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7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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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剧叫《予明》,是浸没式戏剧。
浸没式戏剧有别于传统戏剧的地方,就在于演员和观众之间的互动设计。浸没式戏剧起源于英国伦敦,英国剧团punchdrunk率先尝试将《麦克白》改编成能与观众产生互动《sleepnomore》,大获成功。
随着浸没式话剧的兴起和国外话剧的引入,近年来,国内也有越来越多的本土话剧逐渐引用这一理念。但在栾夏看来,很多本土话剧只是将浸没式作为一个卖钱的噱头,有时甚至为了一味的immersive而忽略了剧情本身,将剧情线肢解得七零八碎,大大影响了观众的观剧体验,只重形式而不重实质内容,根本就违背了这个理念的初衷。
浸没式通常喜欢用多线叙事的方式,观众会跟随演员进入不同的故事线体验不同的剧情,也就是说单看一遍是无法拼凑出一整个故事的。
简单翻了下剧本,栾夏大致能看出有三条主线和三对主人公,便专门选择了她之前试戏过的那一条故事线看下去。
「故事的背景设定在若干年后的未来世界。在那个时候,人类一生可以合法购买一次机器人。机器人能催生出自我意识,人类也可以选择把他们自己的记忆移植给机器人。
故事开始,女主梅梦和她的丈夫程臻在车上发生了剧烈的争吵。在他们的争吵声中,他们后方的一辆汽车的自动驾驶系统忽然失控,将他们的车子撞飞了。
在争吵之前,梅梦是成名的著名舞蹈家,而程臻则是著名的舞剧导演,她嫁给他仅仅是因为他在挑演员上有很大的话语权,而他的舞剧一直是最火的。
梅梦从不渴求丈夫的爱,只渴求站到舞台最中央的位置。谢幕时观众如雷的掌声,那是能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可过了黄金年龄后,她发现她的体力已经跟不上她的技术难度的要求,她的表演也出现了纰漏,使得程臻将这次新剧主演的位置交给了其他演员。
梅梦为了不失去主演的资格,铤而走险,花钱购买了和她一模一样的机器人塔妮莎3号。
机器人当然从不会有疲累的时候,动作完成度肯定也比人类更高。在新舞剧公演前,她极力要求丈夫再看她跳一次舞。她让塔妮莎3号替代她在丈夫面前起舞,终于毫无悬念地让丈夫改选她成为女主角。
但正式演出的那天,上场的是她而不是塔妮莎3号,而她在舞剧尾声时因为体力不支而失误摔倒了。程臻由此发现了破绽,最终查到了梅梦购买机器人的订单,也猜出了一切。
于是,两人在回程的车上激烈争吵。被后方的车撞飞后,两人都同时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梅梦发现她失去了她的右腿,而程臻却什么事都没有。追求完美的梅梦无法忍受她的残缺,更不愿接受手术,移植一条仿生人的腿。就算失去了腿,骄傲的梅梦也不能忍受失去女主角的位置。她以死相逼程臻,不能把女主角的位置给任何人,要给也只能给她的替身塔妮莎3号。
程臻满足了她的要求,将女主角的位置留给了塔妮莎3号。梅梦一遍遍看着塔妮莎3号在台上的表演,内心得到了一种奇异的满足。
可好景不长,有一天演出结束后,她竟然发现有了自我意识的塔妮莎在后天勾引程臻,而程臻也接受了她的引诱,和她相吻在了一起。
被背叛的梅梦一度崩溃,毅然而然和程臻离婚分居后,又因为对塔妮莎的怨恨,最终同意接受了手术,移植了仿生人的腿。通过一系列训练后,她总算能自如地使用她的新腿跳舞了。
此时,塔妮莎仍在担任新剧的主演。梅梦趁她落单时,按下了她的停止按钮,并把她藏到了剧院的地下室,而她代替她重登舞台,又一次赢得观众掌声雷动。
梅梦就这样以“塔妮莎”的身份又回到了程臻身边,不得不学着“塔妮莎”继续对他热情,与程臻过着表面“相濡以沫”的生活。
直到20多年后,机器人公司打电话来告知她要续费了,她才得知她身边的程臻也是机器人“希瑞蒙5号”。
程臻早就因为车祸伤重过世了,在弥留之际,他知道苏醒后的梅梦会因为失去了腿而难过,也知道除了他,不会再有人包容她的坏脾气。可他就是这么爱这个无情透了的女人,在临终前选择行使唯一一次的购买权,并将他的记忆移植到了希瑞蒙5号这里。
得知真相的梅梦久久失语。在记忆存储服务到期的那一天,她告诉希瑞蒙5号,她就是真正的梅梦,而塔妮莎3号,一直被锁在剧院的地下室里,现在可能已经生锈了。
