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将军岭 无名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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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将军岭 无名碑
张富贵步履沉重的走出林一林的房间,一抬头,正遇见秋水那双摄人心魄充满了担心和忧伤的丹凤眼。
秋水将张富贵让进前房,关切的问道:“怎么样?有效果吗?”随即又惊讶的问道:“咦,你哭过了?”
张富贵苦笑的摇摇头:“嗳,这小子…今天反常。”
张富贵面对秋水那双晶亮无邪的大眼,苦笑道:“今儿一个晚上,他说的话差不多比过去五年的总和还要多。把我设想的谈话方案搅了个七零八落,连我都给他带歪了。”
“一林带歪了你?”秋水讶异道。
“怎么,你不信?”张富贵苦着个脸:“但事实确实如此。嗳,等等看吧。”
秋水微笑道:“几句话的功夫,你已经叹了两回气了。看来受的打击不小。呵呵。”
张富贵不觉诧异,没想到这点点情绪上的变化都被她敏锐的察觉了,又叹了口气道:“明儿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今晚就辛苦你了,注意点儿。”
秋水点头道:“我晓得的,秋凉,你晚上也要注意休息。”说着,上前伸出双手,想要跟他整理整理有些皱褶的衣襟。张富贵忙后退一步道:“那我先下去了。明儿还要要早起。”匆匆走出房间,下楼去了。
秋水看着他宽阔的背影,抬起的双手僵立了一瞬,顺势理了理两鬓,慢步走出房门,来到林一林房间门口,想了想,又折转身,回到自己房里。
林一林静坐在床边,内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再次打开木盒,将那两枚军功章小心翼翼的取出来,捧在手心里细细端详,脑子里回响起张富贵临走前的话语:“这是你爸爸留给你的遗物。他曾对我说,如果有一天,他要是遭遇了意外,不要冲动的想着为他报仇,我要做的,只有等待,在等待中把你抚养成人。如果你要是碰到过不去的坎,遇到了极大的打击和困惑,就让我把这两枚军功章交给你保存。”
林一林难以理解,为什么父亲会提前预料自己可能遭遇意外?为什么遭遇意外了还不让他的生死战友们为他报仇?这里面还有什么重大的隐情吗?另外,这两枚军功章又是怎么回事?一个被开除军籍、勒令退伍的战士还会有资格保留军功章吗?这军功章又有什么神奇功能?还必须要在我遇到困难和打击时才能交给我?
林一林感觉心里的疑问不仅没有解答,好像反而更多了。
他拿着两枚军功章,左看右看,正看反看,却怎么也没看出任何特别的道道来。猛然间,他脑海里想起曾经看过一个有关神物的故事来,可再细想时,故事的具体内容他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林一林恨恨的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心一横,与其在这里心神不安的冥思苦想,不如去图书室查阅,看看能不能让刚才脑海里的火花再现。于是悄悄开门下楼,直奔图书室。
没有花费多大的功夫,他就查到了,脑海中一闪而现的,正是手里这本《一千零一夜》里的童话故事《阿拉丁神灯》。
林一林回到房间,参照阿拉丁取到神灯时的做法,用手在军功章表面轻轻擦了擦,可是,奇迹并没有出现,既没有威能较小的神灵,也没有法术滔天的巨神现身在他眼前。接下来,他一连换了几种方法,用衣袖、用毛巾、用纸张擦拭,结果依旧毫无反应。直到累得满头大汗时,林一林才突然哑然失笑,自己这真是魔障了,军功章只不过是一块金属而已,哪能内藏有什么魔法,父亲的意思应该并不是指军功章本身,而是让自己通过这两枚军功章,明白一个道理:没有艰苦努力的付出,没有流血流汗的拼搏,困难不会被克服,成功不会自己找上门,天上不会掉馅饼!
