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花落花飞霜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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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闻声进来时，我已经昏倒在地上，深秋我又拖了外衣给了璟绣姐姐，还是着了凉，当晚我发起了高烧，一直喊着：“血，血，不要死，啊——血，好多血——不要，不要——”御医说我是受了惊吓，又入了寒气，素日又有忧思气郁，这几种夹杂在一起，所以便化成了一股邪气在体内作祟，若是今晚能退烧，再调养些时日便可痊愈，若是高烧不退，怕是要想其他法子，这病来势汹汹，不容小觑。
沁芳姑姑在一旁又是喂药，又是绞帕子替我冷敷，母后急的直掉眼泪，加上如意姑姑讲整个事情经过大致跟母后作了回禀，母后已经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加之璟绣姐姐回宫之后一如之前，连御医开的药也配合服用，更别说进食，似乎没有了求生的意志，毓太妃急火攻心，晕死过去几回，整个后宫乱作一团，最终还是需要作为后宫之主的母后出面主持大局。
等我醒来已说次日未时，高烧虽然退了，但浑身仍觉酸痛乏力，没有看到母后的身影，只有一旁的沁芳姑姑守着我在打盹儿。
“姑姑，母后呢？”
“公主你醒了。”姑姑摸了摸的我额头，双手合十对空叩拜：“烧退了，阿弥陀佛，感谢菩萨，感谢上天！”然后又转过头笑着对我说道，“太后娘娘去芳菲殿看二公主了，公主饿不饿，要不要先用点膳？”
“不觉得饿，只是有些乏力，姑姑帮我倒些水来，有些许口渴。”我摆了摆手，姑姑将我扶起，又替我垫了个柔软的靠枕。
“来，公主你烧才退，有些渴也是正常，一会儿再用点小米粥暖暖胃，用了膳食，自然就有力气了。”
“璟绣姐姐可还好？”
“估摸着不是太好，若非如此，娘娘也不会撇下尚未苏醒你的公主殿下而去芳菲殿了，娘娘还下了懿旨传摄政王父子进宫。”
“杜重威父子？传他们来做甚？姑姑，不会是——”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姑姑，而沁芳姑姑点了点头，证实了我的猜想，果然又是这对禽兽不如的父子做下的。
“混账！欺人太甚了！”
“公主，别气坏了身子，太后娘娘已经去处理了。”
“母后可有什么打算？”
“这个奴婢不知。”
“姑姑，替我更衣，我要去芳菲殿。”
“公主，你这烧刚退，现在身子还虚着，现已入秋，万一受了寒，奴婢没法跟太后娘娘交代啊！”
“这个我自会跟母后解释的，姑姑，把粥给我端过来，我用了膳，你陪我一道去吧。”“这——这——”沁芳姑姑有些为难的僵在一旁，她也是知道我的脾性，自幼就是拿了主意不会轻易改变的。
“好啦，姑姑就不要耽误时间了，把小米粥给我，然后劳烦姑姑替我拿个厚实点的斗篷。”
“唉，奴婢真是拿公主一点办法也没有。”
待我与沁芳姑姑赶到时，母后已经在质问杜重威了，为了不惊扰里面的人，我和姑姑没有进到内殿，只是在回廊处旁听。
“义安王，刚才碧落和碧荷的说得也你听到了，你觉得此事应该如何处置？”这是母后质问的声音。
“阿爹，孩儿孩儿只是一时冲动，不，是，是公主勾引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侧身一看，是杜弘璋，此刻他正跪在地上向杜重威解释。
“混账！”一记响亮的耳光，随机又是狠狠的一脚，顿时把杜弘璋踹出去三米远，只见他捂着肚子半天没站起。
“太后娘娘恕罪，杜某教子无方，竟干出此等胆大妄为之事。”
