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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冤家宜结不宜解 解铃还须系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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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邨里结桃花,花蕊沉沉满枝芽。欲问君去何时归,桃李满园自然回。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桃花邨乃仙家姮娥仙子与宗布神夷羿为人时结缘之地,如今依旧繁花似锦。又逢荷月,六月三伏赤日炎炎,桃花邨变得热闹起来。花期已至,蜜蜂结伴,羁鸟恋林。

回想曾经,她和夫君于桃花邨里的终身厮守,姮娥不禁泪目,心疼不已。为人之时,运途不济。未能尝齐白发之乐,便早早阴阳相隔。今世相见,已是不易。想来如是,往往蹉跎,人神之别,又该如何?

桃花邨里的淮水地、竹林间,姮娥的窑炉中又添了几颗珍贵的丹丸。巳时已过,凌月得爹爹应允,外出藤野村置办果蔬买卖,以新品贡宴,定能添几分功勋。紫儿、观言随身同去,二人自觉与小姐分头行事。观言亦是凌月之心腹,与紫儿同为月兔,自有法术。不过平日里听言,留府照看大人夫人。观言和紫儿明白,主子自是一如既往,信守承诺,每年荷月,必会桃邨。这是主子与宗布神结缘之诺,万万不可断。

桃花邨已经褪去了昔日的人烟。为保长青不衰,姮娥施展法力,布下法阵帷界。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静谧之眼。姮娥依旧操持着她为人时与父辈的承诺——生而为医,终生为医;当为医者,逢遇危难,不论好坏,同需救治。医者可为圣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医者亦可为孽畜,如若有心,加害世间无数。姮娥一直铭记在心,至始至终,父辈之嘱,莫不能忘。升而为仙,她亦不忘初心,三番五次求拜太上老君为师。此份赤诚,老君甚是动容,亦偷偷收为门徒,授其医书典籍,供之钻研。

忽而桃花村风吹草木动,法阵被破,一股清河之力卷门而至,连带桃花片片,莺鸟惊而振翅。姮娥警惕,随即动身会客。若非故人,无人知晓此地,莫非是仙家列班?

在她眼前的是一缕青衣,腰间携一水纹碧玉,手中持一青蛇白牙扇,还有那双明亮深幽的眸子。

姮娥惊疑,曰:“哦?本宫道是何人,原是河神大驾!”

酹泽邪魅一笑,徐徐抚扇,对曰:“哦?本座竟未曾料到,仙子已经知晓本座的真实身份。汝不愧是机敏过人!”话落,酹泽摇身一变,立现仙容。

河神竟会寻得此地,看来他已经知道本宫和宗布神之前世人事。不过,他到底为何而来?姮娥生疑,不慌不忙,追问:“不知河神大驾,意欲何为?”

河神四周瞭望,心喜而感叹,曰:“此地风景甚好!果然是凡间圣地。所谓过门亦是客,怎么,仙子不邀请本座下坐么?”

冰夷欲迈步朝前,姮娥拂袖相拦,笑而拒曰:“桃花邨乃本宫清修之地,不许外人踏入,还望河神海涵!”

冰夷清冽如泉的神色中生出几分凛冽的寒气,姮娥仙子如此执着,看来桃花邨确有秘密。美人越是冰脸拒绝,本座越是欢喜应对。冰夷扑哧一笑,对曰:“如若本座硬要下坐么?你道如何?”姮娥依旧坚决,回:“那本宫亦会奉陪到底!”

刹时间,两股仙气打破了桃花邨里的百年静谧。青蛇白牙扇和寒月琉璃剑交相切磋,冰夷使冽泉阵,姮娥使皓月剑法。冰夷出扇,冽泉之气,沁人心脾,却有水能覆舟之力。姮娥灵活闪躲,步态生花,皓月之光虽不若昊日之烈,却有穿透黑夜之力。几个回合下来,两人不相伯仲,难分难解。

冰夷疑狐,从未见过广寒仙子舞刀弄剑,更不说这套剑法。正值姮娥出手之际,冰夷拂袖架起一面水墙,握住直面而来的寒月琉璃剑,曰:“仙子莫要动怒,本座不过想和仙子切磋几下!不料让仙子误以为真,真真罪过!”话落,冰夷收起白牙扇,姮娥亦收剑回鞘。

“敢问河神,如此执着于加害我夫君,意欲何为?还有,当年的洛河神女香消玉殒之事,是否与你有关?”既然河神亲自登门,不妨一并把胸中之疑问个清楚明白!姮娥开门见山。

看来,广寒之主不仅仅知晓本座身份一事,还对本座的私事做了一番深入了解。看来,本座需得亲自上天宫问候一下文曲星君才好!冰夷寻思着,迟疑不发声。如若掩瞒,怕是又要和寒月琉璃剑一战;既而广寒之主行这三生守护之约,不妨取得她信任,以便日后行事。

“看来仙子对本座已是误会已久!”冰夷徐徐抚扇,仰天太息,续:“本座至始至终,并未加害过宗布神!”

