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杀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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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九在大地的震动中仰头感受着纷繁落下的血滴,邪祟在他身后撕咬修士,甩落一片血红。
“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片血海。”姜九低低地笑起来,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有种终于要把自己的扭曲心理倾诉出去的畅快。
“那时候我就躲在盖满冷雪的废墟之后,看着谢十一从藏身之处跑出来,像一条野狗一样求你带他走。”
“凭什么啊!凭什么我也是狗,我却要永远埋在阴沟里,当见不得天日的蛆虫!”
他的声音沙哑,语气深处隐藏着一点微末的不甘和嫉妒。
“你看到我了是不是?那时候……我看到你往我这里看了一眼,但你还是对着谢十一伸出手去,跟他说要带他走。”
不患寡而患不均,就像两个相依为靠的乞丐,他们会在没有食物的夜晚抵足而眠,然后为了一个馒头大打出手。
阮行云一怔,没想到当初那个雪堆之后,那股微弱得快要消亡的魔息竟然是姜九。
他的神情震愕,很好地取悦了姜九。
“你是在后悔吗?”姜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举起刀,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他此刻的肉身只是一具尸体,他不需要心脏也能行动,不需要魔丹也可以杀人。他靠着几万冤魂的怨气和谢辞暮的魔印,完美地平衡了身体和魂魄的融合,这颗心脏对他来说,只是一坨腐烂发臭的肉。
然而确是邪祟最喜欢的东西。
他把这颗心脏狠狠一抛,邪祟张口嚼碎,如同吃饱了的幼童,在一瞬间散发出无穷的活力来。
整个祁门九家的山体都轰然塌陷,血海倒流进山沟里的巨大湖泊,瀑布似山洪一样呼啸而来。
这个场面连是百年前的魔尊镇压之景都比不上,姜九以一人之力,掘了数千个坟场,将名门正派仙家氏族尽数杀穿。
在被血海淹没之前,各个掌门族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幸好战场不是在自己家,否则真他娘的要全军覆没了!
阮行云站在断壁残垣之上,血海奔腾从他脚底汹涌卷过,姜九的身影向他闪来,他听见姜九的声音,他的语气带着一点嘲讽,然后逐渐归于平静,就像是学堂里的弟子在一个宁静的午后向他讨教问题。
“你是在后悔吗?你是在后悔当初没有杀了我,还是在后悔没有顺带着救了我?”
阮行云回答不出来,他脑子纷乱繁杂,没想到十几年前一个无心种下的因,会在十几年后的今天结成一个恶果。
姜九的声音由远及近,在他的耳膜上震荡,这个问题穿越了虚空和时光,逐渐和另外一道稚嫩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那时候谢辞暮还很小,他喜欢趴在书房的木地板上写字,有些时候怎么也写不好,气急了就会偷偷抹眼泪。
阮行云把他抱起来,用柔软的指腹轻轻擦干他的眼泪,温柔地问他:“阿辞为什么要哭?”
小孩儿抽噎着,过了很久才鼓起勇气问:“师尊,我要是一直学不会,你会后悔吗?”
“你会后悔把我带我回来,后悔当我的师尊吗?”
稚子之声从清脆变得沙哑,语气从抽噎变成平静。提问者从阿辞变成姜九。
——你在后悔吗?你是在后悔当初没有杀了我,还是在后悔没有顺带着救了我?
阮行云动了动嘴唇,似乎喃喃着说了一句什么。
“嗤!”
锐利的剑气穿透重重阻碍,朝姜九眉心而来。
“我才后悔!”谢辞暮厉声道:“十四年前,那个破庙里,我真不该分你半个馒头!”
姜九猛然转身,手掌死死地握住了剑锋,他的整个手心都被剑锋割开,几乎要掉落在地。
掌心的切口整齐又干净,骨头的横截面呈现出一种乌黑的颜色,密密麻麻蛀满了孔洞。
魔气侵蚀了他的骨骼,他这具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那你怎么还要放我出来?”姜九望着他的脸,反问道:“……北海之境,你对我放了多少水?你不会想靠着这点小恩小惠来哄骗我,好让你们师徒二人杀了我吧?”
谢辞暮什么都没回答,他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他的杀心。
然而废墟里抵抗邪祟的众人听见这话,立刻就变了脸色。
数万人葬身于邪祟之口,他们亲友同门的尸首还镶嵌在邪祟身体上挣扎惨叫,血仇不报心魔难消,没想到追根溯源,背后的推手竟然是长情峰最德高望重、万人敬佩的阮仙君的亲弟子。
接着就有人持剑相向,惊恨交杂,厉声道:“阮仙君!此事可是真的?您今日必然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谢辞暮脖颈上青筋凸起,冷冷道:“我从没有放走他,我看守北海之境近两年,境内大魔皆是我所清理,没有我,诸位怕是也没清静日子可过!”
