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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小孩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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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骋引停止敲击桌面,右手撑在桌上拖着脸,看着窗外美景,继续漫不经心地提醒对面这人:“有些答案不如打电话来得直接,这样更能直观判断他的第一反应。”

“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到她了?”洛呦呦又打开联系人界面,有点犹豫,“不过这个点,饭应该吃过了,那你先点餐吧,我打个电话。”

说完,她拨通陈燕的电话。

“喂,嗯,吃饭了吗?”

迟骋引瞥了她一眼,对她卑微的态度表示不满。

电话那端的人放下扫帚,接过孩子他爸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吃了,刚洗完碗,正准备说扫完地给你打个电话呢。”

“今天请家长们来学校商量解决的,收的那五百多保护费已经归还,学校也和高望的爸爸谈了很多,他也答应星期一让高望来上学。”

洛呦呦言语激动:“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迟骋引从菜单里抬起头瞧她,眼底划过一丝错愕。

洛呦呦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大声,羞红了脸,冲他无声说了句不好意思,后者抿起唇又埋头看菜单。

“呦呦,其实不是高望不来上学,是他爸怕学校追究,不让他来的,还有高望他爸表示以后再也不会骚扰你。”

“嗯,”洛呦呦又连说了几声谢谢,才安心挂断电话,“今天我请客,我高兴,不要拒绝。”

女人的眸眼亮得像两轮皎洁的小明月,右眼眼尾还不忘带颗星星出来遛弯儿。

迟骋引不自然地轻咳出声:“你是在处理学校的事吗?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见洛呦呦表情木讷,男人自哂:“没什么,我点好了。”

女人点了份相同的套餐,解释:“其实我以前不在鸣生小学。”

他对她知之甚少:“那是在哪儿?”

“在一个偏远县城里的乡镇小学,大四考上的,毕业直接去那里接了三年级。”

“开学没多久,有个家长给我打电话说孩子的电话手表在学校丢了,让我帮忙查一查。"

“后来班里的学习委员悄悄告诉我,体育课上课前她跑到教室里拿跳绳的时候,看见高望正拿着他同桌的手表出去了。"

"下午,我趁学生们都去音乐教室后,开始找高望的文具袋。”

迟骋引顺着小孩子做事的逻辑说下去:“高望把手表放在了文具袋里?”

“嗯,其实我也不是不信任高望。”

这些回忆深深的刻在洛呦呦的职业生涯里,是最初的一笔,也是浓黑的一笔。

“是我下午上课的时候,发现他的文具袋没有像平常那样放在桌上,但他也没来对我说文具袋不见了,平时丢了块橡皮擦都会告诉我的人,心爱的文具袋丢了不可能不告诉我。”

察觉到她声音里的沉闷,迟骋引问:“你在哪儿找到的?”

“在教学楼顶楼的废弃教室外的消防栓里,找到时那块手表的屏幕已经碎了,根本无法开机,手表确实是高望同桌的,然后我就把双方家长请到学校来了。”

洛呦呦的灰色回忆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写下的。

“当时高望家长矢口否认,说高望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电话手表,后来双方去维修店花了300块钱修好了。手表一开机,证据确凿,但是高望家长却拉着那位学生家长来我这儿讨说法。”

男人黛黑的泪痣吊在冰冷的眸下:“哦?”

“他说高望不可能做这些事,说我把他的孩子逼上了犯罪道路。”

当然还有一些难听的话,洛呦呦不愿去回忆,更不愿说出口。

见她欲言又止,迟骋引追问:“然后呢?”

“然后办公室的几名老教师帮忙一起解决了这件事,至少我当时以为是解决了的。”

洛呦呦回想起那个夜晚,凉意从心底冒出来。

“可……没想到那家长晚上在我租的房子外面的走廊上来回走动,一直给我打电话,还好他不知道我具体住的是哪一间,而且那时已经十二点了。”

迟骋引眉头微拧,唇角寡淡:“他站了多久?”

“站了二十分钟左右吧,第二天我向学校反映了这个事,学校也单独和他谈几次话,但他还是不承认,不赔钱。”

时过境迁,这段回忆对于她来说,总归不算好,洛呦呦讲完,手脚已经冰凉。

“那段时间我的生活和工作确实是一团糟。”

面前黑得发亮的餐桌倒映着说话人苍白无力的小脸,随即桌面上的人影又鲜活生动起来。

“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所有的好与坏都是经历,都是我正在过的人生。”

迟骋引望着她,嘴唇微微动了动,刚想开口就被推门而入的服务员打断。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的牛排来了。”

珠帘轻响,大盘小碗,芳香四溢。

洛呦呦心急切了一小块牛排,醇香肉感缠于齿间:“这家餐厅味道不错,你以前来吃过吗?”

