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料峭春寒,唯酒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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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尚武,虽是佛教根基所在,但佛之一道,却是被同为四宗的武宗,压得抬不起头,相比较儒学大能行走于世的大唐,仙风道骨藏匿深山的大宋,大隋便略显蛮夷之色。
小庙中,穆云水叮嘱几个瘦小少年,看好火堆,便背起满是补丁漏洞的竹筐,带着年长些的少年准备去山脚挖些野菜,顺便去官道上碰碰运气,看看能否从过往商旅手中讨要一些吃食。
对于宋启年的离开,被留下的少年多是羡慕,却也是转瞬即逝,为生计所迫的可怜孩童,在穆云水的催促下,都忙碌了起来。
正待出门的穆云水,听到门外传来一声,“阿弥陀佛”,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去,门外站着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一身黄色袈裟,手上挂着一串佛珠的和尚,身侧分别站着一位身着紫色宫装,腰系百花曳地裙,发中别着珠花簪的美妇和一位一身束身黑衣,头戴斗笠,背负长剑的男子。
和尚宣了一声佛号,指着燃尽的青香,对身侧二人说道:“两位施主,看来你我都来晚了一步,道家之人已经先我们一步将人带走了。”
宫装美妇,眼神阴翳的扫过穆云水等人,眼神没有在任何人身上过多停留,可眼神掠过穆云水时,穆云水明显感觉身体周遭的空气像是结冰了一般,温度骤降,原本还暗叹美妇娇好姿容的穆云水,再次看向她时,眼神中带着惊惧。
美妇收回目光,一手搭在和尚肩头,媚眼如丝,在和尚耳畔轻轻的吐了一口气,道:“大师,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找那道士,将人讨要过来。”
和尚双手合十,嘴中念起《清心咒》,抵过美妇的狐媚之术后,宣了一声佛号,道:“施主,我佛家最是讲究缘分,我等依佛缘行事,无缘亦不可强求。”
宫装美妇正准备再次施术,和尚却早有防备,后退数步,施了一个佛礼,“两位施主,贫僧先行告退。”
宫装美妇轻声啐了一口,转而对仍负剑而立的男子说道:“和尚最是无趣,不知这位大哥,可有闲情,陪小女子小酌几杯?”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背后长剑脱壳而出,拖着高高跃起的黑衣男子,破空而去,直到男子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才远远传来一句,“尔等小小青丘,妖媚卑贱之类,这种事,劝你还是少参与的好。”
美妇闻言,面色狰狞扭曲,长发无风而动,完全没了刚才娇羞抚媚之态。
穆云水被美妇这一变化,吓得连退数步,直至被小庙一根仍未倒塌的柱子挡住。
美妇泄愤一般,伸手将一名少年吸到身前,清白如玉的手,抓住少年脖颈,任凭少年双手用力拉扯掐住脖颈的手,却不能扳动丝毫,美妇看着面前不断挣扎着的少年,狰狞可怖的脸上浮现起一丝鬼魅般的笑容。
美妇将翻了白眼,断了生机的少年,随手丢在地上,看向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其余少年,穆云水此时也是双腿打颤,死死的抱住面前的柱子,生怕自己也像刚刚死去的少年一般,被美妇吸到身前。
死亡的恐惧,弥漫开来,一群孩童,恐惧到忘记呼喊,忘记逃跑,每个人都急促的呼吸着,祈求下一个不会是自己。
“料峭春寒,唯酒暖身。”
远处,一个步履瞒珊,手提酒壶,满脸胡茬的汉子,朝小庙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往口中灌酒,汉子步伐不大,却转瞬间从百丈之外来到美妇身前。
美妇收起狰狞之态,换回妩媚多娇,对着汉子施了一个万福,道:“不知仙长驾临,小女子有礼了。”
