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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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花鸟城,外面一下子热闹起来。暑气还没消退,远处天边燃起大片的红云,像是一幅照片的背景。在穿梭的人群中望着老徐夫妇的背影,葛潇如忽然有一份感动,在心里默念起祝福。
他坐进车里,缓缓行驶。音乐电台正播放一首萨克斯独奏《回家》,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流,却几乎听不到声音,只有舒缓的乐曲在回荡。
忽然想起了虞一清。这时她也应该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吧,会是怎样的心情呢?她也在收听这样的音乐吗?回到家后她会做些什么?是否还有悲伤,抑或处在新的期盼?
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很少为她设身处地想过这些具体细微的事。不禁想起老徐所讲的话,把心放在身边,珍惜你能拥有的。他想起虞一清前段时间对自己的关心,仿佛又听到她在电话里问他的语气,而自己却很少给她电话,他有些自责了。
一辆白色雪弗兰从对面驶来,熟悉的车影,他忽然感觉心跳得厉害,一阵惊喜和期盼,会是她吗?车子很快擦肩而过,里面陌生的女子没有朝他看一眼。
一阵失落,却更勾起一种思绪。
“走在回家的路上,你是怎样的心情?是否满怀期待,想着去见一个想见的人?而此刻,谁又在为你守候呢?”电台主持人用她煽情的语调,娓娓诉说着都市人的情怀。
“下面送出的这首老歌,希望能给你带来美好的回忆,带给你一份美好的心情。”
很快,耳边响起熟悉的旋律:“你是我最想见的人,却又伤害我那么深……”他静默地听着这首老歌,思绪有些迷乱了。
趁着红灯,他拿起手机,想给她打个电话,不巧却是忙音。
刚起步行驶了一段,手机响了,是她回拨的。“刚看到你的车,想给你打个电话,我在你后面呢。”
又一阵惊喜和激动!他忙看后视镜,隔了一辆车,就是虞一清的白色雪佛兰。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正想问你有没有空,给你买了几条鱼,那天你说鱼缸里少了两条。你方便的话想给你送去。”他竟然撒了谎。
“真的?太好了!”听起来她很开心,“我当然有空啊,那直接去我家吧。你吃饭没有?到我那儿吃吧。”
“好啊,那你在前面吧。”
“没事,你就在前面吧,我跟着。还记得路吗?”
“嗯嗯,记得。”
驶进院子,停好车,虞一清走过来,笑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突然过来送我礼物?为什么不早说?”
“也不是特意。下班后去花鸟城转了一圈,老徐那儿新进了一批热带鱼,品种很好,看着漂亮,就帮你添了几条。看看,喜欢吗?”
虞一清接过袋子,隔着尼龙袋看里面的鱼,一边开心地道谢。她穿一件黑色的t恤,黑色长发自然垂下,遮住了半张脸。
葛潇如突然打趣道:“里面是两条黒燕,神仙鱼的一种;外面也是一条黒燕。”
她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回头笑道:“噢,你在说我!”
望着她娇俏的笑脸,他感觉心一下子跳得很快,似乎让一种温柔甜蜜紧紧攫住了。
两人并肩走上楼道。葛潇如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若是一对恋人,会怎样?或者是一对小夫妻回家?他朝虞一清望望,她只是微笑着,满怀欣悦。
虞一清开门进去。沈阿姨接到她的电话,加了两个菜,正在厨房忙碌。
“你先坐会儿,我给你倒茶,有你爱喝的碧螺春。”
“谢谢。我先把鱼放进缸里,需过半小时后再放出来。”
不多会儿,饭菜准备停当,虞一清叫沈阿姨一块儿吃饭。三人边吃边聊,倒也轻松愉快。饭后,两人坐在客厅里喝茶,沈阿姨收拾了碗筷,照例去外面散步。
屋里就剩下两人时,气氛好像微微有些尴尬。
两三年前,他们几乎是无话不谈的知己。等虞一清婚后,两人都自觉保持一种异性好友的情态,已很少有这样单独谈心的机会,两人都已不太习惯。
虞一清极力装作淡然,轻松地问他最近忙些什么。
“清闲得很。就是看看电影,翻点闲书,有空去外面拍些照片。对了,上次给《西湖》月刊投寄的照片都用了,样刊寄来了,可惜没带身边,下次给你看。”
“嗯,真好!还是喜欢摄影?记得上次你说起,不再迷恋古董文玩这些,而喜欢有生命的东西,怎么想的?”
“随便说说而已,不必深究。只是觉得该关注真实的当下,留意自己的生存状态。”他朝虞一清看一眼,“可贵的是我们的生命意志。”
“好久没听你说这些了。”她若有所思,似乎想起了某些场景。“记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仿佛很遥远了。”
该怎么形容那些回忆?有艺术,有青春和激情,也有思想。争论,逗趣,郊游,看电影……他端起茶杯,沉默着。
“是不是还在怪我?”她突然轻声问了一句。
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葛潇如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装作没听清,故意反问:“什么?”
但虞一清没有重复,只是望着他,等他回答。她知道他听清了。
“怪你?怎么会呢?”
“那么,是同情?”
“你需要同情吗?”
她笑笑,换了口吻说:“我们别谈得这么严肃好吗?对了,能不能透露一点你女朋友的消息?”
“女朋友?你真想听?”
“是啊。老实交代,不许撒谎哦。”
“你知道的那位歌舞团的,交往了半年光景,早散了。”
“听说了。”
“还有吗?我想想。对了,前年认识一个开网店的女孩,倒是谈得来,但很少约会。”
“哦,为什么?”
