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唐婉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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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牵着马顺着人潮进了城门，今日进城和昨日不可同日而语，昨日是归心似箭，今日却是愁肠百结。
他想得很多，想到父母恩爱和善，他们一家其乐融融；想到恩师对他循循善诱，淳淳教诲；后来恩师负气出走，父母无辜惨死……
想到这些，他心如刀割！
“你这女子怎地如此纠缠！”
展昭正暗自神伤，一个一身素缟的年轻女子被人从寿材铺中推了出来，那女子好生倔强，从地上爬起来又冲回铺子，扒着柜台，哭着央求里面的中年男人，央求他佘一副棺材给她。
“走走走！”
女子再次被轰了出来，哭得很是凄惨。展昭站在街对面，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长长地哀叹一声。
世间不如意、悲苦之人又何止他一个，至少在这条繁华的街道上还有一个和他同样命运堪怜的可怜人。
他牵着马继续往前走，忽然一声“恩人”叫住了他。
“恩人，果然是你！”
那个一身素缟的年轻女子追了上来，展昭面露讶异之色，仔细看，这姑娘十七、八岁，容貌娟秀，颇为眼熟。
“姑娘，是你呀，”
展昭这才想起这姑娘就是昨日他在前面那条街上顺手搭救的替父亲买药的那个姑娘。“怎么，令尊……”
“昨日的药还没熬好……我爹就不行了……”
年轻女子忍不住期期艾艾地哭了起来，展昭一时手足无措，又感叹人生无常，相劝两句，又问她怎么家里没个男人出来办这些事。
“我家就我和我爹，如今爹死了就只剩我了！还不知今后该怎么办！”
和我一样，也是无父无母了！
展昭感同身受，同情之心大盛，“你……”昨日这姑娘跟他说过姓名，一时竟想不起来。
“小女子姓王，王咏儿。”年轻女子赶紧说。
“王姑娘，今后的事慢慢想办法也不迟，如今还是先替令尊买副好的棺木吧。”展昭说着，递了十两银子给她。
王咏儿怔怔地看着他递来的银子，眼泪“啪嗒”地掉落下来，“你看到了？”她指她被寿材铺轰出来的事。
展昭点了一下头，“人难免不遇到困难，没关系的，拿着吧。”见她还是不接银子，他将银子直接塞到她手上，向她再次点了一下头，拉着马就走了。
“请问恩人尊姓大名？小女子怎么把银两还给你！”
身后传来那女子的喊声，展昭头也没回，伸出右手，向她摆了摆，意思是不用还了。他走出老远，王咏儿还怔怔地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人影儿。
回到家，展昭叫展逸去库里支五百两银子，给尹子光送去。
“昭哥儿，是给尹子光送去？”展逸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
展昭郑重地点了一下头，上午尹子光让他自己去找方媒婆，在离去前，展昭忍不住问：
“你的身体……看着不怎么好。”
尹子光苦笑了一下，跟着解开自己的衣带，露出他肋骨般的胸膛，展昭一见内凹的胸膛就吃了一惊，他从没见过这么畸形的胸膛：“你……”
尹子光穿好衣衫，一边系衣带，一边说：“那晚的雨很大，我守着我爹的尸体淋了一晚上的雨，伤了肺，我爹留下的钱本不多，都被我花来看病了。后来没钱了，我就自己看医书，也是自己不自量力，看了几本书就以为自己能练药，我想练一种无色无味又剧毒的药，把你和方媒婆一起毒死。”
他抬头看着他，眼神中透着恨意，“当时真的很想毒死你！”
展昭扬了一下眉：“那你怎么没来毒死我？”
尹子光看着他，怔了一下，突然爆发出一连串自嘲的笑声，笑到后来他把自己的眼泪都笑出来了。“无色无味的毒药没练出来，还差点把自己药死！我怨天尤人过，自暴自弃过，也想过很多报复你们的法子，那段时间我过得很糟糕，身边除了班主，没一个真心待我之人，某一个时刻，就豁然开朗了，我对自己说，人总是陷在仇恨中不好，得走出来。这几年我才快乐了一些，但身体却跨了。”
他的神情突然就变了，变得坚定又认真：“我拖着这条命就是想证明我爹冲动归冲动，但决不是一个见色起意的凶恶之徒，他是被人算计！被人利用了！”
展昭给尹子光钱，或许是出于同情，或许是出于补偿，总之他希望他爹娘的案子就此打住，仇恨也就此打住。