如此一想,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简单洗漱后,林一林钻进了被窝,脑子里回想着三爷说的点点滴滴,手里把玩着那两枚军功章,不知不觉中渐渐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异象突然发生。
毫无征兆的,两枚军功章表面陡然间光芒大作,从二等功勋章里浸润出一团乳白色光晕,像水银一样自林一林掌中向四周蔓延,一眨眼功夫便将他整个身体包裹进来,接着倏忽一下,全都从他汗毛孔里钻入身体,消失不见,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紧接着,一道白光从一等功勋章里飚射而出,在房间里缓缓转了一圈后,以无与伦比的速度穿透了房屋,象流星一样划过天际,在凤凰山巅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圈,继而又如闪电一般,飞射回泉山脚下林湾村一号院,毫厘不差的回到林一林房间,倏地一下钻进林一林头顶囟门穴,驻留在他脑海前额叶和后额叶之间,照得他脑海前半部分一片光亮。可还没等他看清光照下的事物,一片乌云凭空飞来,将那团光遮的严严实实。一群群奇形怪状的飞虫从乌云中嗡嗡嗡乱叫着蜂拥而出,朝他直扑而来,一个个张开大嘴,喷吐出一根根又细又长的毒针,射穿了他的头颅、他的脖颈、肩胛、胸腹、下肢,直到他的脚尖,顷刻间就将他射的如刺猬一样,密密麻麻,体无完肤,无比的痛楚传遍全身…
“啊~~啊~~啊~”惨烈的嚎叫声响遍一号院。
秋水披了件秋衫,急匆匆扯亮电灯,推开他房门,扑上前去,一把将他搂住。
睡眼朦胧的秋叶也随之而来。
“一林,别怕,一林,姨在呢,姨在你身边…呜呜,我苦命的林儿,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秋水紧紧搂着林一林,泪水涟涟,呜咽不止。秋叶在床尾不知所措,泪眼朦胧的,只晓得捉住林一林一只脚,在涌泉穴给他按摩。
林一林嚯的睁开双眼,浑身大汗淋漓,仍在筛糠似的颤抖不停,闻着秋姨身上好闻的体香,心境慢慢平静下来。
“姨,我好疼哦。”林一林虚弱的声吟着,身子仍时不时抽搐一下。
“林儿,姨心里更疼呢,”秋水更咽道。
“姨,我好累,好累,”
“累了就在姨怀里睡觉吧,叶儿给你按按穴。林儿乖,闭上眼睛,安心睡。”
“姨,我好像,看见爸爸了。他变成了,一团光。”
“林儿,爸爸从来就是光,照亮你,照亮妈妈,照亮这个家;他会一直照亮林儿的天空的,让林儿的天空不再有乌云,不再有黑暗,不再有妖魔鬼怪…”
“姨,也照亮你,还有小叶子;有了光,我以后再也不怕…它们了…”
……
和以往一样,秋水絮絮叨叨的柔和话语声,像一首醉人的催眠曲,将林一林送入沉沉的梦乡。
待林一林睡熟了,秋水端来一盆热水,浸湿毛巾,拧干,趁热为林一林从头到脚细细擦拭一遍,又为他换上一套干净的内衣,这才长舒一口气。即便有小秋叶给她打下手,这一整套坐下来,仍让她累出了一头细汗。
林一林虽然依旧很瘦,但小家伙竟是一年比一年更加沉了。
十月一号,国庆假期第一天。村里组织秋游。
这也是从林家鲲时代留下来的一项传统活动,也是变相的一种村民福利。每年确定一个活动主题,村里按户提供一定经费和必需的干粮饮料,集中乘坐车辆,统一到凤城区、凰城区、南江区、鸡鸣山、凤凰山等一些名山大川、名胜古迹观光游玩,村民自由参加。刚开始那两年,村里老少兴高采烈、兴致勃勃的结队成群出行,越到后来,那些年纪大些的村民兴致便越发淡然,慢慢的,秋游便变成了村里大小孩子们的集体游乐项目。
今年秋游的主题是:纪念建党七十周年,重走先烈革命道路。用现在的大白话说,就是到凤凰山举办一次红色旅游纪念活动,看一看当年工农红军在凤凰山建立鄂豫皖苏区根据地和解放战争时期刘邓大军挺进中原发动凤凰山战役的战场旧址。
秋游活动依旧由古东出资,林家琪提供车辆,林湾村小主办。但村两委还是明面上的组织者。因为古东名下的所有企业,全都挂着林湾村的牌子,工商登记上注册的,乃是林湾村村级集体企业。和林一林父亲原来的鲲鹏集团一样,都戴着一顶“红帽子”。
