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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后妈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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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红那天下班后,确实是去看电影了,但不是和她男朋友一起,而是约的她闺蜜王娜。

王娜与马红住在同一个干休所里面,不过两人此前交往并不多,因为她们没有同过学,工作后也不是同事。

王娜在干休所大院里的名声不好。大家都说她轻浮,行为不检点,在男女交往方面比较随便,老是打着恋爱的旗号,与男人鬼混。

白素珍平时在家里谈起王娜,总是鄙夷不堪的语气,骂这丫头不知廉耻,不懂得自重。她嘱咐马红少与王娜来往,免得受不良影响,被她带坏了。

本来,马红对王娜没什么印象,平常遇到只是点个头,给个笑脸,打声招呼,关系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但听到白素珍老说别人的坏话,又激起了她与王娜交往的欲望。

从小到大,白素珍总是规定这规定那,已经让马红烦透了。虽说那些“清规戒律”很多都是正确的,与中小学生行为规范要求基本一致。但是,人怎么可能老是在划定的条条框框里生活,不越雷池半步呢?那样中规中矩地过日子,该有多么枯燥乏味,多么不自由啊!更何况,白素珍的很多规定马红也不认可。

比方,马红上班之后,白素珍就要求她向家里交钱,说是帮她存起来,以后出嫁时全部返还,并等额送她嫁妆。现在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谁不是把钱留在手里自己花?那几十块钱的工资,自己用都嫌少了,为什么要交给家里?再比方,白素珍见不得她买衣服买化妆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穿几件时尚衣服怎么了?我涂脂抹粉擦口红又怎么了?现在的年轻人谁不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又有几个是不化妆的?未必非要我向你们这些老古董学习,一件衣服穿几十年?一床被子盖几代人?我偏不!偏不服从你管理!我要按我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去生活。”有了这种逆反心理,马红对白素珍的说教就置若罔闻,逐步发展到敌对和仇视的地步。

她与朋友聊天时,也经常表明自己对后妈的反感:“只要是她喜欢的,我就不喜欢;只要是她不喜欢的,我偏要喜欢。本来我对某样东西或某件事情蛮感兴趣,一看她喜欢,我就感到心烦,又故意表现得不喜欢。”

白素珍嘱咐她少与王娜交往,她就偏要把王娜当成最好的朋友。她主动去找王娜,两人一起唱歌跳舞,逛街吃饭。最开始,她只是偷偷摸摸地与王娜玩儿,怕白素珍知道。时间一长,也无所顾忌了。她们竟然明目张胆地在干休所大院里打羽毛球。

白素珍看到后,气得暴跳如雷,对马红破口大骂,还打了她几巴掌。

马红才不在乎这些呢!她把头一扬,对白素珍不理不睬,继续去找王娜玩儿。

前不久,王娜未婚先孕,还是马红陪她去医院做的流产手术。

马红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与白素珍作对,与她的教导背道而驰,干她不喜欢的事情,就是要气白素珍,让她闹心,感觉不舒服,不快活。

马红与白素珍针锋相对的做法,还得到了马杰的赞扬和支持。马杰暑假期间因为与陈凯勇交往,被白素珍教训。他愤然离家,随后就写信给他的弟弟和妹妹,表达了自己对白素珍的不满,字里行间渗透出咬牙切齿的恨。他叫马红尽快找个男朋友,争取早日嫁出去,离开这个家,远离毒蛇一般的白素珍。

这封信不知怎么被马颖发现了。她把这封信交给了妈妈。

白素珍读过信之后,气得简直要吐血,千头万绪涌上心头。想起自己来到马家十二年,为了抚养和教育老马与他前妻生下的三个孩子,不知付出了多少辛苦的劳动,流了多少汗水和泪水。如今他们一个个长大成人了,对她竟然无半点儿感恩之情,反而把她看作肉中刺、眼中钉。她真是后悔啊!后悔当初没有听从朋友的劝告。

当初她准备嫁给有三个小孩的老马时,很多人都打破,作过善意的提醒,叫她要慎重考虑,因为后妈实在太难当。抚养别人生的孩子,你对他们一百个好,他们不会记在心上;如果你对他们有半点儿不是,他们就会对你恨之入骨,甚至记恨一生。

这些逆耳的忠言,自己为什么就没有听进去呢?