“于公，璟绣是我大周堂堂的公主，杜弘璋身为左卫将军，以下犯上，按律当诛，于私，一个好端端的闺阁女儿，就这么无端被人毁了清白，这跟要人性命有什么分别，杜重威，这，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今日你若不给本宫一个交代，那本宫就替你管教了！”
“太后娘娘饶命！臣知错了！”杜重威还没开口，杜弘璋已经吓的连连给母后磕头求饶了。
“哼，你如今知晓做错了，为时晚矣！”一旁的毓太妃开口了，“如今人躺在殿中不吃不喝，我的勋儿生死未卜，如今你们又害我的璟绣，你们到底要害人到几时？”
“义安王？”母后提醒道。
“唉，只要留他一条狗命，任凭太后娘娘处置！”杜重威看了一言不争气的儿子，对母后行礼。
“太妃，你可有什么想法？”母后侧身问道。
“我恨不得将这个禽兽拖出去大卸八块！”毓太妃愤愤得说道。
“那就打100军棍吧，寻常人就算是30军棍受下来，也是伤筋动骨血肉模糊，这100军棍就看这畜生的造化了，若是打死了，就当给二公主赔命了！”杜重威接过太妃的话说道。
“阿爹，孩儿受不住100军棍的呀！”紧接着又是杜弘璋惊恐的声音。
“那就依义安王所言，即可执行吧！”
“来人，拖出去，给我打！”
“阿爹，阿爹，我可是你亲儿子啊！”杜弘璋一边被拖出去，一边还在挣扎得叫嚷，企图让杜重威口下留情。
“碧玺，替本宫数着，少一下便是你失职！”毓太妃命碧玺去监看，言外之意也是怕杜重威徇私。
“诺！”
“啊——啊——”殿外很快传来了杜弘璋的嚎叫声，这个惨叫让毓太妃紧绷得脸上有了些许缓和，却仍化不开脸上的阴郁。
“太妃，本宫乏了就先回凤藻宫了，你好生照顾璟绣，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人来取便是。”
“谢太后娘娘！”太妃向母后行了礼，母后便起身准备离开，为了不被母后发现，我便拉着沁芳姑姑先行一步离开了。
“义安王，所谓子不教父之过，今儿个罚算是罚过了，可事情还没解决，本宫一时也想不到如何安抚璟绣的法子，你这几天也替本宫好好想想，可否？”
“是是是！”杜重威除了应允，也辩解不出其他话语，气焰也矮了几分。
等母后回宫时，我已经回到榻上了，她抚了抚我的额头，见我烧已经退了，沁芳姑姑告知母后，御医已开了调理养神的方子，药已服过，还用了半碗小米粥，估摸着过些时日便能痊愈，母后的眉头才真正舒展开来。
“母后，璟绣姐姐如何了？”
“唉，那孩子，不太好！”母后叹了口气，有些惆怅的说道。
“还是什么话也不说吗？”我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想起璟绣姐姐那双空洞的眼神，我的内心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心痛。
“嗯，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女医官替她包扎上药的时候，她一声疼也没喊，就像身体已经不是她自己似的。”母后说着眼泪已落了下来，她也在心疼璟绣。
“母后，就这么放过杜家父子了？”
“你今日来过芳菲殿了？”见我这么一说，母后立刻猜到我今日一定的是去过了。
“嗯，是我逼沁芳姑姑带我去的，母后不要怪姑姑。”我拉着母后手说。
“原本是想保护你，让你少见一些险恶之事，可如今，母后在想，若早一些经历风雨，多有防备之心，或许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我知母后想保护我们，可有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母后，我有些害怕。”我环住母后的腰，把头靠在她的胸口，这种温暖让人心安。
“母后何尝不后怕，发生在璟绣身上，已是心痛万分，若是此事发生在你身上，母后都不知道是否还有勇气面对。”
“母后，我想离开这里。”
“唉，母后曾想离开这里，可是，难啊～”
