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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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广州,太阳每天都会提早沐浴的地方。
唤醒巧巧和云喜的是清晨的第一声鸟叫,是的,窗外有一棵大树,树上住满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鸟,和她们一起合租在普工寝室里的晶姐儿和晓曼说,一到夏天这房里就各种蚊子苍蝇瞎飞,雨后还有白蚁光顾,树木遮的阴凉还没有招来蛇,但晶姐儿神秘兮兮的说前年夏天房子总是隔三差五的乱做一团。
“多久的事你还记得?几分钟前你去拉个屎的事儿你都记不得,还得重新又上一次,别吓姐们儿啦,安心安心!”晓曼姐无情戳穿,惹得大伙儿一阵笑。
是啊,这树太坏了,给在这住的人们带来太多太多不便了,唯一的,晶姐儿说,树上的鸟叫声能早点叫她们起床。
这话不假,这不,天刚晓亮,清晨的第一只鸟雏从窝里探出身,小肚子一起一伏的,尖嘴又是一开一合,一开一合,似是在向母亲喃喃细语。
听了小家伙的话,巢里的母亲点头振翅,呼啸着飞下树来,给小家伙们觅食去了。
母亲边在空中飞翔,边使劲儿叫唤,像极了新的一天也要奋力拼搏的打工人。
然而这一切都不为人所知,尽管生活中的很多画面生动而有趣,但很多人一生中都不曾有这种体会。
晶姐儿也只是听到了这一声鸟叫而已,她翻身下床,倒是符合她北方人迅猛大气的习惯,三两下系好了衣服,拿上口杯和牙刷便上了公共澡堂。
公共澡堂不仅能洗澡,还能上厕所,还能洗衣服,刷牙,可谓一室多用。最多可容下十五人,那会儿多半是在晚上,好十几人围在水龙头处,跟开茶话会似的。一会又是纺织三厂的大花和汽修厂厂长的儿子好了,一会又是去年跟男友跑了的阿柳生了三胞胎全是女孩男的不要她她又想着回来云云。真假与否,全在心里已有几分掂量。
晶姐儿此时来,这澡堂还只有她一人。她要的便是这样,在这里生活,如果你不自己醒来,你就得被迫被走廊上的铃儿弄醒。
不信?不信你细听。
晶姐儿开始刷牙,刷的也是略带豪放了,毕竟是中国北部边境的人了,民族说不定还不是汉族,祖先总得在马背上待过很长时间。
牙刷有点儿旧了,将就将就着还能用,刷后槽牙,门牙,横刷直刷,刷的十分有力,声音也很不错。
嘴里全是沫了,身子一前倾,一吐,水池中立现白花花的泡沫,再用口杯接一点儿松动的水龙头里的水,含一口在嘴里,便开始漱,水声嘟嘟的,再一吐,完事。
现在开始计时。
五
四
晶姐儿收拾好了东西
三
晶姐儿走出公共澡堂
二
晶姐儿在回寝的路上
一
铃铃铃铃铃铃!走廊上的铃十分准时的叫了,叫的嘶哑又卖力,丝毫没有缓和的节奏,几乎全是在撕扯中的“铃”字。
晶姐儿照常推开了寝室的门儿,看到晓曼坐起来了。
两个小孩子还睡着。
准确来说是睡不着了,谁知道什么东西突然响了,巧巧突然困意全无,一睁眼这四周还有点陌生,一想想,噢,这不是从家乡来到广州了吗。
云喜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坐了起来,如瀑布般的发丝散落直到腰际,替巧巧遮挡住了部分窗外投射进的光。
巧巧刚想起床的勇气因这份遮挡磨灭了不少。
“还是起来吧,小姑娘们。”晓曼看不下去了。
晶姐儿在准备去工厂的随身用品,将她的那些东西都鼓捣出来,叮叮当当声音不小。
云喜循声看去,看到晶姐儿,没几秒眼睛睁圆了:
“晶姐儿,你这是,全部弄完了?”
晶姐儿淡扫她一眼,表示回答。
巧巧一听这话弹坐起来:“!?,这么快!”
