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错话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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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平脸上的得意,不知让盛子萧想起了什么,使得他在原地着意站了好一会。一会过后,方如梦初醒般笑了笑。
戚平不明所以,追问过来,他止住笑,带着些微宠溺:“没什么,只是想起某人小时候的一些趣事罢了。”
这个某人,无须戚平再问,也知是自己。小将军的脸上开始阴云笼罩。
盛子萧忍俊不禁的往前走,戚平黑脸紧跟,这样一前一后,谁都不说话的情景,像极了当年。
只不过,当年的戚平不是黑着脸,而是哭着脸。
经常被奕王揍到泪水涟涟的小人儿,有着一颗极强的自尊心,每次吃了亏回来,他就央求他,不管身后的哭声有多大,都不许回头看。
于是,在许多年前的戚府后街那条少有人往来的窄巷里,总能看到两个小小人儿一前一后的走着。一个在前面无声落泪,一个在后面嚎啕大哭。
想到这里,盛子萧嘴角的笑不翼而飞,他正了正脸色:“平儿,从前我们没有选择,现在我们不能选择。如果非要做个选择,那只能在热脸和冷面中去选一个。”
戚平张了张嘴,盛子萧便知他要说什么,板着脸道:“没得商量。”
“那……那就照你说的办,我不商量就是。”小将军垮着脸。
“这可不是明事理者该有的态度。”盛子萧立刻改用一种不太信任的口气,毫不留情的戳破了他的小心机:“从小到大,你最不会的就是撒谎骗人。所以,每每遇到违心又不得不表态做决定的事情,你都会用含糊其辞的态度去糊弄对方。就像你现在糊弄我一样,我没说错吧,戚小将军?”
“你对我一算一个准,哪会有错?”
能让西疆大地上最有血性、最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戚少帅这么痛快就缴械投降的,恐怕也只有将他一算一个准的穆王殿下是也。
戚平叹了口气:“日后,我会热脸对他们,这总可以了吧?”
听到这个回答,盛子萧伸出手去,幻想着像儿时那样揉揉他的头,夸一夸他,方才发现,那个时时需要他安慰的小男孩,已经比他高出了一个头。
抬起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最后落在戚平的肩膀上:“我信你。”
因为花了太多时间在路上,兄弟俩开始加速前进。好不容易赶到听雨轩,却又被在此恭候多时的盛英盈一把拦下。
“一大早就听人说,威风赫赫的戚小将军回来了,我听了很是纳闷,戚小将军什么时候跟威风赫赫扯到一快去了?我记得的戚府小少爷,明明就是一个整日跟在穆王身后掉金豆子的跟屁虫嘛。”
一见面,盛英盈忍不住调侃。
“曦月公主怎么跟那些讨厌鬼一样,尽拿老眼光看人?”戚平拘谨中带着几分刚硬,全然不似在盛子萧面前的无拘无束,天真灿漫:“十年战场磨砺,早将我打造成一个流血不流泪的铮铮汉子。不信,咱们比一场,看谁先哭。”
盛英盈似乎很习惯戚平这种与人不够和善,却也不太生疏的相处模式,心情大好的同他玩笑道:“哦,戚将军是这样教导你的?让你一言不合就跟一介女流展露拳脚功夫?”
戚平昂扬饱满的斗志瞬间蔫了,一脸不爽:“说我就说我,扯我父帅做什么?”隐隐听到些许不满。
盛英盈愣了一下。
“战场凶狠无情,稍有一个不注意,士兵们就会性命不保,战事就会陷入焦灼,舅父身为一军统帅,面对陛下与朝廷,他是负责胜败后果的臣子,面对期盼团圆的士兵家属,他是负责士兵生死的将领。”在旁观战多时的盛子萧猛然开口:“十年,在我们眼中,不过弹指一挥间,但对日日肩负着这样两种责任的舅父而言,却是负重前行、心力交瘁的十年。这样的人,只应得到我们的敬佩与尊重,而非玩笑。所以,还望曦月公主收回刚才的话。”
盛子萧的慷慨激昂,将戚平情绪起伏背后的原因一语道破,此举不但成功解了盛英盈的惑,也令这位同是将门之后的大义女子,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戚小将军,适才是我失言,还请见谅。”
她二话不说,神色庄重的向戚平赔罪道。
戚平脸上的不爽,早在盛子萧说出这番直击人心的话时,释怀、了然。毕竟,在咱们这位小将军的眼里,谁误会他,都不打紧,只要他的兄长一如既往的相信他,他就愿意对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无妨。”戚平抱了抱拳,心平气和道。
盛子萧见状,又向盛英盈行了行礼,以此宽慰这位因无心之失正深感惭愧的外戚公主。
“曦月公主,我奉父皇口谕带平儿来觐见母妃,恕我兄弟二人不能在此久留。”
温柔恭敬的态度,一如往日在她面前的卑谦。
“我知道。”为配合盛子萧的表演,盛英盈也赶紧重振精神,贵气十足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专程跑来告诉你们一声,霓嫔娘娘临时被皇后娘娘叫去鸾凤宫问话了。娘娘懿旨,让穆王殿下明日带戚小将军来听雨轩陪霓嫔娘娘用午膳,算是弥补。”
盛子萧眉心一皱:“曦月公主怕是有所误解,我非亲王,无父皇召令,只有娘娘懿旨,是不能入宫见母妃的。平儿乃外戚,更不能造次。”
盛英盈端起外戚公主该有的威仪,不太友好的笑了笑:“穆王殿下这是不相信我呢,还是对皇后娘娘心存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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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岂敢对皇后娘娘和公主不敬?只是宫规……”
“穆王殿下不必拿宫规恐吓我,”盛英盈打断他:“我自小出入宫廷,对宫规宫典烂熟于心,哪些旨意传得,哪些旨意传不得,我比你清楚。”
“我……”
“殿下放心吧,”盛英盈再次折断盛子萧,爽脆简明:“今日傍晚前,陛下新的旨意一定会送到穆王府。”
“陛下什么旨意?不会是给你二人赐婚……”
“平儿!”