这一夜，我继续留宿在凤藻宫，也许只有呆在这里，感受到母后熟悉的气息才让我睡得安稳一些。
次日，杜重威来凤藻宫找母后，看到我本想热情的与我说上几句，却见我有些害怕得退后了好大一截，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尴尬，见到母后只是悻悻说：“这孩子，今日怎么有些怕我？”
“怕是因为璟绣的事，吓着了，她和碧玺一起发现的璟绣，当时就吓晕过去了，还发了一夜的高烧。”
“什么？她当时在现场？”
“芳菲殿的人来找如意帮忙寻人，她听见了自然想去帮忙，谁料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这个混账，居然做出这种事，不仅毁了璟琇公主，连带着惊了璟瑶，现在连石家那边都要求跟我退婚，唉，我这张老脸，逆子，逆子啊，气死我了。
“你还只想着你的脸面，有没有替璟绣想想，自古以来女儿家的名节看的比命还重，弘璋做的这等混账事，跟把人往绝路上逼有什么分别，若是真心喜欢，大可等退了石家的亲事来提亲，哪有这么糟践人的。”
“唉，这个逆子，做出这种有辱门风之事。婉清，你也不要生气，他刚被打了100军棍，现在还躺着下不了床呢！”
“怎么，100军棍你就心疼了，我们璟绣连着好几天不吃不喝，也不言语，皮外伤只需些时日，总归是能养好的，可心若是没有了活的念头，那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我可怜的璟绣，比璟谣才大了两岁，都还没及笄呢！”母后用手帕擦拭着眼泪，心痛得说道。
“可是事情也已经发生了，路还是得往下走的，凡是总得往好的地方去想，许是弘璋真心喜欢璟绣公主，要不索性让弘璋娶了便是。”
“什么？盗了果子，如今还想连树一并拔去么？”
“婉清，你这话说的，那事情已经做下了，又没办法倒回去，何况我义安王的长子嫡媳也不算委屈璟琇公主吧？”杜重威试探的问道。
“这事恐怕还得问问璟绣的意思，好歹也是我陆家的公主，也是先皇疼爱，母妃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何时受过此等屈辱。我当下没法答应，心病还需心药医，我看你还是找时间多去芳华殿毓太妃那边走动走动，等弘璋伤好了以后再去请罪，多少总是弘璋对不住人家，你说呢？”
“都听你的，我回头就让人从府里挑些好的滋补佳品，再挑些奇珍异宝给她们送去，这婚事若是成了，既堵了悠悠之口，又让弘璋有了弥补的机会，算是一举两得？”
“那我也要问问太妃的意思，晚些时候再给你答复吧！”
“嘿嘿，行，那我就等你消息，还是婉华你善解人意，为了这个孽障，我气得从昨日晚膳都未曾用，一早去了大营，回来便来找你商议了。”
“那便留下一起午膳吧！如意，布菜！”
“诺！”
“璟谣好像瘦了许多，来，多吃一点！”杜重威夹了一块鱼肉到我碗中，对着这块鱼肉，想起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句话。
“大病初愈，自然是清瘦了些。”
“之前爱说爱笑的，看来确实尚未痊愈，回头我派人送些燕窝，人参过来。”
“你说毓太妃那边会点头吗？”
“毓太妃最终肯定看璟绣的意思，虽说你的提议也不失为一个平息风波的法子，我担心的是璟绣那孩子，未必会答应，毕竟弘璋行事鲁莽伤害了她，对我们女人来说，这横竖都只能哑巴吃黄连的事。男女之事，若不是两情相悦，何尝不是一种折磨，我可以试着去跟璟琇说说，但能不能接受恐怕得看璟琇自己的意思。”母后看着杜重威也先把话说在前头，男女成婚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为前提，不能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就逼迫一个受害方，若是璟琇心中千般不愿的，母后定是不忍心强迫她的。