林一林本不想去,却硬是被古江、林远志、徐卫兵等人堵上门拉了出来。看见秋叶满眼期盼的眼神,林一林心里一软,答应了。刚走到大门口,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的,林一林心里忽然一动,返身回到书房,将那枚一等功勋章拿出来,放进荷包里。
在林湾村小学林校长和几位班主任老师的带领下,二三十个小孩陆续登上林家琪开来的一辆大客车,一路欢声笑语的向几十公里外的凤凰山奔去。
凤凰山不比侏儒山,山高路险,怪石林立,山上山下植被茂密。远望:黛石,绿树,黄叶,红花,白云,蓝天,碧水,构成一幅五彩斑斓的炫丽画面,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近看:一条柏油公路从山脚盘旋而上,曲折迂回,如一条黑龙一样,一圈一圈缠绕在山体上,越往上,山势越险峻,坡陡弯急,让人觉得命悬一线,提心吊胆。很多时候,轻卡就在悬崖峭壁间在绕来绕去,引得满车大人小孩发出阵阵惊呼。
林一林坐在秋水和石头两人中间,期初和大家一起眺望远处山水风光,也觉得心旷神怡,可一进入盘山道,林一林顿觉如临万丈深渊,心惊肉跳,脑海里浮现出之前噩梦里才会有的那种大恐惧、大惊慌。没行多远,人早已头晕目眩、面色发白,哪怕一眼也不敢再往外看。
秋水见他不适,在他耳边轻语道:“怎么,晕车不舒服?”见林一林不答,又道:“那就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吧。”
林一林依言闭上眼睛,一只手伸进口袋,摩挲着那枚一等功勋章,脑子里默想着,心口的那种烦恶感才渐渐消退。
好在时间不长,经过一个多小时兜兜转转,汽车终于在山腰停下。这是一块相对平坦的开阔地,被辟为临时停车场。众人下车,有四五个小孩急忙跑到一边,蹲在地上“哇啦哇啦”吐了一气,引来其他人一阵嘲笑,也有老师或大一点的孩子上前去帮他们抚背、递水、擦嘴。
停车场边上竖着一块牌子,上面是凤凰山革命传统教育基地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简要介绍,以及参观路线图。
由这简介,林一林才知道,眼前的凤凰山原来竟是华夏工农红军第红二十五军长征前的集结出发地,也是大决战渡江战役时邓刘大军总前委的办公所在地。
在林校长的带领下,一行人出了停车场,沿着山坡上新开凿的石阶,曲曲折折行走了约摸半个小时,来到一个四面环山的山坳里,一块硕大的褐红色山石迎面而立,上面血泼似的三个猩红大字“将军坳”。绕过山石,便是一个不大的广场,广场正中,立着一块高大的汉白玉石碑,上书“凤凰山苏区革命烈士纪念碑”十二个鎏金大字,碑铭赫然正是时任部队首长的题字。纪念碑基座正面,刻录着曾在凤凰山战斗生活过的2位伟人,2位元帅,3位大将,17名上将,48名中将,296名少将的名字。无不功勋卓著、赫赫有名。令人肃然起敬。
瞻仰完纪念碑,一行人顺着参观线路,走进了一条青石板路的“红军街”,狭窄的街道两旁是两排明显修整过的陈旧老房,每一间房子的门楣上都挂着一块黑底褐字的牌子,上面标示着“粮店”、“邮局”、“印刷厂”、“被服厂”、“军械厂”、“农会”、“××师部旧址”、“××同志旧居”等。
参观完“红军街”,众人在一片“将军林”里小憩。据介绍,这片“将军林”乃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上百位将军亲手所植,“将军林”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众星环绕的一棵高可参天、亭盖如云的“将军槐”,据说是前领袖50多年前亲手栽种。
林一林和诸多小孩一样,都在“将军槐”下拍照留影。
过了“将军林”,只见一条新修的柏油路径直通向南面的一座小山。众人虽心存疑惑,仍按标牌指示沿路而行,待走到山前,赫然看见一个巨大幽深的拱形洞口,近前细看,原来是一条才打通不久的隧道,直通山那边。众人兴致勃勃叽叽喳喳谈笑风生穿过隧道,忽觉眼前一亮,右侧山脚下,一个瓦蓝瓦蓝的湖泊骤然呈现在大家面前。湖边各种金黄的、火红的、灿白的、青翠的树枝灌木花卉,茂密葳蕤,编织成一条五彩斑斓的锦带,分外妖娆,活脱脱一个世外桃源!