“嗯。”他就着刚才的事继续发问,“这些事你没告诉过叔叔阿姨吗?”

“没,”沙拉酱依附在橙黄的果肉上,黄白分明,洛呦呦瞧了直心动,“不想让他们担心,本来他们就不太同意我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迟骋引看向对面那女孩的目光放软了几分:“所以你辞职后考上了现在的小学?”

洛呦呦沉浸在美食里,都说秀色可餐,对面坐着的人虽足以能够达到这个水平,但生理上的饿还是没法忍受。

“嗯,第一季度招聘的时候,恰好看见有几个事业单位不错,寒假的时候就办理了辞职手续,全职备考。”

“刚才你的那通电话也是因为那个学生?”

“我昨天接到了高望爸爸的电话,我也不知他从哪儿得知我的号码,之后我就联系了陈老师,也就是高望现在的班主任。”

理清来龙去脉的男人对着牛排开始切第一刀:“所以说,今天这事才算是正式结束了?”

“嗯,其实高望挺聪明的,在电话手表那事之后,我平时尽量地多去关注他的生活和学习,中期考试他很争气考了班上第三名。”

洛呦呦仍然记得高望在得知成绩后给她写的那张小纸条:【洛老师,你是对我最好,也是最漂亮的老师,谢谢您!】

想到此,她心里一暖:“高望只有努力学习,后代才不会重蹈覆辙,当时身为他的老师,我也不愿看到一个孩子在他人格初步形成和发展的时期被父母错误的三观误导。”

“如此循环往复,世代更迭,阶级固化真的很可怕。”

女人静谧如水的目光投在他身上,声音里五分忧愁五分坚毅,迟骋引定定凝着她,随即勾起唇侧,眸底浅漾起寥寥的水光。

“我不想一眼就看到这个小孩的人生尽头,也不想那些无辜的孩子成为原生家庭缺陷的受害者。”

“在他们未通事理就坠入无底深渊之前,我会尽力去拉住这些孩子,至少我希望这个悲剧不要发生在我面前。”

“本来国家普及义务教育,就是给这些贫困家庭开了源头,从思想意识入手,为这些家庭注入新生的未知的力量。”

“而且近几年又积极推行深度脱贫,其实扶贫不仅要扶起他们的经济生活水平与质量,还得扶起他们的智与志,无智即无志。”

“所以,教育非常重要,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如果这次学校以一己之力替高望揽下了所有责,那么高望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至于高望,只会改名叫仰望,永远都是别人的脚下臣服者。”

“然而,即使高望这一代没有通过知识跳出固化阶级,但多受些教育对于他们以及他们的后代来说只有利没有弊,一定程度上也算是应了那句话——知识改变命运。”

头顶的吊灯如同追光一样打在洛呦呦的身上,顿时目光如炬,脸上弯曲的细小绒毛恍若明白主人的心,也变得坚韧挺拔。

洛呦呦的长篇大论说完,见迟骋引握着银叉不动,一双深邃清幽的眸子携着下方的泪痣只静静瞩着她。

微不可察的审视力量里又隐杂着不知名的情绪,她刚想探进他的眼,对方却匆匆收回了视线。

洛呦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像说得太多了。”

迟骋引垂目轻问:“那他这一次盗窃是什么原因?”

叹了口气,女人的眼角耷拉着:“因为他知道他爸丢了工作,他想给家里减轻负担。”

迟骋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向窗外。

七点半,正是人们饭后散步的休闲时刻,南起公园的人开始扎堆。

桂花树旁,几对情侣依偎拍照,每每换一个表情或姿势后,便翻看一次相册;桂花香小道上,男男女女成群结队高举着旗帜整齐竞走;树下,几个花花绿绿的儿童把地上的桂花堆成小山,又欣喜抓掉山巅放进小皮包里。

窗边的男人眸里温柔泛滥,眼下的痣似秋水流波,晃荡着他面上的愉悦,几秒过去,他斜斜翘起唇角叹喟:“今夜桂花挺美。”

想到杨思嘉不能陪她逛公园,洛呦呦遗憾地附和:“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吃完了,我们去看看?”

女人的视线从窗外挪到说话人脸上,语气里皆是不可置信:“你喜欢桂花?”

迟骋引不可置否:“对美的事物我一向感兴趣。”

洛呦呦狠狠切下一块牛排,果然男人都是这副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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