哎哟,挤,哎哟可真挤,后面那大妈把我拖鞋都踩掉了,她的鞋板上估计全是地板的湿水,还蹭到我的鞋上来了。
冰冰凉凉的,巧巧在心里腹徘。
她和云喜一人一个口杯,一只牙刷,两人同排站着,只是等,同她们一起等的还有好多人,在等前面的人用完水龙头,刷了牙,洗了脸,能完完全全的离开洗手台,至少给她们一个触碰到那个水龙头的机会。
不是没有谁想过插空,但没有空可以插,水龙头前反正是挤得满满当当,人们只好围着围着排成对。
水池都这么激烈了,厕所也好不到哪去,想上厕所的人忍一忍,大不了一个门被推开后就是一顿抢,或者就是安安静静等下一个。
别想投机取巧去淋浴头里接点自来水,这个时间淋浴头是没有水的。
前面的人洗漱完后,心满意得的甩了甩手,水就溅到了左右两边的身上,成功招致了左右两边的白眼。洗漱完的人不管那么多,转身离开了。
晓曼终于碰到了水龙头,她忙洗刷刷,又随便在脸上摸了两把,回头看见巧巧和云喜那没有希望的队伍,招呼了一声:“你们两个小姑娘,过来!”
巧巧和云喜一听是晓曼,又看到晓曼正在水龙头处等着她们哩,开心的就过去了。
排队的人群里倒有几个发出啧啧声的,但毕竟是小姑娘,容还是可以容忍一下。
巧巧和云喜就这样才完成的洗漱。
早上开工的时间是在七点半,七点二十五分,巧巧和云喜前后踏进工厂大门,已经有许多勤劳的女工在机位上忙碌了。
在工厂的流水线作业里,每个人所抢到的分工不同,就会有事情多少和衡量工资标准的差异。比如一大批要运往南洋的衬衣,就得由一批女工先裁好布,裁的多少绝对你的工钱多少,裁好一件的布的工钱往往是非常低廉的,这就需要女工们不顾日夜,持续不断的裁。裁好了布,又会有一批女工走线,做拼接,这做好的个数又决定了工钱的多少,流水线上的每个人都加快速度,因为后头还有人在等着这些半成品,再进行加工和修饰。裁口袋倒还可以先行,先裁好到时候再拼装就行,订扣子可就万万不能,她们必须等到前面的人做完自己才有事儿做。可是在工厂,一切上班时间的休息都是不允许的,所以领导让工厂同时走几笔订单,保证订单进度的不相同而每个人都有事儿做,因此工厂总是弥漫着忙碌的气氛。
这么一说来,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晶姐儿是如此的早起,工厂里大家都拼命生产,早起贪黑的在机位上忙碌了,多劳多得,少劳少得的道理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处于这样的氛围之中,一个普通的女工如果学习了缝纫和使用机器,在这里的工钱每月勉强能存下一些,毕竟日常的食宿都在工厂附近,工钱就会从其中克扣一些。而当一个女工熟练的掌握机器技术,动手速度特别快的话,她是能做师傅的,一些紧张的订单免不了她们的优秀能力,一些别的纺织厂可能听闻此事挂更高的工钱,那么工厂想要留人的方式就只剩提高她们的工钱,至少让她们不会想走。
学徒在这里就是最最不受欢迎的了,毕竟刚来还什么都不会,没有工资,吃住都还在工厂,有些老板甚至会在学徒学成后要求他们把转为普工后的工资填补他们前几个月当学徒吃住的费用,那可真真是太贪婪了。
学徒要跟着工人才能学到技术,这也就是说需要师傅,前面提到的经验老道的师傅常常带学徒,她们话不多,经验也比较丰富,学徒在她们手里能学到一些真实的技术。可现在的工厂恰好两个老师傅都带了徒弟,巧巧和云喜只能交给稍逊一点儿的普工了。
桂英儿和丽娟算是普工中比较优秀的二位,但二位准确说来不喜欢收学徒,这会拖慢她们做工的速度,而且工钱还是一样的。
即使如此,当巧巧和云喜迈进工厂大门的时候,桂英儿和丽娟还是把她们当做徒弟看的。
“巧巧,你今天的任务是压口袋。”桂英儿一板一眼,有点老师的意味儿了。
“看好怎么压的啊。”桂英从脚边的箱子里捡起一块布,甩了甩,布上的灰就在空中飞舞,将布放在电织布机上一压,踩线,又拿出来,一折,两折,再踩了两脚线,扯出来,多余的线一剪,一个口袋做好了。
“来,你上来试试。”
巧巧乖乖的坐上去,却不知道手放哪,脚放哪。
“踩线就是踩踏板,踏板重,用力踩,注意起线和收线的地方,不要重复踩线。”
巧巧按照桂英儿给她示范的,勉勉强强做了一个,脚下了踏板,用剪刀剪去口袋多余的线头,看了看桂英。
桂英看着巧巧第一次的杰作,皱了皱眉,但终究是说:“可以,就这么踩。”
巧巧开心起来,冲桂英儿笑。
“今天太阳落山之前,压一百个口袋出来。”
巧巧震惊,差点没从座位上摔下来。
日头渐渐下去,太阳的光辉透过工厂的大窗照在空空的机位上,这是厂里闲置的电织机,草芳作为工厂的负责人,正在发愁怎么把这些位置都给填满。
这个草芳,说是工厂的负责人这话不假,工厂归她哥哥的老丈人管着,她依了这层关系,初中还早早辍了学,不知凭借了什么手段很快签下了几笔大订单,厂里大小才有事忙,又因其管理有方,岁数也不大,和巧巧舅舅年纪相仿,就负责这个纺织厂的大小事务了。
但其实,不签订单,不招工招满造成厂里资源闲置和浪费的话,草芳只能算是个小小的工头,她管的是纺织二厂的活儿,纺一和纺三厂虎视眈眈着呢,她不敢不卖力的表现自己的能力。
还是得多招些学生娃娃。草芳踱着步子想。
这是第多少件?