湖泊近在眼前,看上去离一行人仅有咫尺之遥,可真的走起来,却感觉它总在咫尺之外。人说望山跑死马,他们今儿才算真正体味到了。一群人直走的腿软脚麻,正准备放弃折转时,忽然柳暗花明,一座掩映在丛林翠竹间的小村庄撩开了面上的轻纱,显露在他们眼前。
凤凰山战役邓刘大军总前委指挥部旧址到了。
整个旧址就在湖边,规模并不大,包括总前委指挥部、野战医院、凤凰山战役纪念馆,第二野战军司令部、政治部旧址,等等。最有名的还是耸立在山巅的“将军岭”和“将军岭”下“凤凰山革命烈士陵园”。那里就是他们一行的最终目的地。
上山的道路崎岖陡峭,除了一条石阶通道外,基本保持着原始风貌,但见:林深树密,难见天日;青藤绕树,飞鸟栖枝;紫蔓攀援,苔痕遍地;才过幽涧,又临绝壁;流泉飞瀑,一泻千里;白云缭绕,雁叫声急。
大部分年龄稍小的学生见山势如此险峻,且山巅上“将军岭”云遮雾绕,比起刚才近在咫尺的山间湖泊还遥不可知,心里顿时打起了退堂鼓,死活不肯再往上爬。林一林一看那高耸入云的山峰,顿觉头晕,哪里还敢自告奋勇的前往?
林校长不得已和几个带队老师紧急商量了一下,决定采取自愿报名的方式,兵分两路,一路人马上山,一路人马去湖边游玩。结果,只有古江、林远志、徐卫兵、古漓等寥寥数人愿意继续攀登。
石头见林一林兴趣不大,也就没吭声。古江见状,睥睨众人,手指指点着石头和林一林,连敲带打道:“个把马的石头、林一林,当弟兄的要有个当弟兄的样,有戏一起看,有粉一起吃,有山也要一起爬,你俩和我们一起上。”
林一林看了看云端的“将军岭”,往后退了一步,畏缩道:“我不去。”
没等石头说话,徐卫兵讥笑道:“他麻的林一林,别个不去还说得过去,你和石头两个不去,这脸就丢大了。以后不要再在老子们面前说你爸、瘪脑壳、张富贵是什么老虎连的侦察兵,我看都他麻是一窝鬼打架,又养出你们两个胆小鬼。”
林远志忙说道:“哎哎,大兵,古江,都是自家兄弟,说话不要这么难听麻,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龙生九子,九子不同,有的成龙,有的成虫,老子英雄儿孬种的也多的是。莫强求,嘿嘿,莫强求哦。”
林一林越听,脸色越是难看,一只手紧握着荷包里的那枚勋章,气得浑身发抖。这几个鳖孙,说自己怎么不行都可以,但鄙视他爸,一等功臣林家鲲,侮辱老虎英雄连和他三爷、四爷,他却无法忍受。他看了一眼同样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涨得脸色通红的石头,两人手拉着手,异口同声道:“上就上!”
