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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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夜晚无星无月,天空黑压压的一层,月照山无月照,时不时传来几声乌鸦叫,显得阴森灰暗。两辆马车缓缓地前行在小道上。也不急,也不怕,就跟那些大户人家平日出来游玩似的,丝毫不受环境的影响。赶车人也早已习惯这种赶路模式,一会紧一会慢的。第一辆马车的窗是开着的,透过珠帘,隐约可见里头懒懒地坐着一个人,旁边懒懒地趴着一只大狗。
只见他伸出手来敲了三声车壁,驾车的侍卫一拉缰绳,马嘶鸣了一声,停了下来。
一声快行,两声慢行,三声停。
后一辆马车走上来了一个侍卫,静候车窗前,等待指示。
“前方有情况,你去查看查看。”
侍卫领了命,接着身形一动,便闪了出去。
那人眯了眯眼睛,望向虚空,似乎在回想着什么,接着又把手给搭在大狗的脑袋上。
“小米米,今天你吃饱了嘛?”这个人捋着这条大狗身上的毛慢慢问。
那大狗也极通人性,回头望了望自家主子,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那到底是吃没吃饱呢?”那人苦恼,拍了拍狗头,指向西北,“你去,去那边,去给我带件东西回来。就一个小袋子,里面装了一块方形石头。”
那大狗听话地站起来,细看,竟有半人高大,眼珠子炯炯有神,毛发白亮,四肢健壮。
好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
“回来给你吃肉干啊。”那人扬了扬不知何时拿在手上的肉干。
那大狗嗷呜了声应和,撒腿就跑,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也没等了多久,前去查看的侍卫回来了,“是苏天的人,围剿一商队。”
“苏家的人也注意到了呀。”那人沉思,后又微笑着吩咐命令,“那就救,碰上了这等好事,怎么能便宜苏家。”
“好事?”侍卫疑问。
“是啊,苏家有所谋,我偏不让其得逞。不然我们不是亏了。”那人轻哼了一声,又觉得自家侍卫智商堪忧,接着解释,“那队是狸猫,太子在那边。小米米已经过去了。你快去。”他仰起他的下巴指向西北方向。
“是。”
侍卫去到时,小米米吃得正欢,丝毫没记起它的任务,藏在树后的侍卫沉默。
吃吃吃,等会你就得被主子感化得直叫老天爷。
这一队共有三辆马车,下车喂狗的那个男子乘坐第一辆车,后两辆车不声不响,没有动静。
喂食的那个人也察觉到情况有异,朝侍卫这边望去,凝视了良久。侍卫放慢呼吸,如同静止,而小米米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狗躯一震,才想起自己的任务,心虚得缩了缩头。
正当小米米停下啃肉干,往男子身上扑时,这男子往旁边一闪躲了过去,站了起来,吩咐手下,“我们往东南去一些,李中那一队已经没了。”
手下瞳孔一缩,正疑惑自家主子如何得知,但事情紧急,低头应了声,回头去告诉后两车驾里的人。
小米米没看到装着石头的锦囊,正着急,便想跳上车厢里瞅瞅。
也这么做了。
只见它身手矫健,后腿一蹬,前腿一耙,就上了去。
那男子也没拦它,慢悠悠地跟着它上了车,回头望了望那一片树林,顺带摸了摸它的大狗头,深情道,“大狗狗,我这还有好多肉干,慢慢吃。”
小米米被他这语气雷得踉跄,狗皮疙瘩直起。
想它也是见过大世面的狗,不过一抖又恢复正常。
三辆马车快速往东南方向赶去。
这一块空地又恢复了平静,空余几声乌鸦叫。
……
……
西境。
今晚的山庄颇不宁静,管家预料到了,不仅是他,里面的主子早也预料到了。
今夜太黑了,月亮也未出来遛弯。如果没有灯,伸手便不见五指,一些鬼祟便借机猖狂了起来,张牙舞爪地想要侵食这山庄往日的安宁。
这些魑魅魍魉,既然逃不掉,那它们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管家转身进了一处密室,打开了专门为这一天而密造的机关。
想乘机分一杯羹,也得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
……
另一处密室里,一个女子痛苦呻吟,细密的汗水不断冒出,凝聚,汇集,流下。她的手死死抓住床沿,似要把它抠破。
她在生产。
产婆边看边喊,“莫娘子,快了快了,看到头了,您在加把劲!”