“她腿不好,不喜欢外出,所以很少见面。”
“是吗?没听你说起呀。她网上主要卖什么?”
“服装和家居产品。你想添置些什么小物件,可以上去看看。她做得挺不错。”
“哦。很熟了?”
“也谈不上,只是在网上多聊聊而已。她常在我博客上留言。”
“挺好啊,有没有打算发展下去?”
“不会。”
“那么肯定?”
“她明确说过,只做朋友。她很介意自己的腿病。你也只让我说说朋友的事,对吧?”
“不对,是说女朋友。”
“不一样吗?”他笑着朝她看一眼,“当初你是不是我女朋友呢?”
她忽然有些脸红,“你认为呢?”
他笑笑,没有回答,然后喝了口茶,站起身来,走到鱼缸前。“该把鱼放出来了。”
解开漂在水面的尼龙袋,两条黒燕、两条菠萝,很快游向水底,静静地呆在水草茂盛的角落。
“两天内不要喂食。”
“好的。什么时候要喂食了,换水了,到时再请教你,我照做就行。”她弯腰仔细搜寻着新来的鱼儿,又问:“你自己的鱼缸怎么样?上次你说起想养锦鲤,有没有实行呢?”
“没。刚才我跟开水族店的朋友说起,他怪我玩物丧志,劝我少玩这些,多考虑人生大事。”
“哦,那是挺知心的朋友了。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你怎么想?”
“很多事,可遇不可求,随缘为好。”他稍一迟疑,又问:“那么你呢?有何打算?总不能老这样过下去吧。”
“就像你说的,随缘吧。只是慢慢知道,有些事,只能静静等待,该来的自然会来。”
“或许你我的想法都太消极了,早已不是听天由命的年代,事在人为还是有道理的,你看如今的女孩子多开放啊,都知道主动追求自己的幸福。”
“是啊,所以像你这样的才子,不愁没有女孩子追哦。”
见他只是耸耸肩,她便进一步追问,“怎么样,被我言中了吧?其实,筱娟也挺喜欢你的呢,你别说没感觉哦。”
“她呀,小姑娘一个,我们都当她妹妹看吧。”他坦荡荡一笑,“这段时间她跟那位杜先生发展怎么样了?”
“我看他俩挺般配,一个清纯可爱,一个沉稳上进,在一起应该会很幸福。”
“那好,我们就祝愿他们吧。”
虞一清笑着合十,做个祈福的姿势。她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很优雅,脸上的笑容恬淡柔美,温婉中透出些娇媚,越过沧桑而依然保留一份清纯,自有独特的气质。自从那年春天为她拍了樱花树下的照片,印象中他常将她和晚樱联系在一起。
他发觉自己能够大胆地望着她了。看她这么开心,他由衷地高兴。
如果能天天看着你这样开心就好了,他默默地想。
“那么你呢,这段时间过得怎样?上次就想问你,将房子重新装修,是不是打算新的开始?”
“说什么呀?”她转过头来笑道,“只是想回来和我爸住一块儿,改变一下居住环境而已,就当换份心情吧。”
她的婚房在文二路一个挺高端的住区。自从先生去美国后,她就住到父亲这儿,那所房子已空置了好久。去年他回来办离婚手续,说房子归属她,并留下10万美元。她只收下了房子。
“也好。结束一段过去,开启美好未来。”他学着电视广告语,想劝慰几句。
她只是淡淡一笑。
“可以问问你的近况吗?我是说,一定有很多追求的人吧?”
“你这么认为?”她笑着反问。
“是啊,你各方面条件都如此优越,谁都会这么想。”
“我不知该怎么说。”她伸手轻轻抚弄沙发旁的树叶,“我不想这么快。好像没有了信心。”
“不算快了吧。你是说,拒绝了很多人?”
她朝他望一眼,轻轻点点头,神色有些呆滞了。像是无辜的表情让他隐隐觉得心痛。
他找不到安慰的话,便换了轻松的语气似调侃地说道:“再这样等下去,你可要更没信心的,我们已不是二八妙龄,都快二十九啦。”才说出口,又有些不忍,怕她听了难过。
她却笑起来,“别替我担心,等待的感觉很自在,留一段清空的岁月也好。或许守望才是最好的选择。你不也一样?”见他没有接话,又笑笑,“对了,你还是在寻觅,永远在追寻,对吧?”
多么熟悉的话语。他一怔,看着她的眼睛,说:“忽然想起过去,那时你就是这样的语气。”
“呵呵,你也说了是‘过去’,是你的旧照片的底色。”
“不是啊,你依然是你。照片里的风景是永恒的。”他觉得自己说得有些直白了。
她轻轻展开笑颜,虽然似乎有些勉强。“谢谢你的安慰,只是,你会遇见更美的风景的。”
“人不可能永远不停地去寻找,总有一道风景令你欣赏,让你停留,对吧?你是不理解,还是不信任我呢?”
“只怕很少有风景能让人长久守候。人总是想寻找新的风景,你是喜欢摄影的,应该明白这个心理。”
“那就要看赏景的人了,看他对那风景的迷恋。”
虞一清正思忖着该如何应答,沈阿姨回来了。见两人坐一块儿谈得亲密,她似乎很高兴,笑着打过招呼,径直去自己房间了。
葛潇如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便起身告辞。
虞一清没多挽留,只是陪他下楼。
夏夜的风,吹得轻柔。院子里静悄悄的。白月光洒在路面,树叶婆娑的影子在上面摇曳着。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他坐进车里,她才轻轻说了句:“谢谢你。”
他心里暖暖的,微微一笑,说:“快上去吧。明天见。”
她不再说话,只感觉一种久违的柔情,目送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