秋叶见了,连忙一骨碌从石头上爬起身,小手扯了扯秋水的衣襟,小声道:“妈,我也要和林哥哥一起去。”
秋水迟疑片刻,点点头。跟林校长说道:“那我就陪他们一起上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林校长想了想,两眼看向几个男老师,没等他点将,一道洪亮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一位身强体壮的中年男老师走出来,毛遂自荐道:“林校长,让我也去吧,我体力好,会照顾好秋老师和娃们的。”
林校长满意的点点头:“好,重点是保护好娃们。吴老师、秋老师,你们俩领队,带着他们七个人上山。等哈我们在湖边会合。”
吴老师两眼火热的看着秋水,笑呵呵殷勤道:“秋老师,我们走吧。有我在,一路上保管你和他们安安全全的。”
秋水微笑的朝他点点头道:“那就先谢谢吴老师了。”
上山的路虽经过修缮,但依然崎岖难行。行动开始后不久,在经过一段峭壁时,林一林就出了状况。
峭壁并不长,二十米左右的样子,原先本没有路,为方便通行,硬生生在岩壁间掏出来一条碎石路,颇有点像滇藏线上的茶马古道,通道净空高约两米,宽仅一米多,临崖一边已凿出一个个等距间隔的圆石坑,但还没来得及安装护栏,下面是一道如刀砍斧劈没有一点缓坡的绝壁,绝壁高约二三十米,壁底一条小溪奔腾而下。
古江、古漓两姐弟手牵着手在前迅速通过,接着林远志和徐卫兵不慌不忙的跟进,石头紧走了两步后,见身后没了动静,回头一看,却见林一林面露难色,紧抓着秋叶的小手,踌躇不敢上前。
石头忙转身,快步走回到林一林身边,闷声闷气道:“你没事吧?一直向前走,不要朝两边看,屁事没有。”
林一林朝前探头看了看那直上直下的崖壁,心脏“嘣嘣嘣”乱跳,头冒虚汗,脸色苍白,两腿发软,脚下怎么用力,却仿佛扎在岩石里一样,半步也挪动不得。
“哎哎哎,林一林是吧,你啷么回事?筷子长一截路,一闭眼就过去了,快,冲。”身强体壮的吴老师声震山谷,在林一林后背上轻轻一推,林一林吓得“哇”的一声惊叫,不仅没有向前冲,反而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头上汗如雨瀑。
“欸,林一林,让你走你啷么还坐地上了呢?来,秋老师,秋叶,我护着你们先过去,让他在后面慢慢来。”吴老师嘴里说着,两只大手一手拉住秋叶,一手向秋水腰上环绕过去。
石头两眼冒火的冲吴老师瞪了一眼,紧紧护在林一林身侧,根本没顾及自己的安全,对脚边上的悬崖视而不见。秋水不动声色的拿手轻轻一挡,避开吴老师伸过来的大手,将石头从崖边拉到里侧,蹲下身,两手抚在林一林双肩上,柔声问道:“一林,又犯眩晕病了?还是…看着这悬崖就发晕?”
林一林艰难的抬起头,小声道:“没犯病。就是晕。一看底下,就天旋地转,好像身不由己的要…掉下去。”
一旁蹲着的秋叶掏出一方手帕,细细的给他擦汗,却浑不知自己小脸上也已挂满了汗珠。
秋水从秋叶手中拿过手帕,给两个孩子细细的擦了,然后征询道:“一林,你这应该叫…恐高。估计和你小时候的遭遇有关,既不是天生的毛病,更不是什么不能克服治愈的顽症,只能叫一种特别后遗症。等会,你在里边,我在外边,吴老师在后面保护,我们四个一起陪着你过去,好不好?”
