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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025章守青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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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坐落于荒野中的几处民宅,青灰石墙低矮,墙面坑坑洼洼,三块木板拼成一扇院门,门上还裂着大大的缝隙,透过缝隙,院中的农具物事一览无遗。

自青虎关,一路行来,入目皆是这样荒凉破败的景色,大启都城的温软繁华显然没有覆盖到这里。

“哥哥,那个小妹妹还穿着单衣。”

“嗯。”

凉风吹过,宗不器伸手拢了拢云筝身上的斗篷。

云筝低头看着自己的锦衣华裘,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便道:“我想给她留几件御寒衣物。”

宗不器摇头:“会给她招来祸事。”

青虎关所在的林色郡地处羌启交界,扼守大启通往北羌的西北咽喉要道,青虎若失,则交州无险可守,因此自来便是羌人扰袭的重点关隘。

以前在长秋寺,宗不器曾在溯洄阁的藏书中看到这样的描述,那时还只当是几句话,读过便罢,如今亲眼目睹,才有了更为具象和深刻的感受。

纪承嗣作为大启国之储君,心中更是滋味难言。

他命令巡州军慢行,想将这一带的百姓民生好好看一看。这样一来,便没有按计划在天黑前赶到固平城,而在城外三十里处的银桥驿停了下来。

小小的驿站忽然挤进来如此多人,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云筝是第一次进入官驿,感觉很是新鲜,趁宗不器和太子议事之时,将这驿站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一会儿功夫便跟后院厨灶间的大师傅混熟了,大师傅给了她两只番薯,云筝端着碟子去找宗不器。

“哥哥,给你吃番薯。”云筝将碟子放在桌上。

宗不器见她手里举的那一只快吃完了,不禁皱眉:“不怕肚子疼?”

云筝上一次吃番薯还是两年前,在长秋寺的僧人饭堂。吃完就开始肚子不舒服,偏偏那日天气阴冷,她又着了点凉,晚间便疼得在床上打着滚儿干嚎,宗不器被她折腾得一夜没合眼,净忙着给她揉肚子了。

提起当年糗事,云筝有些不乐意了:“说不定这次不会嘛!”嘟着嘴说完,又笑着劝他,“哥哥你快尝尝,此处的番薯可甜了,比上京的好吃。”

宗不器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往门外走。

“你去哪?”

“去给你找热水。”

云筝和番薯犯冲果然不是偶发事件。

因驿站里厢房不足,除太子和云筝之外,其他人都是几人共用一间。

云筝自被囚在地牢一日后,晚间睡觉时灯烛不能熄。这银桥驿又设在野外,夜里四下无人,只有老鸦在树梢叫,即使屋内掌着灯,她也还是害怕,宗不器只好拿上被褥来她房中打地铺。

刚睡下不久,便被她摇醒了:“哥哥,我肚子疼……”声音又可怜又羞愧。

宗不器面上一副“我早知会如此”的表情,认命地爬起来带她去如厕,然后又安顿她躺进被子里。

“哥哥,你日后想做什么?”

云筝一双杏眼,葡萄似的眼瞳好奇地看着宗不器。

宗不器斜靠在床头,手隔着被子放在她的腹部,轻轻揉动,随口应她:“嗯?日后?”

“就是,我们这次回家以后,你想做什么?和爹爹一样入朝为官吗?”

宗不器近来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距离他及冠还有四年,该如何度过这段时间,才能不负师父教导,也能得到最大的历练?等他报完了仇,若有幸还能活命,又该何去何从?

还没有想好,便避过了这个问题,反问云筝:“你希望我入朝为官吗?”

云筝想了想:“希望,也不希望。”

“怎么说?”

云筝皱着小眉头,似乎在认真思考,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一路行来,我看到如此多受苦之人,才知道并非人人都似我一般衣食无缺。原来爹爹每日那么忙,还是不能让这些人好好过日子。哥哥你那么厉害,若是入朝为官,帮爹爹一起做事,定能让今日见到的那个妹妹,冬日有厚衣穿,有暖和的居室住。”

宗不器坐直身子,静静地看她,神色佩服又欣慰,一时没有说话。

云筝眨眨眼:“哥哥,我说的不对吗?你为何这般看我?”

“对。”宗不器回过神来,轻笑一声,“只是在想,你小小年纪,都懂得操心家国大事了,是哥哥狭隘了。”

“我也觉得我长大了,只是怎么不长个儿呢?”云筝愁烦地叹了一口气,小女孩情态尽显。

宗不器瞥她一眼,抿唇道:“长了,不是圆圆的吗?”

“哥哥!”云筝鼓着腮帮子,拿圆溜溜的眼睛瞪他。

“逗你的,”宗不器忙哄慰一番,又正色问,“你说不希望我入朝为官,又是为何?”

“那就没人陪我玩儿了呀!”

这次倒是答得爽快,还一脸的理直气壮,一开口就叭叭叭停不下来。

“哥哥比爹爹好多了,他就只会说好听话哄我,其实我都知道,只是不与他计较罢了。”

“……”

“你日后可不能学爹爹,一忙起来就将我忘了。哎,要不还是别做官了……”

“……”

宗不器见她越说越精神,伸手捏住她的嘴:“睡觉。”

云筝顿时收声,眨巴着眼睛,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折腾了半夜,云筝终于睡熟了。

宗不器闭上眼睛,似睡非睡间心下一凛,凝神细听,屋外有异动!

走出房门,循声来到马厩旁,发现马儿皆躁动不安地喷着鼻息,不由皱眉思忖。

这夜似乎有些不寻常,明明四下寂静,却总感觉哪里有声音。

宗不器伏身在地,将耳朵贴近地面细辨,蓦地双眸一凝,是马蹄声!

