去了。
“我也觉得天清道长说的对!”一声柔弱却也透露着坚定的话语声传来。猪八戒转头一看,林夕也站起身跑到胡生的身边。
“……行行行……”
猪八戒彻底无语,没想到在金蝉子的带头下,两个孩子全都被拐跑了。
虽然场面一度失控,身后的众多僧人也着急欲站出身说些什么,却全被冷静淡定的夫光方丈一一拦下。
“阿弥陀佛。”
依然盘坐在原地不动的夫光方丈,使出了一记佛门狮子吼,声音翻涌而出,传遍整个界音寺,全场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向夫光方丈看去。
待香客冷静下来,一一坐下之后,夫光方丈才重新开口道:“天清道长。辩法这种事,不是谁的声音大谁便有理的。”
全程夫光方丈都保持着和善笑容,表现得极为冷静,看上去便是一副高僧的大气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