98件好像。
应该是第98件。
哎不管了不管了,再压两个,再压两个就能结束了。
巧巧大力的从堆成山的材料中扯出两块布,像之前重复了98次的动作一样,又把动作重复了一遍,做好的口袋随手一扔,一个漂亮的抛物线丢进了口袋堆里。
最后一个,加油!
……
大功告成!
巧巧把口袋一甩,长叹一口气。
桂英儿如期而至:“嗯,做完了?还可以。”
巧巧向前一靠,用手托脸,“师傅,我能下班了吗?”
师傅想了想,还是扭头问了在远处游荡的草芳:“姐儿!学徒上不上晚班?”
草芳一扭头,准是看见了在堆成口袋山后面的巧巧,摆了摆手。
桂英儿赶人了:“去吧,去吧。”
巧巧一溜烟儿就跑没影儿了。
啊,舒服!
拉上裤子拉链,巧巧终于放松了。
随手把厕所坑门一甩,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云喜呢?”
云喜在巧巧不远处跟着丽娟忙活,自己忙着给桂英师傅压口袋,忙着忙着自己都忘了。
此时云喜正好进来,两个好伙伴碰着了。
“忙完了?”
“嗯,做完了,你呢?”
“我也做完了。”
“……”
“你是不知道我师傅疯了,她竟然要我做一百个口袋给她。”
云喜一听这,一下就精神了:“就这,你是不知道我师傅,她教我裁衣,自己三两下就裁好了,轮到我裁,我裁得都能给村西头的大黄狗做一身了,没个人样!”
“丽娟姐就看着我剪费了一堆材料,自己都不忍心,我说我可以,就一直照葫芦画瓢的在干,丽娟师傅看你的师傅说压100个口袋,就说让我裁30套衣给她,本来我想是,就拿这剪刀和粉笔去拿的材料,想在那剪好再过去送给她,有个大妈就在我剪的边上,我剪出一张就放她边上,第一二张还好,一多起来我自己都顾不上,她倒好,把我剪去的都去拼接踩线了!还是我不经意看到她这么做的,我说你干嘛,这是我剪的等下我要去给师傅,她说她不知道,她还以为是我在帮她的忙,她帮我剪的二十几张都做了加工,师傅说要我30套,这下好了,这些被大妈剪的肯定不作数,我只得再剪。啊那个剪刀可钝了,我保准它剪不死一只苍蝇,那布匹上有麻,碰上好割手,我也太倒霉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倒真是有点意思。”
“哎!快别说了,我们吃完饭就过去吧,晚上我还有得要忙。”
“啥,晚上学徒不是休息吗?”
“嗯?晚上学徒休息吗?”
“嗯,我的师傅问草芳姐,草芳姐说的。”
云喜的眼睛里绽放出光芒:“真的吗!太好了!可以休息了!”
“嗯嗯!”巧巧也高兴地点了点头。
夜晚,这是属于机工的晚上,工厂依旧忙碌无比,但学徒巧巧和云喜结束了她们的午饭,悠闲地走在大街上。
夜晚的菜市场大街清冷了,但远处声音很大,听上去热闹非凡。
巧巧和云喜静静地听着,心里满是好奇。
“不如,我们去看看吧?”巧巧终究没耐住好奇。
“嗯,走吧。”云喜拉起巧巧的手,向那热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