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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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业为万宏村带来了巨大的商机, 村民们赚了钱，纷纷出钱改造村子。村口竖起了一块石碑，石碑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万宏村”三个大字。村外平地建了一个大型停车站，供外来车辆停放。村内的每条道路经过修整重铺, 平坦又宽敞。土墙石墙的房子, 大部分换成了青瓦红砖, 两层三层的，外形美观别致, 远远望去，整齐而统一。道路两侧的商铺卖什么都有, 小饰品、土特色、水果、茶叶、绣品等，琳琅满目，吸引了众多外来游客。为了方便通行, 开发商不仅在村子和大明山之间铺了一条大路，还在山脚下建了一幢富丽堂皇的大酒店, 不可避免地占用了一些田地。有镇政府支持，开发商购地申请很快批准, 而被征用田地的村民欢天喜地, 一夜之间成了百万富翁，羡煞旁人。刘奇家就是那卖了田地的百万富翁之一。两年前他父母在镇里买了房子，去年举家搬迁，今年中秋节在镇上过，自然没和秦小游等人一起回村。晚上五点半, 大巴车到达万宏村村口的停车站。秦小游背着大包和小伙伴们一起下车，望着日新月异的村子, 由衷地感慨。好像每次回家, 村里都会大变样。比如现在, 村里路灯上挂了一串串红色的小灯笼，屋灯、树上、灌木丛都缠着各种各样的户外装饰串灯，街道上方拉起一排排广告小旗，为节日增添了无限的色彩。少年们归家心切，到了岔路口，各奔东西。秦小游走了十来分钟，看到院门前的大榕树，加快脚步。和其他村民一样，他们家的房子也从里到外地翻新了。顶上的小阁间拆了，从两层加盖到三层，墙刷得雪白，门窗换成铝合金，内部重新布局，大方明亮，更具现代化风格。院子围墙换成红砖头，地面铺了一层水泥，墙角搭了一个葡萄架，周围摆着一排盆栽，整个院子看起整洁漂亮，生机勃勃。鸡是没再养了。秦小游以前喂养的那群小黄鸡，早都成了桌上的美味佳肴。“喔喔——喔喔——”刚推开院门，洪亮的公鸡啼鸣骤然响起，紧接着是拍打翅膀的“啪啪”声，眼看一只彩色公鸡气势汹汹迎面扑来，秦小游迅速双手护在胸前，身法敏捷地往旁边躲去。“喔——”公鸡扑了个空，不满地用金黄色的爪子刨地，脖子上油亮的毛微微立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秦小游。秦小游戒备地望着被养得油光发亮，威风凛凛的公鸡，清秀的脸上露出讨好的表情。“小……小红，我回来了，有没有想我？”话毕，眼睛弯成月牙，笑得可爱。“喔喔喔——喔喔喔——”被唤为小红的公鸡连叫数声，仿佛一个唠叨的老父亲，对从远方回来的游子喋喋不休。“是是是，小红说得对，我不该这么久不回家，我错了，请你原谅

！”秦小游不懂鸟语，当然不知道小红在唠叨什么，不过相处久了，多少知道它的意思。无非是埋怨他离家太久，它生气了。总之，先认错，好言相劝，准没错。安抚了好一会儿，小红终于消气，扬起高傲的头颅，轻盈地跳到一根装饰用的枯树根上，蹲着不动了。秦小游长长地吁了口气。收回他刚刚的话，五年前养的那群小黄鸡，没有全部变成盘中餐，还有一只活得精神抖擞，就是眼前这只嘴巴特别红的公鸡。哦，当它还是小黄鸡时，完全瞧不出它是一只公鸡，那会儿个头小小的，胆怯懦弱，被一群母鸡仔欺负得差点自闭。是秦小游特别关照它，每天给喂它独食，还给取了个名字叫小红，久而久之，小红像一只宠物鸡般，跟前跟后，俨然把秦小游当成了“主人”。小黄鸡一天天长大，长出鲜红的大鸡冠，五彩的羽毛，黄金色的爪子，长长的青色尾巴，健壮的体格，从一只小可怜变成了威武凶猛的大公鸡。