生产如过鬼门关,从鬼关中把孩子带出来,带入生门当中去。
那女子狠狠地呼气吸气,遵循着接生婆子教的方法使力,听到婆子这话,又不知从哪冒出了力气。
快了快了,终于可以卸货了。
突然身体一松,她缓了一缓,意识有一瞬间空白。后又听到产婆欢喜道,“恭喜夫人,是个姐儿!”
女儿,女儿。她如卸重负的同时,眼角也渐渐湿润,汇足了一滴泪,与眼旁的汗珠汇合,流入鬓发之中。
产婆把孩子擦净包好后,便抱过来给那女子看。
女子撑起身半靠在床头,虚弱地微笑道,“刘婆子,辛苦了。”产婆也笑,“为夫人接生是我刘婆子修来的福气,夫人快抱抱小姐儿吧。”说完就把孩子递到她怀里。
女子温柔地凝视着怀中的一小团,又抬起头看着刘婆子说:“刘婆子,按照计划行事吧,我已经安排好人在密道口接应你了。山高水长,就此珍重。”
刘婆子听到这话,一时间也五味杂陈:“夫人,我本就是被你所救,还未报答您的恩情,若不是我此生心愿未了,定会随你所去……”
女子没看她,又看回了襁褓中的婴孩,只是朝她摆了摆手。
燕羽把她带到给到密室深处层层白纱挡着的柜子中,打开柜子的暗门,刘婆子钻了进去,探了个头跟燕羽道别:“燕羽姑娘,珍重。”
燕羽点了点头,关上暗门柜门回到床边。
耳边刀剑声不绝,外边已经打起来了。自己的侍卫肯定不敌虎视眈眈有所图谋的人,撑不了多久。这女子苍白的面容坚毅,这室中也只留下燕羽。
她这一生身似傀儡,怎么逃,都有一根线把她牵回去,把她死死掌控着。她既逃不掉,她也不能让她的女儿重蹈覆辙。
“燕羽,等会就交给你了。”她朝燕羽笑了笑。
燕羽听闻神色悲痛,不由把头偏过一方,不忍再去看这床上的女子。
她又低头看了着己抱着的小小一团,细细地看,要把这襁褓中的婴儿的模样给深刻在自己的脑海中。这眼睛像自己,眉毛嘴巴像他,想来长大了,模样也是好看的。
“晏晏,你就好好活着,别浪费了这山庄百条人命,为你铺成的生路。别像你父亲,过于执着,活得反而不自在。”她轻轻晃了晃孩子,神情温柔,“知道吗。”
那孩子倒也不哭不闹,双眼微合,像是睡着了。
那女子不舍地将孩子递给燕羽,嘱咐道:“一切的事情,我先前都与你细细交代清楚了,你去东山城找公子,找到他,才能让晏晏活下去。”
燕羽应下,接过女婴,恋恋不舍地看了女子一眼,后把她放入木箱之中,打开密道,用轻功出了去。直到密道门合上,女子的视线从未离开。
不一会儿,密室的门也被人打开。
一切都安静了,一切也都要安静了。
女子收回视线,低低地笑了笑,这笑声在这静谧得可怕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脚步声顿了一顿,随后步伐谨慎了些朝她慢慢靠近。她打开她从生产时手中紧紧抓着的小瓶,毫无犹豫地把瓶里的毒药给喝了下去。
她不想,死都被人掌控。
脚步声愈来愈近,当那人用剑掀开了最后一层纱帐,只见到那女子半倚在床头,脸色苍白,发丝凌乱,双手相叠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即使这般处境,她依旧不让自己变得太狼狈。
女子很意外。
她也没想到,自己临死前会见到这个多年前的故人。
不过,故人不是站在她这一边。
不过,她已回天乏术,谁也别想从她这再得到什么。
故人看见她时身体微微一颤,目光相汇,似隔了那些青葱光阴,朦胧青涩,一瞬之间,物是人非,两人百感交集。
他看她嘴唇微动,虽未发出声音,但他还是看懂了。
她对他说,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