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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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见过的人加在一起,可能都没眼前的多!”
站在船头,李东升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确实,即便这里的码头比夹间村大了好几倍,仍是摩肩接踵水泄不通。人和货互相占着地,挤着路,谁也不让着谁。在老远的船上都能清楚听见卖货的,讨价还价的,乞讨的,吵架的,小孩哭闹的各种声音。本来还想下去溜达溜达的李东升,被这种阵势吓得又缩回去,只站在船顶远眺。这里不仅人多,船也多。江面上密密麻麻全是帆,根本数不过来。江两侧都是缓慢向上的斜坡,各色建筑层层叠叠看得通透,竟然是一座建在山坡上的城市?
“好……壮观!”
比这更壮观的景象少年也不是没见过,但羽城和蓉阳市不同,这座城是活的。即便他脏,他破,味道刺鼻,却生机勃勃,像个被绑住手脚,仍在努力挣扎求生的壮汉……
主甲板上突然闪过一道亮丽身影。是名女子,穿着全船最显眼的明黄色服装。李东升一眼就认出那是住在一层,跟船长做邻居的唯一一名住客。
和他一样,那女人在船上的四天几乎没在外出现过,李东升只在女人入住的时候见了对方一次。但因为轻纱蒙面,根本不知道长相。身材倒是不错,走路姿势也优雅,一看就是受过教育的富家子弟。废话,能买得起一层客房能不富吗?
女子刚下船,马上涌出来一大队官兵,为首一人穿着华丽的甲胄,头戴插翎子的宽檐帽,明显是个当官的,只是不知道官职大小。那官朝女子深鞠一躬,然后弯着腰做出请的手势,亦步亦趋跟在一旁,其余兵士将二人夹在当中,用手推搡着周围人群,很快走没了影,只留下几个被推倒在地的人骂骂咧咧,还有些围观群众站在原地指指点点,猜测着那些人的身份。
李东升摇摇头没去理会,接着欣赏两岸风光,感受那一丝人间温热,然后继续回客房躲着。直到第二天上午安吉号再次启航,也没见那女人回来。之后的路程,一层就一直处于空着的状态。
从羽城出来,一直到中江省春江市的九天行程里,再没发生过什么事,总得来说还算顺利。
哦……如果货仓抓到四五个小偷被剁了手,三层十几个吸云朵过量直接掉水里淹死,途中官兵上船搜查出大量‘走私货物’,收了好处就当没事一样,二层几个公子哥失手打死一名妓女被撵下船这些都不算什么事的话,那船上就真的没发生过什么事了……
十几天的航行让这个16岁少年终于见识到了所谓的人生百态和世态炎凉,真是穷的穷死,富的富死。连他这个16岁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就因为住在二层,都会被全船伙计们客气对待。一路下来,三层和货仓竟然死了超过二十人,不是吸云朵过量,就是因为逃票直接被船工抛到河里。在伙计们的嘴里,这种事司空见惯,根本没人管。穷人吗,你管得了一个,能管几百几千个?或许觉悟能力可以救几个人,制止一些恶行?但自己没那种能力,枉为觉悟者。所以李东升只能无奈地摇着头,黯然下船。见天色尚早,距离天黑还有三四个小时,在码头附近的车摊上随便叫了辆人力车:“去……去沉香旅馆……”
这是白露前几天在蛋里告诉他的地址,同时强调:“从现在起要学着当个富家公子。我一路西行,不仅吸引了很多觉悟者,还发现朝廷在各关隘码头要道上都在盘查十五六岁的乡下小子,见到符合年龄的便命令其脱掉上衣,
应该是在找你吧?”
“扮成公子哥就方便了,当兵的可不敢让公子哥脱衣服!”
“沉香旅馆是春江比较有名的旅店之一,巡察和官兵没得到许可,不会也不敢去那查。”
因此,李东升一出来就按照指示,把住处定在了沉香。
而且看来真如白露所说,那旅馆确实有些名气,车夫听了立即点头:“好的小哥,一角钱,到了您再给。”
李东升在之前的旅途中已经对外面的钱币有了大概了解。银元是最基础的货币,有一元和十元两种面值。像迎霜给的绣花口袋里,看着只有几十枚,但其中十元占了大半,所以总共有四百多元,相当于一笔巨款了。
元下面是角,一银元等于100角,朝廷也发行了对应的纸币,分为1角,5角,10角三种面值。不过由于印刷钱币的机器需要从洋人那进口,价格昂贵,户部只买了几台,纸币数量奇缺,造成假币泛滥,没人敢用。不得已之下,不知道是哪位出的主意,启用了原有的铜钱,两个铜钱等于一角。
在船上的时候,李东升已经换了两百个铜钱,此时便掏出两枚递过去:“现在给。”
车夫是个半百老者,见他即不讲价又先付钱,笑的合不拢嘴,讪讪地接过钱,往怀里一揣,便开始奋力拉车,跑的又稳又快。
第一次坐这种人力车,李东升感到新鲜。说实话,之前他听都没听过这玩意,也是白露告诉他的。还着重说道:“速度虽算不得快,但车夫们整天在外奔波,对城里道路熟不说,街头巷尾大小事情全瞒不过他们,号称包打听,你能从他们那得到很多有用的消息!”