林一林抬起头,眼神渐渐平静、坚定,答应道:“好。姨,我跟着你。你…你攥紧我。”
“林哥哥,要是我力气再大一点,我就抱着你过去。”秋叶憨态可掬的认真说道。
林一林歉然一笑,慢慢爬起身,两眼平视前方,双手握拳,暗暗为自己打气。
秋水起身,和吴老师商量。吴老师眼见秋水秋叶母女俩和林一林的关系好像不太一般,马上转换态度道:“既然这样,那就让我背着或抱着他过去吧,你和我…”
“姨,我要你牵着我。”不想林一林直接要求道。
于是,石头、秋叶打头,秋水护后,吴老师在外侧,林一林居中靠里,在这个半圆桶阵型的护卫下,林一林终于颤颤巍巍走过了这段山崖。
古江四个在一块巨石上已等了半天,见他们过来,古江嘲笑道:“林一林,个把马的,啷么像小媳妇出嫁似的,过个山崖还要人抬过来呀?”
林一林不理。徐卫兵、林远志跟着呵呵笑。古漓若有所思道:“你还别说,看他大汗淋漓的样子,好像真有点恐高。等哈你们可以试试,不要太过火就行。”三人点头不语,继续向上攀登。
后面五人也改变了队形,吴老师打头,秋叶石头二人陪在林一林身边,秋水殿后。若是再遇到悬崖绝壁、独桥深涧之类的地形,大家便采取圆桶阵型,护送林一林通过。
如此有惊无险的,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登攀,一行九个人终于登上了山巅。
一路上咬着牙饱受煎熬的林一林像从水里拎出来一样,早已浑身湿透、精疲力竭,一到山顶,就在一片草地上躺了下去,再也不想起来,好一会,才觉得心神稍定。自然又招来古江一通连讥带笑的嘲讽。林一林闭上眼睛,由他自己一个人哔哔哔说得没趣了,耳根才自然清净。
和他们想象的不同,山顶是一块巨大的平地,略带一点坡度,南高北低,最高处,立着一块硕大无朋的巨石,与山峰浑然一体,分不清是人工开凿后搬运过来的,还是原本就是山峰的一部分,后来被人凿成这样,朝北凹凸不平的石面上,雕刻着斗大的三个红色擘书:“将军岭”。原来也是伟人亲笔所题。
山坡上,是一行行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灰白色墓碑,每一个墓碑旁,都栽种着一棵柏树。一层层淡薄如纱的轻雾弥漫在青翠的树梢,仿佛在抚慰逝去的英灵。徜徉其间,隐约仿佛能听见暗哑的喇叭声、密集的马蹄声和低沉的枪炮声。整个墓地,与其说是个陵园,倒不如说是一个由成百上千的士兵肩扛长枪组成的庞大军阵,正在接受将军的检阅,只待一声冲锋号响,他们便会像生前一样,如猛虎下山一般,奋勇争先的杀向敌人,无惧生死、前赴后继。
据“将军岭”碑文介绍,“将军岭”巨碑及烈士陵园自前年10月开始修葺,历时两年,今年九月才对公众部分开放。按计划,还有许多后续工程有待兴建和完善。最引人注目的,是已有近百位开国将军留下遗言,将来自己百年后,要将骨灰埋葬在这块红色山巅上,护佑祖国大好河山繁荣昌盛,护佑人民政权千秋万代,护佑亿兆百姓富裕安康!
这么看来,他们还算是最早一批前来参观祭拜的游人。
秋水心细,提出要带古漓和秋叶两个女孩子编织花环。吴老师自告奋勇的折了些柏枝,扎成一个圆环,兴冲冲的递给秋水,秋水道了声谢,又摘了几束野菊花,和吴老师一起,带着七个孩子,恭恭敬敬的献在“将军岭”石碑下,弯腰鞠躬。
烈士陵园周围,是一大片高大的松树,山风拂来,云雾散去,松涛阵阵,一轮红日从“将军岭”上空的云层里跳跃而出,如一个巨大的镜面一样,忽喇喇洒下一片温暖的光,不偏不倚的正好笼罩在这一片山巅,将整座陵园映射的通亮。石碑前的九个人如同见到神迹一样,心脏蓦然间狂跳不已,神情愈发的恭敬。个个在心里揣摩:这是英烈们感应到他们的崇敬和膜拜而显灵了吗?