听罢,姮娥疑狐更甚,言语笃定,“前郐祭天之仪,夫君见你已有心痛之兆,怕是你暗中施了法术!”姮娥回忆着,续曰:“还有,上次你趁着夫君酒醉,竟亲自探我闺房!诸事种种,你是否对我夫君过分关怀了?”

“非也非也!如若本座要加害宗布神,何至使如此阴险肮脏之法子?本座虽早已位于仙班之外,却始终未失本性。不然,仙子方才所见,便不是仙家法术了!”

此话倒是颇有些许道理,与文曲星君所言不谋而合。姮娥理了理思路,继续追问:“那河神到底想作甚?”

“本座与仙子所想,本是一样!”看着河神清冽的眸子透着肯定的光,姮娥开始迟疑了。她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相信眼前人的话。姮娥故作不知,问:“哦?本宫何时与河神如此心有灵犀了?”

“难道仙子不愿与宗布神相认吗?”冰夷朝前一步,凝视眼前的白衣美人,逼问:“莫非仙子爱上了这凡胎俗子了?”

此话有如一根刺,深深刺中了姮娥脆弱的心房。这么多年,她苦苦寻找可以促使凡胎恢复前世记忆的法子,都无功而返。不料还有人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姮娥下意识后退两步,直视冰夷,斥曰:“放肆!本宫之事,还轮不到河神操心!”

冰夷躬身作揖致歉,“方才本座多有得罪,请仙子海涵!本座不过是想要觅得能让宗布神恢复前世记忆之法,以报答昔日照顾妻儿之恩罢了!”

姮娥目光炯炯,眼神发亮,探问:“世上真有此法?”冰夷知道,广寒仙子已经开始接受他的来意了,于是乎趁胜追击,点头,对曰:“这个法子,还需仙子配合。姮娥追问:“是为何法?”

冰夷回曰:“欲作此法,需一物。”

“何物?”

“桃花之木,削而成棒,附着仙气,方可功成。”

姮娥愕然,连连摇头,对曰:“桃木棒?河神真真是要拿我夫君的命啊!本宫万万不会让你的计谋得逞!”话落之际,手中持剑,对峙,续:“河神欲要索命,就先问问我手中的琉璃剑应允与否!”

冰夷释曰:“如若此物可唤回前世记忆,何不一试?”冰夷继续朝前,抬扇轻轻拨开琉璃剑,靠近姮娥旁侧,小声低语:“这可是唯一的法子,难道仙子甘愿放弃探求当初真相之机吗?”

姮娥对眼前人综上所言半信半疑,虽心有不甘,可一想到夫君之事,便心忧忡忡。让她更为心忧的是,这个法子,无论是医书典籍,抑或是仙家章册上,都无记载。姮娥追问:“如若要取得桃花之木,河神需答应本宫一个要求。”

“仙子请讲!”

“此法,需本宫在场,方可施行!”

“当然!”冰夷会心一笑,送了口气。要想得到更大的成功,暂时的屈膝亦是极为重要的。唉,正所谓冤家宜结不宜解,前世结怨,来世了结。

姮娥知道,自己怕是已被利用了。可是,如若夫君一直蒙在鼓里,明枪易挡,这暗箭终究难防。指不定某一天,他所仰仗的头顶上的这一片天,就会给他一个晴天霹雳。重重一拳,便会要了他的命。

东洛朝堂之上,周平王为嘉奖晋文侯辅佐有功,匡扶周王室之威望,亲撰《文侯之命》一文,命贴身侍从太监徐公公于朝堂之上宣:

王若曰:“父义和!丕显文、武,克慎明德,昭升于上,敷闻在下;时上帝,集厥命于文王。亦惟先正克左右昭事厥辟,越小大谋猷罔不率从,肆先祖怀在位。呜呼!闵予小子嗣,造天丕愆。殄资泽于下民,侵戎我国家纯。即我御事,罔或耆寿俊在厥服,予则罔克。曰惟祖惟父,其伊恤朕躬!呜呼!有绩予一人永绥在位。父义和!汝克绍乃显祖,汝肇刑文、武,用会绍乃辟,追孝于前文人。汝多修,扞我于艰,若汝,予嘉。”

王曰:“父义和!其归视尔师,宁尔邦。用赉尔秬一鬯卣,彤弓一,彤矢百,卢弓一,卢矢百,马四匹。父往哉!柔远能迩,惠康小民,无荒宁。简恤尔都,用成尔显德。”

文书之情真意切,让晋文侯颇为动容,跪拜领旨,谢曰:“臣谢旨领恩,君上福泽天下,万寿无疆!”