“两事怎可相提并论!”一家主扬声道:“功过不相抵,你既然与魔头称兄道弟,那你定然也是魔物,你纵容魔头杀人,我陈氏死伤千余人,你用什么来抵!”
谢辞暮笑了,咬牙道:“三年前你陈家自不量力招惹魔潮,还是我拼死救了你们全族,那时候怎么没见你对我感恩戴德?”
陈家主哑然片刻,又道:“长情峰监管天下邪祟,你既是阮仙君弟子,这就是你分内之事,怎么能如此厚颜无耻,要求我感恩?”
众人都曾受恩于长情峰,他们心虚片刻,很快就有人应声附和。
“陈家主说的是,如今魔头杀人,起码有一半的责任要他谢辞暮木来承担!”
“阮仙君定然不知此事,咱们今日就除了这两个魔头,天下正道绝不容此等贼人玷污!”
众人骂者有之,应和者有之,然而更多的人把目光投向了阮行云,他冷着脸站在姜九和谢辞暮之中,雪白的袍子沾满了血,红得刺目。
“我知道。”他的声音清冷淡漠,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众人头上,满场寂静。
他顿了顿,又道:“此事我会给诸位一个解释,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纠结阿辞的身份,而是绞杀邪祟,镇压魔物。”
姜九哈哈大笑,“什么身份?还需要纠结吗?”
唰啦一声撕开身上的血痂,魔印认主,在姜九的驱动之下缓缓脱离皮肤,出现在谢辞暮的心口上。
“你以为你们高高在上的阮仙君就没有执念吗?你以为他的无情道还能修得下去吗?他和谢辞暮一样,都动心啦!”
他抹去眼角的眼泪,轻轻张开手指,黑色的魔气凝结成细线,拴住了十根指头。
“夏眠的魔印不是那么好除去的,谢十一,你不会真的以为他就只是一枚印记吧?他会激发你的执念、吸收魔气……修仙要千百年,入魔却只需要一瞬间。”
“谢十一,你说可笑不可笑?”
随着音落,谢辞暮猛然一哆嗦,心口的凉意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好似要把他冰冻。
“师尊,我……”他嘴唇颤抖着,无力站立,撑着剑跪了下去。
铺天盖地的魔气对他蜂拥而去,天空之上甚至出现了小型的旋涡,连带着血气一起被灌入他的体内。
邪祟拖着庞大的躯体,无数凝聚起来的小邪祟和一些被魔气吸引出来的小魔都朝谢辞暮望过来。
他如今灵力和法力有多高,道行有多深,就能吸纳多少魔气。换算过去,几乎要比姜九还要高深许多。
众人齐刷刷地举刀相向,阮行云当机立断,食十指飞速变化,一道漂亮繁琐的金色法决浮现出来,灵气在血海之中撕裂开一个口子。
姜九志得意满,露出一个万分期待的笑,张口道:“现在咱们再来看看,到底谁才是魔,谁才是仙!”
金色的灵气升起巨大的结界,将修者阻拦在外,阮行云没空再去管姜九,他飞速地化解结界内的魔气,为谢辞暮压制魔化速度。
法决逐渐成型,那是一个众人都熟悉的咒文。
“传送决!他们要逃!”一个修士厉声道,“拦住他们!”
他们对上阮行云无异于是螳臂当车,结界拉开的口子在一片血色中发出耀眼的光辉。
阮行云一把抄起谢辞暮,他消瘦挺拔的身影如同一柄利剑,从血海尸山里一跃而上,紧接着白剑冲出废墟,在他脚下如同一只势头迅猛的雄鹰,载着他冲上高空,消失在了裂缝之中。
而后结界骤然消失,金光如同天边流星,一瞬而逝。
姜九眯着眼睛盯着裂缝消失的地方,然后缓慢地偏过头,盯着脚下的众人,森然笑道:“现在你们的主心骨走了……该轮到你们陪我玩儿玩儿了。”
众人立刻停下脚步,更有甚者不断退缩。
试问谁打得过姜九?
妖魔邪祟不断从血海里诞生,魔族的数量已经逐渐反超修者的数量,这根本就是一场结果明显的战争。
“不……阮仙君走了,你……你不能把矛头对准我们,你这是……不讲武德!”
姜九只觉得他们脑子不太清楚,抬手就是下号令:“杀穿他们!今日咱们吃个痛快!人肉、灵气、金丹。咱们吃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