好家伙，一窝十多只小黄鸡，竟然出了一只公鸡，而欺负它的那些小黄鸡，长大后都是母鸡。母鸡们似乎忘了曾经的霸凌，总是围着小红团团转，想引起它的注意，做一些公鸡母鸡羞羞的事。然而，小红似乎与众不同，它竟然一直记恨小时候被欺负的事，对一群母鸡的示爱视而不见。一旦有母鸡靠近它，立即用那尖尖的红喙，狠狠地啄下去，战斗力惊人，母鸡们被啄怕了，再也不敢靠近。终于到现在，小红成了一只高傲的单身公鸡。一般鸡的寿命为三至五年，往往活不过一两年就被宰了吃。秦小游家的母鸡们也不例外，逢年过节宰一只，越来越少，当所有母鸡都吃完了，便剩小红形单影只了。原本它也难逃被宰的命运，是秦小游舍不得，坚决不许妈妈宰杀它。小红和别的鸡不一样！它聪明，听得懂人话，每天定时“喔喔”叫，喊主人起床，已然是秦小游心爱的宠物鸡。于是，在他的阻拦下，小红保住了小命。转眼五年过去，它可谓是一只“老年公鸡”了。不过，看它那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秦小游可瞧不出它哪里“老”了，再活八年十年不成问题。哄好了小红，秦小游提着大包进屋。快晚上六点了，他在院子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屋里都没人出来。看来父母仍在小饭馆忙碌，至于他哥，肯定还未回家。高中生学业紧张，比初中生放假晚。秦小游习以为常，先上楼把自己的东西放房间里。家里加盖成三层楼后，他终于有属于自己的房间了。从包里拿出衣服、书本以及足球，放到它们该放的地方，带上一串钥匙，趁着夕阳最后一缕余晖，往大明山走去。小红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这家伙是村里出了名的霸王鸡，翅膀强劲有力，两米高的院墙根本关不住它。只要它想自己出

去觅食，展开翅膀扇两下，轻松飞上墙头，再嚣张离去。村里没人敢招惹它，那尖锐的红喙和黄金色的利爪，是它最厉害的武器。秦小游带着一只充满王霸之气的大公鸡走在村里的道路上，引得行人频频回头。长相清俊的青葱少年，即使穿着一身肥大的初中生校服，仍显得修长挺拔，眉宇间散发着浑然天成的优雅，仿佛城里来的贵公子，与充满乡土味的农村，格格不入。唯一让人忍俊不禁的是，少年身边紧紧跟着一只漂亮健壮的大公鸡，成功破坏了唯美的画面。“哟，小游，放假回来啦？”一位相熟的大伯经过，热切地招呼他。“张伯好，是的，放假了。”秦小游礼貌地回应。“小游越长越俊了，个头也高，快要追上小霖了吧？”一位老奶奶笑眯眯地问。秦小游停下脚步，露齿笑道：“是啊，我快一米七啦！再长十厘米就能赶上我哥了。”“你们兄弟俩长得都好看，像你妈。”刘奶奶感叹地说，“你妈年轻时漂亮又能干，你爸娶到你妈真是好福气。”秦小游连连点头：“刘奶奶说得对。”他看过妈妈年轻时的照片，五官清秀，身材苗条，留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笑起来羞涩可爱，和现在腰圆膀粗的模样截然不同。一路上他不时地和相熟的村民打招呼，不知不觉到了大明山。以前山脚下是一大片菜园子，如今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端上档次的大酒店，各式各样的农家乐、小旅馆、特色饭庄饭馆、停车场等。秦小游家的饭馆离大酒店百米远，店面是租的，签了十年，租金两万起，以后随市价逐年递增。这边灯火通明，霓虹闪烁，即使天黑了也不用担心迷路。秦小游很快到达自家小饭馆，跨门而入。此时，饭馆里坐满了人，基本是外来游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当他们看到一个气质干净，外貌俊逸的少年带着一只大公鸡进门时，不约而同地投来好奇的目光。