群臣无一不红了眼,地官大司徒章琰、卿士顾辙之、郑昱、姚崇、翁昭人等人亦纷纷向晋文侯投去嫉妒的目光。退朝之后,几人相继而出。

宫墙之外,章琰小声嘀咕,“哼!满树都是青枣,却只红了他一个!”郑昱点头会意,不满,接而曰:“好一个姬仇,不知道用了什么鬼把戏,竟获得君上如此器重!”顾撤之感慨,续曰:“要论护驾之功,诸位皆是有功之臣,不过论名声,怕是比不了了!”姚崇听罢,述:“诸位大人莫不知,姬余臣之身死么?”翁昭人疑而问:“姬余臣之身死,于姬仇有何干系?”

姚崇释曰:“要不是当年姬仇持剑突袭王宫,诛杀了那姬余臣,君上又岂能安枕?”众人心领神会。姚崇续与众人语,“此乃其一。其二,虢国大败,如今已成郑之属地。此乃何等嚣张之举啊!然君上不曾怪罪,反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尔等以为如何?本官以为……”

“诶!姚大人,就此打住,就此打住!宫墙耳目多,稍不留神,可能就会丢了脑袋!”章琰打断了姚崇,言归正传:“诸位大臣,就此作罢!咱们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身无事!尔等以为如何?”话落,章琰无奈一笑。其实章琰心里比谁都清楚明白。

众卿家面面相觑。

退朝后,晋文侯入内殿求见圣上。

周平王生疑,问:“爱卿求见,所为何事?”文侯上呈贴子,禀:“君上请看!”徐公公岁岁步接过晋文侯的贴子,呈上。周平王翻开红贴细看,曰:“荷月初八,京城都邑,国商庆宴,举国同祝。盛典共襄,与有荣焉,四海之内,皆为兄弟。把酒言欢,友邦之谊,不知阁下,愿与同乐?”

周平王合上贴子,问:“此番邀约,是为何人?”

文侯对曰:“司徒公是也!”周平王心领神会,忽而强颜欢笑,太息:“国商宴?司徒公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晋文侯叩禀,“臣近日读一杂趣,颇为有意思。”周平王允,“哦?孤最细杂趣,愿闻其详!”文侯应曰,“诺!话说某一恶鼠,破家求良猫。厌以腥膏,眠以毡罽。猫既饱且安,率不捕鼠,甚者与鼠游戏,鼠以故益暴。某怒,逐不复蓄猫,以为天下无良猫。”

闻罢,平王皱眉,质问:“卿家之意,孤乃那良猫?”文侯叩而释曰:“臣不敢,君上乃天下之子,子民之主,不管是良猫亦是恶鼠,悉数尽握于手。至于何为恶鼠,何为良猫,君上自是火眼金睛!”

平王意会点头,对曰,“好!文侯此番叩首,意欲何为?”

文侯作揖行跪拜,曰续:“西虢一事,司徒公气焰更胜。臣跪肯请旨,收拢西虢青铜,上贡朝廷,再由军需处以之锻造,以便充盈兵器库,壮我东洛大军!”

晋文侯事事考虑周全,实属忠义之才!听他一席话,周平王忽而意识到西虢之失的严重性。前脚西虢公一死,后脚郑举国商宴,这分明是不顾及东洛之颜面、天子之威严,细细想来,理应给他个下马威,以儆效尤!周平王心领神会,点点头,复:“好!赐谕旨,封晋文侯姬仇为东洛使臣,替孤出使郑国,收揽青铜,开官道。其他诸侯国,同需配合。青铜不得买卖,凡有私藏者,以东周律法处之!”

“微臣,领旨!”

想起前两日,拓跋雠将军亲手奉上此封红贴,曾极力劝言道:“此番宴席,必有居心!国公若是去了,怕是会有性命之忧啊!“晋文侯方始心忧忡忡。解铃还须系铃人,西虢一事,郑武公丝毫不见含糊退让,反而将计就计,妄想来个城池围困,瓮中抓鳖!真真气焰嚣张,目中无人!文侯本想即刻上京奏请,没想到恰巧天子召见,这一来二去的,终于替自己求得一张保命符。

晋文侯徐步迈出宫门,抬头仰望身后这片宫墙,金碧辉煌,仿佛看到了昔日西周之胜景。“司徒公,本王只求壮我之晋国哉。即是你不仁,就莫要怪我不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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