此刻,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嘴里喜欢胡说八道的古江也噤若寒蝉,脸上露出敬畏的表情。
就在他们愕然之际,下一瞬,厚厚的云层又呼喇一下合拢,仿佛大幕落下一般,将太阳严严实实的遮隐住,一层又一层白雾从山下涌起,笼罩在整座陵园之上,只剩下斑斑点点的柏树稍巅在云雾之中沉沉浮浮。
众人内心忐忑,轻手轻脚的倒退着离开石碑,依照路线图示,踏上刚刚修建不久的“将军路”。直到看见第一座将军墓,这才又开始小声交流。
“将军路”并不宽阔,也不是一条直线,而是陵园中一条弯弯曲曲的水泥小道,将所有少将以上或解放前后师以上干部的墓地连接起来。小道旁,隔不多远就会有一座石质半身雕像,基座上篆刻着死者生平简历。
吴老师兴冲冲走在前面,殷勤的为众人开道,沿着小道边走边为秋水念着墓碑上的文字,秋水含笑点头不语,众人一路唏嘘感叹不已:如果这些人哪怕只要再多活一两年甚至于几个月,那还不都成了建国功臣,到现在岂不是元老级的大人物了?
不知道是幻觉还是错觉,林一林忽然觉得手里紧握着的那枚勋章骤然间变得滚热发烫,冥冥之间,耳朵里似乎听到了有人在轻声呼唤着自己,遂不由自主的走下“将军路”,听从那一声声召唤,走进松林。
行不多远,一块石碑蓦然闯入他的眼帘。林一林快步上前,仔细查看,却原来是一块“无名烈士墓”碑。碑后,青青草皮上,是一块块净面石碑,无名无姓无生辰无照片,只有卒年,大部分还刻有生前所在部队番号。
林一林愕然:既然晓得死者生前所在部队番号却又不知晓姓名,那只有两种可能:全军尽墨!或因身份特殊至今不能暴露。林一林心里莫名的砰然一动,俯下身,一块挨着一块看了下去。
没过多久,林一林在一块墓碑前站定,心里掀起一阵波澜,脸上却无喜无悲。
这块墓碑上除了在碑顶多了一颗鲜红的五角星外,和其它所有无名烈士墓碑一样,其他信息全无,只有死者卒年:1986.5.1。
和他父亲林家鲲的忌日一模一样,完全相同。
可是,林一林几次和三爷一起去给父亲扫墓时,却是在凤凰城“凰城故园”,在那里,父亲和祖父祖母葬在一起,墓碑上,有他的照片、生平,还有立碑人:孝子林一林。
1986.5.1,这不可能是个无名烈士,只可能是不能透漏真实身份的有名英雄!
林一林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无名墓,抬脚向松林外走去,踏上一条两侧摆满大型石雕的长廊。
手里紧握着的军功章越发的滚烫。
迷雾中,古漓第一个发现林一林独自离开,紧接着是石头和秋叶。古漓拿手指捅了捅古江,向松林和长廊方向努了努嘴。古江轻呼一声:“嘿,林憨巴这是要干嘛?跟上去看看。”扭头招呼了带着徐卫兵一声,几个人跟了上去。
长廊尽头,是一道长长的斜坡。斜坡正中,是一个椭圆形的巨大石坑。离着十多米远,就能感觉到有一股热浪袭来。走近一看,和周围黛青色的山体不一样,坑壁坑底光秃秃火红一片,连颗草也不见,全是红灿灿的岩石,如熊熊大火正在燃烧一样,刺目耀眼,却又不见一丝火苗。一股股看不见的热流正从坑底坑壁辐射出来,将半空映照得一片白炽。
坑旁竖立着一块圆柱形石牌,正面上书三个红色大字:“凤凰洞”,背面刻着五个字:“凤凰涅槃处”。
石牌旁边,另立着一块木牌,牌头两个粗黑的大字“警示”,下面是警示内容:此地尚未完工,请勿靠近。危险!!!
一连三个又大又粗的惊叹号,看着让人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