盛子萧大喝一声,又急又躁,戚平顿知自己又说错话了,赶紧闭嘴。
“曦月公主莫怪,他并无恶意,只是孩子心性重了些。”
盛子萧煞白的脸上细珠密布,忐忑的替顽弟赔礼道歉。
盛英盈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她绕过盛子萧,目光犀利的将戚平从上至下,再从下至上,足足扫视两遍后,似有了结论,启齿浅笑:“皇后娘娘忧心徽澜不爱规矩,恐她在诸人面前失仪而不自知,特命我带她一起去晨祈殿,穆王殿下,戚小将军,我先行一步,一会宴席上见。”
说罢,心满意足的走了。没走几步,又神色诡异的折返回来,冲盛子萧深深一笑:“差点忘了,我还没有恭贺穆王殿下。”
盛子萧不寒而栗,就听她再道:“一贺穆王殿下病体痊愈,二贺穆王殿下出仕鸿胪寺。”
这话就像戚平的突兀,很不对劲。
迷雾不请自来,在咱们穆王殿下的眼眶里萦绕不散。
盛英盈见了,垫脚立起,贴其耳畔,小声道:“恭贺是假,献上谜底才是真。”
“谜底?”盛子萧同样小声的重复道。
盛英盈狡黠一笑:“夜黑风高时,夜行衣藏头藏尾;郎朗白日时,铠甲威风赫赫。穆王殿下,我猜对了吗?”
要想瞒住一个聪明的女人,没有一个谨慎的帮手果然是行不通的。
盛子萧虚虚一叹。
“我又说错话啦?”
望着盛英盈的背影,戚平摸着后脑勺,一脸惘然。
盛子萧没有回答,目光缥缈。
戚平满脸委屈:“怎么又说错了呢?我明明在心里把要说的话筛了一遍,才说出口的,不应该有问题呀。”
盛子萧仍旧没有理睬,小将军只好用手肘碰了碰,讨好道:“哎,哪错啦?同我说说呗。”
盛子萧这才回眸望向戚平,虽然脸上写满了“不愿搭理你”,但又架不住这小子死乞白赖的纠缠,只好没精打采道:“你十年不曾回过洛城,与我与洛城旧友又几乎断了书信往来,那你是从何知晓,不日前曦月公主向父皇求旨赐婚一事?”
这一问果然把戚平问到了,仰头苦思半晌,呐呐:“嗯,城门相见时……”
“城门相见时,你我并未独处,反倒是奕王和诚王时刻伴你左右,这个时机点显然说不通。”盛子萧语锋干脆,直接将其否定。
“那……那……哦,对了,”戚平灵光一闪,竖起一根食指自信满满:“从晨祈殿来听雨轩的路上,你悄悄同我说的。”
“父皇明令,不得外传,如有违者,严惩不贷。这般严谨之事,我即便想与你说,也定要选个万分妥当之处与你细说,又岂会在耳目众多的宫墙之内?”
“啊?”戚平这方意识到自己露出的这个马脚,已经是一个无法补救的破绽,不禁有些沮丧:“我,我怎么说什么都是错?”很快,这位沮丧的小将军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重整旗鼓,一脸庆幸:“好在曦月公主不算外人,知道了也没什么。”
盛子萧微微一怔,戚平蹙了蹙眉:“这么说也错啦?”
“没有。”
“那你怎么露出这副表情?”
“我只是有点惊讶。”
“惊讶什么?”
“惊讶一个杞人忧天的少年郎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蜕变成如今这个乐天派的小将军?”
戚平嘿嘿一笑:“你终于夸我啦。”
“我的确是夸你。”盛子萧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夸你演技精湛。”
“我……我哪有?”戚平不自在的躲闪着盛子萧讥笑的目光:“我……我就是又说错话了而已。咳咳,我保证,我改,一定改。”
“能有这样的认错态度,看来,戚小将军是真的长教训了。”盛子萧终于决定放他一马,却也不忘再三告诫:“故意在英盈面前露出破绽也就罢了,但只许她一人,不许再跟其他任何人透露半分,听到了吗?”
“其他任何人怎能与你心上人相比,我自然是不屑告诉他们的。”
戚平的不打自招将盛子萧彻彻底底打败了,这位从未因琐事一筹莫展过的郡王,此刻一筹莫展的望着他的好弟弟,无奈道:“走吧,别让宗亲们等你等着急了。”
“他们哪是等我呀,分明就是在等陛下。”
“父皇是君,我们是臣,臣子恭候君王乃本分,若君王到了,臣下却未到,外人会说臣子对君王不敬,包藏忤逆之心,此乃大罪。”
“我不是这个意思。”戚平一听这话里语气又有些不对,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陛下如今正在宁粹殿与瑾贵妃叙话,一时半会也回不了晨祈殿,慢走快走都无妨。”
“父皇在宁粹殿?”
盛子萧眼角一跳,今日午宴虽说是家宴,皇子公主也皆得了旨意,但后妃并未允许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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