所以新鲜一阵之后,少年准备套话。还没想好该问什么,车夫倒先开口了:“小哥是都城来的吧?年纪轻轻就开始闯荡江湖了?真是位有胆有识的小英雄,否则绝不会住沉香,嘿嘿嘿……”
车夫说的也是化外官话,但其中夹杂着很多中江地区特有的方言口音。不像李东升,自小跟谷元学的就是标准官话,所以被误以为都城子弟。他也不否认,听对方话中有话,顺嘴问着:“为什么这么说?那个旅馆……有什么不妥?”
“唉?小哥不是帮派弟子吗?那可是你们最喜欢住的地方。听说大老板原本就是位江湖大佬,哦……要不就是哪个军阀的老爷?反正身份都差不多少……”
“不……我不是……”李东升有点不知所措,心说主教为啥给我推荐这么个地方?我怎么就成帮派弟子了?老板还是江湖大佬?或者军阀?这两种人怎么会凑到一块?或者他们压根就是一路的?
自从70多年前,化外被魔族入侵,割让北方近百万土地给魔女之后,朝廷威严大损,威望锐减。紧接着又遭到西北达罗妖族,东南萨格王朝,以及后来在巨渊岛屿上崛起的各势力同时盘剥压榨。条款签了一个又一个,光补偿款就超过化外百年收成。内部也纷争不断,很多地方势力趁机大规模招募私兵,由此产生了为数众多的武装,相互间为了一点点地盘和人口,便斗个你死我活。
以上都是谷元老师生前对李东升讲过的,但其实他并不怎么关心,认为就算外面再乱,也波及不到污染区。再说了,在村里自己只能活到二十多岁,操那份心干嘛?想办法多种粮食多生孩子才是正道。多出来的闲心研究研究虚幻的日月星辰,钻研一下人族妖族和魔女们的历史,再想法改良一下收获药剂,都好过去打听外面那些糟心的事情。
“你不是?”
车速明显慢了一下,不过马上又恢复正常,然后就听车夫支支吾吾地嘟囔:“小哥,恕老朽直言,如果您真的不是江湖中人,没有那些会法术的神仙们做靠山,最好别去沉香。”
“法术?神仙?”李东升听出一些端倪,马上问。
“对呀!就是那些会呼风唤雨,飞檐走壁,砍了脑袋也死不了的家伙。对了,魔女,魔族的魔法师!妖怪们好像称为达罗,咱们人类叫觉悟者。对我们老百姓来说,可不就是神仙吗?”
李东升心里不禁惊叹,难道觉悟者已经烂大街了不成?随便一个拉车的都知道?还是说……大城市确实跟别处不一样?任谁都见多识广?消息灵通?
其实他想多了,自从魔女凭空出世,崛起一方,成为横扫世界的强大力量以后,觉悟者便正式进入了普通人的视野,因为他们是唯一可以与魔法师相提并论的人类。数量虽少,但魔女多呀,人们平时就算没见过真正的觉悟者,魔女还是看过的。魔法师们的强大威能在普通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均期待着觉悟者能替他们出头,打败那些不可一世,又蠢得离谱,连加减法都不会的女人!
车夫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紧着自己知道的给对方讲:
“嘿,可别以为只有妖魔鬼怪会用妖术法术,其实咱们人类也能做到。就是难度大,又太危险,所以数量上比魔女少了许多。但只要成功,就会成为跟魔法师一样的神仙。再告诉你件事,不光是各个帮派的长老们是觉悟者,据我所知,朝廷里那些当大官的,也有很多是觉悟者。甚至还有个说法,当今的万岁爷也是位神仙嘞!”
“什……什么?不会吧?”
李东升彻底惊了,虽知道这种说法未必准确,但能传的如此有鼻子有眼,也不可能完全空穴来风吧?而且细想一下还真有可能。
听少年说话结结巴巴,车夫认准了他是个未经世事的富家公子,很可能因为看过几本闲书,或听了某些传说,才自己逃出来的?于是越说越嗨:“有什么不会的?不光如此,听说朝廷还设置了一个秘密机构,专门用来培养觉悟者的……”
沉香旅店也位于江边,在码头的上游,人力车跑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下车时车夫还关心地问了句:“小哥,你真要住这?现在换地方还来得及,我拉你过去,不另收钱。
犹豫了几秒,李东升还是摇头婉拒了对方好意,同时又掏出几枚铜钱:“我先……进去看看,能……等我一会吗?我定完房间还要去趟火车站……”
车夫接过钱,痛快地回道:“好嘞!我在外面等您一个钟头,如果没出来就去巡警局报官……”
“这……好吧……”说的李东升更加心虚,心想至于吗?这里是旅店还是黑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