秦小游脸皮薄，被众人当猴子般观看，浑身别扭。前台服务员兼收银员是他的姑姑秦乐乐，看他进门，惊喜地问：“小游放假了？这次休几天？”“姑姑好。”秦小游乖巧地回答，“休五天。”秦乐乐笑说：“哎呦，五天？！真不错！这个中秋可以在家好好玩了。”“嗯，不能光顾着玩，还得学习。”秦小游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去后厨看看。”他快步走过大堂，来到后厨，把小红挡在了门外。小红不满地“喔喔”叫，爪子一抓，为门上增添了几道爪印。有顾客看到它，乐呵呵地说：“这只公鸡长得真壮实，肉一定很有嚼劲。”他的同伴摇头：“公鸡没有母鸡好吃。”“雄鸡壮.阳啊！养得越久营养越高。”“可不是？还能治腰膝酸软，小便频密，中年男人吃了最补。”“怎么？你肾虚？要不要我帮你把这只公鸡买了

，请老板炖了给你补补？”“去你的！”被调侃的青年抡起拳头，捶同伴的胳膊，满脸通红。“哈哈哈——”其他人大笑。秦乐乐见他们打小红的主意，提醒说：“这只公鸡是我家侄子的宠物，不卖。”顾客闻言，尴尬地端起酒杯：“喝酒，喝酒——”后厨，秦小游看到她妈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熟练地炒菜，他爸手拿菜刀，“笃笃笃”的快速剁肉，两人忙得热火朝天。晚餐时间，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妈，爸，需要帮忙吗？”秦小游出声问。王春兰炒完一锅木须肉装盘，抬头看向半个多月没见的儿子，关心地问道：“肚子饿了没？”秦小游摇头：“还行，回来的路上吃了一堆东西。”坐长途车无聊，一个多小时没事干，可不就吃东西了？小黑和阿中吃了十几包零食，他啃了几个小面包喝了一杯水。“那先帮我把这几盘菜端到十号桌上去。等会儿，妈给你做份炒面。”王春兰快速洗锅，开始炒下一盘菜。秦飞跃切完土豆片，问他：“你哥到家没？”“没啊，我回家时，屋里没人。”秦小游找了条干净的围裙系上，洗净双手，把妈妈炒好的菜放在托盘上，稳稳地端出后厨。他一出来，小红便“喔喔”地叫，在生气的边缘反复。秦小游低头对它说：“我得干活了，你自己出去玩会儿。”小红翘着脑袋，盯着他看了几秒，竟然真的朝门外走去。先前想吃它的顾客不禁面面相觑。真是神了！这只大公鸡听得懂主人的话，难怪没被吃，成了宠物鸡。秦小游把菜端到十号桌，彬彬有礼地道：“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十号桌是四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见小帅哥给她们送菜，全都笑得合不拢嘴，目光热切，看得秦小游红了耳朵。他把四盘菜摆到桌上，再布置餐具，最后将托盘贴在身侧，优雅地欠了欠身：“请慢用。”不知不觉，把罗管家的执事礼仪学了十成十。四个女孩子望着少年清瘦的背影，兴奋地捧住脸：“我的天啊！我的天啊！太可爱了吧！”“他长得好帅，好优雅，好有气质。”“我以为我坐在五星级酒店吃西餐！简直受宠若惊！”“这趟来得还真值了！”“回去我可以吹一星期！可惜没拍下来留念。”“嘻嘻，要不请小帅哥过来一起合照？”“还是别了，多难为人。”小饭店就一百多平，几个女孩子的对话一字不漏地飘进秦小游的耳朵，他难为情地揉揉发烫的耳朵，快步回后厨。秦乐乐笑着摇摇头，给一桌吃完饭的顾客结账。秦小游当了两个小时的临时服务员，店里的顾客走得差不多，终于闲下来了，王春兰给他炒了一盘肉丝炒面。炒面配紫菜汤，秦小游吃得津津有味。晚上八点半，饭馆里只剩一桌客人，两名中年男子和一名青年，穿着朴素，风尘仆仆，脚边堆放着一些古