在认识老马之前,别人曾给她介绍过好几个对象,有的还是未婚男青年,自己为什么不选择他们?为什么要同情马家这几个没有良心的小东西?唉!世上找不到后悔药。已经错过了十二年,有什么办法呢?看在老马忠厚老实的份上,只有耐着性子陪他度过余生。等他百年归西之后,我还是去找我的亲生儿女,永远不见马家这几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白素珍把那封让她寒心的信还给马颖,叫小女儿放回原处,并嘱咐小女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必要为妈妈打抱不平。

随后的好长一段时间,白素珍没怎么管马红,听之任之,随她怎么去弄。反正马红已经过了十八岁,是具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应该对自己的行为及其后果负责任。

她们母女暂时“和平相处”,可家里还是不得安宁。白素珍与马军之间又产生了矛盾,冲突更为激烈,几乎危及到她的生命安全。

马军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报名参军又因为眼睛近视落了选。学历那么低,又只有十五岁,工作自然不好找。

白素珍和老马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托关系,找熟人,求爷爷,告奶奶,最后总算把马军送进了一所普通高中。

入校的时候,她就嘱咐马军,你不是正式录取的,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既然基础比其他同学差,就要多下功夫,付出更大的努力。笨鸟先飞,才能迎头赶上。她要求马军和妹妹马颖一样,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晚上十点钟睡觉。至于检查和辅导学习,她就无能为力了——自己才小学毕业水平,怎么可能辅导一个高中生呢?

马军说他早晨五点钟醒不了,起不来,要求把起床时间推迟到六点钟,晚上他可以推迟一个小时睡觉。

白素珍觉得这样也行,反正一天学习的总时长不变,睡眠时间也能够控制在七个钟头以内。

作息时间表排好后,马颖在白素珍的督促下,基本上能够按要求执行,但马军仅仅坚持了三天,就恢复到了“困了就上床,睡到自然醒”的状态。

白素珍不允许他这样言而无信。如果马军早睡了,她就会把他从被子里揪起来,坐也要坐到十一点;如果马军晚起床,她同样会掀开被子,吼他起床,逼着他和妹妹一样,背语文课文,记英语单词。

马军觉得白素珍管得太严,对他要求太高,不让睡觉就是剥夺他的人身自由,对他进行非人的折磨。不能保证充足的睡眠,身体垮了,学习再好有个屁用啊!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小秘密,马军上高中之后,时不时有同学给他递香烟。抽过几次之后,慢慢就有点儿上瘾了。他有时晚上想抽烟,那种感觉,如同饥寒交迫一般难受。

“要是晚上离开家,在另外一个地方睡觉多好啊!”马军正这样想着,机会就来了。

老马提前退休后,在部队干休所当门卫。按要求,门卫必须全天二十四小时守在门房里。

马军于是向白素珍提出,晚上由他顶替他爸看门,在门房里过夜。

白素珍知道马军是为了逃避她的管教,因此没有同意。

直到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老马突然患了急性阑尾炎,被送到医院做手术,白素珍又主动安排马军晚上睡在门房里。

老马出院后,她也没有要求马军晚上回家。因为老马这次患病,给她敲响了警钟。老头子年纪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如果长期让他一个人睡在门房里,万一晚上犯了病,出了意外怎么办?既然毛军想睡门房,就让他去顶替他爸吧!

就这样,门卫的工作由老马和马军爷儿俩共同承担。白天老马负责,晚上则交给马军。通常情况下,马军吃完晚饭就去换他爸。老马次日凌晨来开大门,烧开水,收发牛奶,马军则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然后起床回家吃早饭。

有了门房这片小天地,马军如同找到了一个安乐窝。摆脱了白素珍的监视,不用听她唠叨了。觉可以随便睡,烟可以随便抽,他甚至经常约同学到门房里打扑克、下象棋,海阔天空地聊天儿。

按规定,干休所每天晚上十点钟要锁大门,但马军经常不到十点钟就睡着了,导致大门通宵达旦地开着。

于是,就有人向干休所领导提意见,说门卫如此失职,直接威胁着老干部的人身和财产安全……武所长就来找老马和白素珍。提醒他们,要教育好马军,履行晚上按时锁门的职责,另外,也不能让闲杂人员在门房里胡闹。

对于武所长提到的那些事情,白素珍感到很吃惊。她半信半疑,后来又特地去门房明查暗访,结果证明武所长并不是信口开河。

一次是晚上十一点钟去的。大门没锁,门房的灯没关,马军已经在床上酣然入梦了。

另一次是晚上八点多去的。门房里灯火通明,有两个男孩儿在里面下象棋,马军站在一旁观战。见白素珍进来,马军赶紧坐在另一张桌子上,装模作样地拿起书来看。

白素珍当时很生气,直截了当地驱逐那两个下棋的男孩儿,很不客气地说:“你们另找个地方下棋吧!我们家马军要学习。你们在这儿下棋会影响他。”

下棋的男孩儿非常尴尬,满脸通红地离开了。

白素珍又开始教导马军。她说,现在社会竞争这么激烈,没有真才实学,根本就没办法立足。你的眼睛近视了,当不了兵,如果再不下苦功夫学习,考不上学,将来就找不到好工作,连媳妇都娶不着。

“你干脆还是搬回家里住,让你爸来睡门房。回家后,你和马颖同时睡觉,同时起床学习。”白素珍提议。

“我不!”马军马上表示反对。

“那好。如果你坚持睡门房,就必须早晨六点钟起来,晚上十一点钟睡觉。睡觉之前,把大门锁好,把路灯关掉。另外,每天晚上学习的时候不准闩门,我会随时来门房检查。如果发现你没到睡觉的时间就睡了,我就要拿棍子打你!”