他跟着又交待展逸最好别让尹子光知道银子是展家给他的。还有，若尹子光以后有什么难处，家里都帮着照应一下。
“昭哥儿，我想跟你去京城。”展逸突然道。
展昭有些惊喜，他身边的确缺一个他信任之人，展逸是他家的家仆，又跟着他一起长大，还会武功，没谁比他更合适了。
“忠伯怎么办？还有你儿子也才五岁，离了爹，你儿子可要天天哭鼻子了。”
展逸笑道：“这就是我爹的意思，我爹说昭哥儿一个人在外打拼很是不易，身边最好有个知根知底的人。我爹呢有我大姐和大姐夫，丹儿有他娘，他要哭鼻子就等他哭，哭着哭着就长大了。”
展昭听他说得纯真，心情大好。
黄昏过后，天空就开始下起了小雨，展昭让下人在廊下摆了酒菜，一人在雨夜独酌。他落寞地坐在廊下，看着一滴滴的雨滴顺着屋檐滴在地上，然后粉身碎骨，他看得入了迷，好一会儿才端起酒杯，向着放在桌上的巨阙剑敬了一下，这才将酒杯凑到嘴边，独自品味杯中苦酒。
不知喝了多久，直到有了几分醉意，展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正欲回房歇息，却在这时，一道微弱的声音落入了他的耳中，酒顷刻间醒了大半，他又缓缓坐了下来，淡然道：“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昭儿。”
展昭浑身一震，这声“昭儿”异常熟悉，他抬头往廊外一看，从阴影中走出一人，那人五十多岁，高大健壮，十一年不见，他蓄起了头发，斑白的鬓角诠释着这些年的风霜。
入我门来，当尊我门规，一救护弱小，二不滥杀，三不恃强凌弱。若犯门规，为师定不饶你。昭儿，切记，切记。
展昭脑海中不断浮现当年拜师的画面，不敢置信地盯着那个男人，缓缓站起身，从廊下走了出来，走到男人的面前，绵绵细雨落在他的脸上，浸润着他冷冽、干涸的心田。他眼框湿润了，想笑，刚扬起嘴角又有种想哭的感觉，他跪在他面前，抱住他的双腿，哭着唤了一声“师父”。
这人正是展昭的恩师，法号金智，俗姓秦，秦尧。
他的眼框也禁不住有些湿润，抚摸着弟子的头，欣慰道：“整整十一年了，你我师徒二人整整有十一年没见了！这十一年来为师一直有留意你，你……很好。”
展昭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了哭声，“师父离开徒儿家的那一年，徒儿的爹娘就被人杀死了。”
“为师知道，为师还知道你当年就为他们报了仇。”
“徒儿也一直以为报了仇，可是徒儿刚刚才知道，是有人拿了我娘的生辰八字给方媒婆，想让方媒婆帮我娘和尹鸿做媒。”
“你发现了。”
展昭一呆，他这样说……眼泪一下滑下了他的脸庞，他抬头望着那个他牵挂了十一年的恩师，质问道：“为什么？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我们展家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秦尧叹道：“你们展家上上下下对我都很好。”
“那师父为什么要害死我的爹娘！”展昭痛彻心扉。
“为了你。”
“为了我？”
展昭痛苦地笑了起来，觉得他的答案很荒唐，从地上站了起来，反手指着自己：“你为了我，反而设计害死我最亲的两个人。”
“为师没想你爹娘死，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真的。”
秦尧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往旁走了两步：“为师永远记得那一年，那一年你才四岁，你在为师危难之际给为师端来了一碗粥，你爹爹更是好心，接为师回你家暂住，还请来名医替为师治伤。在你家住的那段时间为师发现你是一个练武的好苗子，而且很聪明，年龄虽小，却也心胸开阔。为师此生无儿无女，却教了不少孩子，昭儿，只你一人能成大器，但你却有个致命的缺点。”
“我的缺点？”
秦尧转回身，冷冰冰的对他说：“你在你父母的庇护下，性子软、太重情，牵累太多，换言之就是妇人之仁，为师就是要逼你一下，不逼你这一下，你能成为享誉天下的‘南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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