“云筝,醒醒。”

“嗯?哥哥……”

云筝被宗不器唤醒,揉着惺忪睡眼看着他。

“青虎关方向有异动,我要带人去察探一番,你随太子先行离开,有奚东流和巡州军在,不会有事。”

银桥驿距离青虎关不足十里,若真是羌人袭关,一行人待在驿站太危险,必须夤夜疾行,早一刻赶到固平城内,便多几分安全。

云筝瞬间清醒,急问:“哥哥,你会不会有危险?”

宗不器已穿好了甲胄,正随手系披风的衣带:“不会,或许只是几个小毛贼。”

云筝不再多言,快速穿好衣服。

宗不器将她带去太子的车驾上,见她面色惊惶不安,不由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别怕,我很快回来。”

纪承嗣与他对视,神色郑重道:“你放心。”

宗不器点点头,拱手行了一礼,率领二百军士疾驰而去。

青虎关建在林色郡中北部的青虎山上,周长十余里,南面城墙连接关城的东西两翼,有东、西两座城门可直达内郡,北面城墙沿着山脊向下合围,在谷底处建有城门。

宗不器率兵到达青虎关附近,听到关内喊杀声混乱。他手持太子腰牌,一路疾行无阻,登上东翼城门,东门副将魏历正命军士放箭死守。宗不器走上前道:“我乃巡州军骁骑郎宗不器,战况如何?”

魏历闻声瞥了他一眼,皱眉道:“京中来的,还是入城内暂避为好,本将此刻顾不上寒暄……”

话音未落,只见刀光一闪,宗不器一支冷箭拦腰斩断,甚至没看清他是何时抽刀的。

魏历心惊不已,神色里多了几分敬服,面色凝重道:“山下北门已失,羌兵至少一万,正全力围攻东门,关中戍兵不足三千人,我已命人速去坎州求援!”

“能撑多久?”

“最多……三个时辰!”

从这里到坎州最近的丹城,快马加鞭也要近两个时辰,不算调兵遣将的时间,来回四个时辰。

来不及了,必须以攻为守。

宗不器思量片刻,和魏历低语一番,率巡州军往西门疾驰而去。

西门副将耿蓝桥面对的羌人不过千人,防守尚算游刃有余。但若东门被破,唇亡齿寒,西门也必将不保,因此耿蓝桥面上神色并不轻松。

宗不器登上西门,亮出太子腰牌,沉声道:“巡州军骁骑郎宗不器,开城门。”

耿蓝桥闻言眉头紧皱:“宗骁骑何意?敌众我寡,将士们防守尚且吃力,如何能主动开门!”

“你若不想今夜被羌人踏着尸首入境,便开门随我迎敌!此处是我众敌寡,将军有何好怕!”

宗不器身披黑色大氅,内着玄金甲胄,眸色寒沉,周身气势凌厉逼人,丝毫不显少年稚气。

耿蓝桥和他对视片刻,终于大手一挥:“众将士听令!今夜羌贼进犯青虎关,欲杀我妻儿父母,占我大启国土,儿郎们当随我开门全力迎战!杀尽羌贼,守我国境!”

“杀尽羌贼,守我国境!!”

“杀——!”

西门开启,宗不器和耿蓝桥率骑兵奔出,挥刀与羌人血战。

部分羌兵欲趁机通过大开的门洞,然门洞之后还有尖椎滚木,滚木之后是并肩持矛拼刺的步兵将士,再往后还有数百人手挽长弓射出利箭,死守门洞,未放进羌人一兵一卒。

一炷香后,一位身穿羌服的兵士跑到东门大喊:“报——我军已攻破西门!西门开了!”

羌国将领忽尔答木闻言大喜,立刻率全部兵士赶往西门。

东门楼上的魏历眼中闪过精光,急命人将城中箭靶全部搬上城楼,沿城墙等距放置,然后留下五百步兵将士死守,率领余下的千余骑兵奔出东门,往西门而去。

此刻西门处的一千羌人已被斩杀大半,宗不器命耿蓝桥回城,关城门,然后独自率一支骑兵将残军追赶至蝎子沟,这是位于东西二门之间的一处洼地,从东门往西来必定要经过此处。

回到城内的耿蓝桥一声令下,墙上将士齐齐点火放箭,顷刻之间,蝎子沟中的羌兵死伤一片。

与此同时,率领大部赶至此处的忽尔答木发觉上当,当即大怒,全力俯冲向蝎子沟,欲和坡上的宗不器死战!

未至近前,背后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杀!杀!杀——”

是魏历赶到了。

魏历和宗不器分率骑兵,守在蝎子沟东、西两面坡上,耿蓝桥则守在南面城墙上,对低洼处的羌兵形成了三面围困。

寅正时分,夜色尚昏。

远处的城墙上旌旗招展,兵士连绵不断,近处的骑兵声势浩大,火箭乱窜。

忽尔答木暗呼失算,慌乱之中腹部也挨了一箭,当即命人撤出蝎子沟,向北狼狈逃窜,不消一刻便撤出了青虎关。

宗不器命魏历将北城门关闭,然后率领数百骑兵追出青虎关,与忽尔答木保持一定距离,只命将士们扬声大喝,造出声势来,一口气将羌人赶出关外十里方回。

卯正,旭日初升。

魏历和耿蓝桥在城楼上看见宗不器的人马,忙下令开门,亲自下去迎接,拱手郑重道:“我等,代关内将士谢宗骁骑!”

宗不器翻身下马,淡声道:“无需谢我。我有一问,还望二位将军解答。青虎关地势易守难攻,为何正门会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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