汉子看都没看美妇一眼,仰头张嘴,将酒壶中最后一滴酒倒入口中,吧唧着嘴,意犹未尽,又倒了几下,确认葫芦中不再有酒,悻悻然,将酒葫芦挂回腰间,瞥了一眼地上早已断了生机的少年,开口道:“我记得你们青丘对于吸人精魄这种事是有所禁令的。”
美妇仍保持着万福的姿势,低头,道:“小女子知错,还望仙师莫要怪罪。”
汉子踱步走向小庙,道:“凡青丘狐族,不得吸人精魄,违者废去道行,万世不得修行。”说完,停下脚步,背对妇人,又道:“你们青丘应该是这么定的规矩吧。”
美妇闻言,浑身颤抖,却还是努力保持着万福之姿,祈求到:“仙长饶命。”
汉子习惯性的摸向腰间酒壶,手刚触碰到酒壶,又似想起,酒刚被自己喝完,嘴中谩骂道:“你个该死的风际中,非要让老子跑这一趟,来找什么劳什子天才,害的老子酒没得喝。”
汉子的出现,将小庙的恐惧冲淡了不少,汉子骂完,背对美妇,挥手道,“滚吧。”
美妇听到汉子的话,哪还敢有半点迟疑,腾空而起,飞出不远,嘴中却吐出一口鲜血。
汉子盘腿坐在火堆旁,像是自言自语,道:“削你十年道行,以示惩戒。”
宫装美妇,凌空作揖,转身而去。
一群孩童,见汉子坐下,一个个犹若惊兔,四散开来,汉子也不以为意,仍是自顾自的拨弄着火堆。
良久,躲在柱子后面的穆云水,见汉子像是寻常人一样,坐在那里烤火,状着胆子上前,学着宫装美妇,做了一个蹩脚的万福,惹得汉子哈哈大笑。
满脸灰尘的穆云水,被汉子笑的有些脸红,却被灰尘掩盖,在汉子眼中,穆云水倒也是一副处事不惊的模样。
做完万福,穆云水直起身,对汉子说道:“仙师,你也是来找人的?”之所以问出这句话,穆云水是心底抱着一丝自己能被选中带走的希冀。
汉子并没有正面回答穆云水的问话,而是问道:“这附近可有酒肆?”
穆云水又做一万福,相较上次有了几分形似,“回仙师的话,除了西南二十里有大隋军营之外,这附近就没有什么生人了。”
汉子拿起腰间的酒壶,哈哈一笑,道:“军营么,那应该有酒。”说完起身走出小庙,几步间,就消失不见。
穆云水缓过神来,急忙叫过几个孩童,将尸体丢去北侧山沟,又背起小竹筐,寻找野菜去了。
穆云水回到小庙的时候,那名汉子再次出现,他侧身躺在火堆旁,一手撑着撑着脑袋,一只手抓着酒壶,火堆上也多出一根炙烤许久的不知名兽类大腿,此时正在滋滋的向往冒着油花。
穆云水闻着肉香,不断的吞咽着口水,周边孩童,也是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汉子一边喝着酒,一边从烤好的大腿上撕下一块肉放入口中,含糊不清的骂道:“他娘的,大隋这群蛮子,也就配喝这种粗烈的破酒。”
酒足饭饱后,汉子直接躺倒在地,呼呼大睡起来。
穆云水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轻轻的唤了几声,仙长,见汉子并无什么反应,又伸手偷偷的撕下一块肉,放入口中,嚼了起来。
一群孩童见状,也纷纷上前,撕扯几块,躲到角落里吃了起来,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像是一群饥饿难耐的鬣狗,趁着狮子打盹之际,撕扯下狮子身前猎物上的肉。
入夜,汉子像是不知寒冷一般,鼾声如雷。
不知为何,入夜时,穆云水胸前的玉佩并未向往常一样,散出白光。
而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不明来路的人,穆云水并未像往常一样,在夜间修炼郎中传给她的口诀,自己小心着,生怕被杀人夺宝。
没了御寒的东西,冻得瑟瑟发抖的穆云水,想起汉子那句“唯酒暖身”,偷偷拿起汉子身前的酒壶,猛灌一口,烈酒喷鼻而出,点点酒星,撞在火苗之上,呼,的一下被引燃。
穆云水强忍着咳嗽的冲动,将酒壶放回原位,烈酒的辛辣,让这个初次喝酒的小姑娘,尝尽了苦头,从嘴里一直延伸到胃里,都是一股辛辣的感觉,穆云水不断的捶打着胸口,仿佛刚刚喝下的烈酒,要从胸口冲出一般。
许久,穆云水才觉得有所缓和,蜷缩着身子躺下,一股暖意冲上心头,冲的头也晕乎乎的,模糊中,穆云水渐渐睡去。
汉子翻了个身,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不一会儿,鼾声又再次响起。
小庙里,只剩下汉子的鼾声和木炭爆裂的啪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