白素珍苦口婆心地说了好半天,马军却一言也不发。

第二天中午,马军放学回到家里,破例没有与白素珍打招呼。见桌子上的饭菜还没有摆好,就进自己的房间里听收音机。

马颖害怕挨打,不敢向马军出抗议。

马红去门房顶替她爸,让老马回家吃午饭。

饭菜全部做好后,白素珍解下腰间的围裙,挨着老马和小女儿坐下。

马军见桌上有羊肉汤,就站起身进厨房拿汤匙。家里吃饭的一共四个人,他却只拿了三个汤匙。先递给老马一个,再给马颖一个,然后,自己用第三个汤匙舀羊肉汤喝。

白素珍见马军唯独不给她汤匙,气不打一处来。她真想站起身掴他一耳光,不准他吃她做的菜。又想到如果这样,全家人就吃不好这餐饭。

为老马和自己疼爱的小女儿着想,她强压怒火,忍气吞声,没有发作。她一杯接一杯闷闷不乐地喝白酒。几杯过后,就头晕目眩,感觉整个房子都在旋转。她匆匆忙忙地扒了几口饭,就起身进入卧室,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觉得房子还是在旋转。虽然身上的每个关节都发软,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

平时在单位里或者干休所里和人聊天,说起马军,别人都劝她不要管。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还是少管为好,随他怎么样。管严了,他非但不领情,还会记恨你,可白素珍就是听不进去。她一直认为,马军虽说不是她亲生,却是睡在她怀里,含着她的奶长大的,与亲生的儿子没什么两样。她总想把马军培养教育成一个有用的人,希望他将来能够考上大学,通过加枝和张德林的帮助,去美国留学,有所作为。晚上让他去门房里睡觉,除了为老马着想,主要还是怕家里人看电视及人来人往影响他,是为了给他创造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但他却体会不到当妈的良苦用心。

自从知道马军邀人到门房里打牌和下棋,白素珍就与他交谈过。说了好几次,却总也不顶用,马军依然我行我素。万般无奈,白素珍昨天就哄走了那两个下棋的男孩儿。

马军可能觉得白素珍赶走了他的朋友,扫了他的脸面,心生怨恨,于是故意不给她拿汤匙,以此来羞辱和刺激她。

“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糊涂虫,管教他又有什么用?”白素珍真的再也不想管马军了。

老马见白素珍被气走,也觉得马军的做法太过分了。他一边吃饭,一边开导儿子,要他去给白素珍认个错。

马军却不愿意低这个头,吃完饭,碗筷一丢,就去门房换马红,然后直接去学校了。

下午放学后,老马又把马军拉到沙发上坐下,苦口婆心地给他讲道理,要他去向白素珍道歉。

马军一言不发,就是不给正在做晚饭的白素珍认错。吃饭的时候,他一声不吭。吃完之后,连声招呼都不打,碗筷往桌子上一丢,又甩手走出了家门。

老马感觉很为难。他赶紧把自己碗里的饭吃完,对正在辅导马颖写作业的白素珍说,自己出去走走。他来到门房,又开始给马军做工作,动员他去向他妈认错儿。

马军还是不表态,什么话也不说。

老马说得舌干口燥,情绪慢慢激动起来,开始训斥儿子。

马军这才站起身,出了门房,往干休所院里面走。

老马见他终于肯回家给白素珍道歉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拎起烧水壶灌满水,搁在蜂窝煤炉子上。水烧开之后,他又提着烧水壶送回家。

进门后,他问正在洗碗的马红:“马军回来了吗?”

“没有呀!”

“没有?我明明看见他往回家的方向走来着。没有回家,那他去哪儿了?”老马非常纳闷儿。

他把开水灌进暖水瓶,又拎着空烧水壶回到门房,仍然没有看见马军,于是心神不宁地坐在门房里等待。

快九点钟的时候,白素珍牵着马颖来到门房。见老马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就问马军去哪儿了。

“不知道。”老马着急地说,“我让他回家向你道歉,不知他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白素珍听到这儿,既难过,又委屈。错了不肯认错,还玩失踪吓唬家里人!

“你就是死了,公安局也没有理由逮捕我。我一没有打你,二没有骂你,更没有虐待你。要你好好学习,要你不打牌不下棋,要你不学坏,我有什么不对呢?”白素珍越想越生气,但心里还是担心马军会出什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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