希瑞蒙5号却微笑地告诉她,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而且当年,是他先去引诱的塔妮莎3号,并设计让她看到。他最懂得如何能激怒她的妻子,如何能让她因嫉妒而心甘情愿地接受移植手术。
梅梦哭着告诉机器人,她现在是爱他的。
已经催生出自我意识的希瑞蒙5号替程臻谢谢了她,并告诉她,程臻也很爱她,他第一眼在面试女演员看见梅梦时,他就对她一见钟情。他爱她高高在上从不退避的姿态,爱她永不气馁越挫越勇的锐气。他爱她到他生命的最后一秒,所以才会有它的存在。
梅梦最终没有选择去续费那个记忆存储服务,而是选择把停止工作的希瑞蒙5号和塔妮莎3号都送去销毁。
在十几年后的最后一场演出时,她出色地完成了自导自演的舞剧后,得到了观众的掌声和致敬。等所有人退场离开剧院后,所有灯光被关闭后,她一个人独自躺在舞台的地板上,在黑暗里忽然回忆起了她嫁给程臻的那一天,又哭又笑。」
尽管只读了一条主线,栾夏已经被这个故事的精彩程度深深震撼。
翻到最后一页,在末页上看到了那个惊艳她的名字——盛予明。
这是一个她未曾听说过的名字,也许他是这两年冒头的新人,没听过也正常,她已经不关注这个圈子很久了。但如果他写的三条故事主线都能达到这种质量,如果这个本子如果能顺利排下来,她坚信主创团队,尤其是这个编剧,一定能在中国的话剧史上留名。
栾夏全身的血液都因这个剧本而沸腾,连船到岸了,她都没发觉,直到船员喊了她好几遍,她才回过神来,赶紧拎上背包下船。
石屿岛的沙子出了名的又细又软,海风一吹,轻飘飘飞旋起来,都往脸上招呼。
虽然已经很久没回来过,她还记得当年吃过的教训,早就准备好了纱巾披在头顶,挡住了沙砾。
但有些沙砾还是蹿进了纱巾里,打在了她的脸上。
可她满心都在回味梅梦与塔妮莎的故事,这些疼痛对她而言不值一提。
她像喝了酒一样双颊烧红,晕晕乎乎地徒步行走了约莫一刻钟,终于走进了白沙滩,也看见了那棵樱桃树。
那是她小时候和栾梦亲手栽下的。每到盛夏,葱郁的树丛中就会蹿出玛瑙似的红樱桃,半藏半露在树叶下,宣告着夏天的来临。
这棵树像指南针,永远站在这里,为她指明方向。
她紧了紧纱巾,用钥匙打开了锁住的庭院大门,绕过枝繁叶茂的樱桃树,向别墅的大门奔去,只一心想要赶紧进门读完剩下的两条故事线。
一阵咸涩的海风袭来,丝滑的纱巾从她指间滑脱,被风带到空中。
“欸!”她短促地叫了一声,视线随着飘走的纱巾往上一瞥。
绿叶森森中,她望见了一抹不可忽视的白色。
真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金色光芒漏过树荫,齐齐洒落在她脸上,让她有点眼花。
她后退一步,将脖子再往后仰了仰,避开了直射的阳光,终于看清了樱桃树最强壮的一束枝桠被压弯了许多,也看清了坐在枝桠上的人。
她不可置信瞪圆了眼。
枝桠上,穿着白色纯棉t恤的少年,双手正捧着鲜艳欲滴的红樱桃。银吊坠在阳光下一闪一闪,而他坐在树上惬意地摇晃着腿。
听到树下传来脚步声,他向前挪了挪,往下望去,与树下的栾夏正好四目相对。
一摇一摆的长腿登时停住。
他们面面相觑,带着陌生的目光打量彼此,仿佛遇见了突访地球的外星人。
栾夏再三确认了自己没看错,树上的人就是那个昨天好心让她搭车的小助理。
她刚想问他是怎么进她家的,她的纱巾正好飘飞到半空,将将要与他错肩而过。
他眼疾手快地丢掉了手中的樱桃,腾出手来抓住纱巾的一角。
像一场盛大的樱桃雨,红樱桃一颗一颗从天而降,有些落到了地上,有些砸到了栾夏肩上复又弹起,骨碌骨碌滚进了草丛里。
“夏夏,你怎么来了?”屋内的管卓心听到动静,跑出来一看是她,又望了一眼树上的少年,赶紧和她介绍,“那个,夏夏,你别误会,这位是盛予明盛导。昨天我不是带你去试戏了么,你还记得么?他当时也在场,昨天那个就是他要导的戏。”
又压低声告诉她:“还有,那个……梦梦可能还没和你说过,她和顾总分手了,现在盛导是她的男朋友。”
“盛——予——明?”
栾夏望着树上抓住她纱巾的少年,逐字念出这个名字,内心的震撼已难以用词汇去描述。
她这才想到,管卓心昨天在排练厅问过她一句“盛导他们来了么”,他昨天递给她看的健康码,确实显示的是“盛明”。
“是我。”
被她点名的少年磊落而沉稳地应答,从树干上一跃而下,不偏不倚地跳落到她跟前,笑容灿烂地将纱巾归还给她:“姐姐,你的纱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