“你是堂堂太后，她不过是个庶出的公主，还能公然违抗太后懿旨么？这样吧，这几日你去看看那丫头，想办法开解开解，若是行得通，我便立刻差人操持婚事，放心，我义安王公府里上下绝对不会委屈了这璟琇公主的，你就对外宣个旨，太后为璟琇公主和弘璋赐婚，再给弘璋封个什么王啥的，这事也就成了。”杜重威说的很随意，虽然他口口声声说母后是当朝太后，可言语之中并无太多尊重，只是怕万一璟琇姐姐反对，让她用太后的身份去施压，明明是他儿子做了这等龌龊之事，却明着求赐婚，实则讨封赏，尚未有功，却要的贪婪，杜重威，你的儿子受得起么？
“本宫说了，只能尽力试试，至于这婚成不成的了，还得看璟琇的意思。璟琇虽然非我所出，但毕竟是她的嫡母，这种时候，本宫没办法用太后这个身份对她施压，更何况，眼下她万念俱灰，逼急了她万一闹出个好歹来，对你义安王的名声也不利。所以，前提条件是无论结果如何，你们杜家父子不可强人所难，璟琇若是不愿，本宫便留她在宫中，哪怕是住上一辈子，你杜家的人也不能随意来搅扰。”
“好，好，好！你莫恼，来，吃菜～我答应便是，这后宫之事都听你的，不管此事成与不成，都保证绝不有人会来滋扰。”杜重威有些讨好的对母后说。
我想起璟琇姐姐那空洞的眼神和那大块的殷红，如今又要被迫嫁与杜弘璋这个禽兽，内心的憋闷与恶心，让我觉得一阵反胃，顿时对满桌的珍馐失去了胃口，别说吃饱了，找了个理由回了凤仪宫，我想一个人清静的想想，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酉时，母后带着汤药来凤仪宫看我，她知道我多少知悉一些，索性将璟琇姐姐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于我，原来那日杜弘璋进宫是来寻杜重威一同去军营的，却不知道为何走了路过御花园的那条路，正巧撞见璟绣和耀谦在池边有说有笑，又想起杜重威大寿那日，璟绣冷着脸拒了他那杯酒拂了他的脸面，便不由得怒火中烧，后来耀谦赶着来凤藻宫，便与璟绣告别。谁能想璟绣回宫路上被杜弘璋拦下，讥讽其假清高，实则妖媚勾人，璟绣一时气愤，便反讽了几句，便激怒了杜弘璋。后面的事，母后不说我也知道了，想必是碧荷想要护主，却被打昏了，而璟绣姐姐毕竟是女子，哪里是男子的对手，何况是常在军营中行走的男子，悲剧终究还是发生了。母后午膳后又去看了璟绣姐姐，才不过一二日，整个人消瘦了好一圈，
素日里丰腴的百合却像秋天凋零的残菊，把青春芳华残忍的，狠狠的一并剥落。母后不忍心将杜重威的意思传达，只是询问了下病情便离开了，母后跟我说的时候，我也觉得眼下对璟绣姐姐提此事有些过于残忍，便跟母后说：“此事也不急在一时，等璟绣姐姐伤好些再说吧。”
“唉，看着昔日娇艳的脸，如今苍白黯然，这孩子素来是乖巧懂事的，造化弄人，为何偏偏把这份罪落在她头上啊。
“母后，我明日也想去看看璟绣姐姐，可好？”
“也好，你们年龄相仿，兴许见到你，她愿意跟你说说话。”
“母后，要不让耀谦哥哥娶了璟绣姐姐如何？”
“这事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不仅仅要看耀谦的意思，还有你三伯父，还有杜重威，这事牵扯甚大，我们能做的却很少，你明白吗？”
“所以，璟绣姐姐她能选的路也不过尔尔？”
母后点了点头，然后将我搂进怀里，我能感觉这个拥抱背后的无能为力，其实整个大周，能选的路也不过尔尔。我又想起之前和阿祐说起的卧薪尝胆的故事，以史为鉴也好，以史为镜也罢，都在激励我，当敌人比我们强大很多的时候，我们要隐忍，要韬光养晦，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慢慢让自己变强，一旦等到合适的机会，一击将其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