怪的器材。明明已经吃完饭了，他们却还坐在椅子上没有离开的意思。“老张，我们得向赶紧上头打报告，晚了，就怕来不及了。”头发斑白的男人眉头紧皱，面露担忧之色。被唤为老张的男人穿着一件防水蓝色外套，从大兜里摸出一包干瘪的烟壳，抽出一根，烟头在桌上敲了几下。“报告递上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复，老刘你别急，依我看，咱们不如先联系当地政府。”“当地政府？”寸头青年嗤笑，“当地政府与旅游开发商是一条线，他们会同意才怪！”“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办？”老刘叹气，“难道直白地告诉当地村民，山顶湖泊不建坝，迟早有一天会暴发可怕的山洪？全部搬离这里，迁居其它地方，村民能干？”“湖泊所在位置太高了，建坝要消耗无数人力和财力，是个大工程，必须由上面审批。”老张摇头，“再则，建了湖坝，控制水量，开发商的噱头就没了。”“噱头？你是说那条溪涧的七折瀑？”寸头男皱眉。“是啊！大明山的四大名景之一。”老张叹息。如果不是慕名而来，他们也不会特地往这儿跑一趟了。秦小游吃完最后一口面，放下筷子，抽了一张纸巾，擦拭嘴角，眼睛不由自主地往那桌瞟去。那三人又聊了十多分钟，聊不出个结果，终于起身结账。等人一走，秦小游问收银台后的秦乐乐。“姑姑，他们是什么人，你知道吗？”秦乐乐正在打印今天的收入清单，头也不抬地说：“好像是什么地质人员，来了五天，每天带一些古怪的仪器上山，不知道忙些什么。”“地质人员？”秦小游诧异。初中有地理课程，老师和他们讲过什么是地质人员。地质人员又名地质勘探员，主要工作是寻找矿产和防震、减灾。这几个人提到山洪，难道……大明山山顶的湖泊存在安全隐患？话说回来，他记得以前山上只有一条燕尾瀑，突然某一天，燕尾瀑变大了，上面又多了六条瀑布。好看是真好看。特别是下过雨后，湖泊溢出，溪涧水流充足，七条瀑布齐泻，雄伟壮观，气势磅礴，震耳欲聋，美不胜收。秦乐乐不在意地道：“别信他们说的，谁知真假，危言耸听。大明山开发三年了，到现在啥事没有，山洪要爆早就爆发了。”她算完账，伸了个懒腰。“行了，收拾收拾，今天就打烊吧！”“哦。”秦小游不再多想，帮忙扫地擦桌子。王春兰和秦飞跃从后厨出来，捶肩揉腰，一脸疲惫。有时候，生意太好，也是一种烦恼。“小游，别忙活了，剩下的我们来，你先把这份炒年糕带回家去。”王春兰递给他一个保温饭盒。秦小游接了过来，疑惑地道：“妈，我肚子还饱，夜宵就不用了。”王春兰屈起手指敲了一记他的脑袋。“想得美！这份炒年糕是给你哥的！”“啊

？”秦小游捂住额角，“哥今天回家？”王春兰拿起抹布擦桌：“中午给我打了电话，说是今天回来，晚上九点左右到家。”秦小游困惑：“大巴车最后一趟不是下午四点吗？”王春兰没好气地瞅他：“谁都像你那么呆？赶不上大巴自己摸黑徒步走路？”黑历史被提起，秦小游不禁噘起嘴巴，一脸不高兴。虽然十五岁了，但在自己妈面前，仍情不自禁地撒娇。“妈，咱能翻篇吗？”他赧然。王春兰眼睛一瞪：“还不回家？想打屁股？”秦小游吓得瞬间跳开，往门外走去，边走边回头。“妈，你还没说哥怎么回来？”王春兰道：“你哥搭卫大头的货车回来。”卫大头本名叫卫强，村里的货车司机，经常给市区的批发商场送山货。哥搭乘他的货车，还真是搭对了。“哦。”得了答案，秦小游乖乖地出门。然而，刚踏出门槛，差点撞上一堵肉墙。“小心——”有人喊了一声，他反应迅速，敏捷地向后一跳，躲开了。来人发出一道疑惑的声音：“你是……秦小游？”“咦？”秦小游站稳后，抬头看向进门的中年男子，眨了眨眼，惊诧地道，“孔……孔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