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邻里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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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程芸吵架过后,方红梅犹如大病了一场。
遇到程芸这种蛮不讲理的泼妇,她真的没辙,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无端地受欺负只能自认倒霉,你说憋气不憋气?好几天了,她都感到很压抑,心里格外不舒服。
这种情绪也传染给了王加根,夫妻俩总是闷闷不乐的。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照的是,隔壁程彩清家里却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保姆肖丽娟辞工走了之后,程芸不再上班了,呆在家里带孩子,重新当起了家庭主妇。骂过街,出过气,她就如同打了一个大胜仗似的,心里感到无比的畅快。白天,她总是敞开自家的大门,打开收录机放流行歌曲,并且把音量开得特别大。那节奏感极强的音乐,整个牌坊中学都听得见。兴致高的时候,她还会扯起五音不全的嗓子,跟着音乐唱几句,鬼哭狼嚎一般。
没有保姆在这儿,他们的生活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水平。隔三差五割肉买鱼,买啤酒饮料,买各种水果。洗鱼洗肉时,她还是拎在手里,从校园的南头走到北头,显摆,让学校里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得见。而那些本应丢进垃圾堆里的鱼鳞、肉骨头、易拉罐、水果皮则全部出现在她家的大门口,一字儿排开,游行示威一般。
程芸知道,她家大门口是隔壁一家人出学校的必经之地。他们去办公室上班、去食堂打饭、去教室上课也必须经过她家大门口。她把这些食物享用“凭证”摆在那儿,就是故意给他们看的。
“无聊!”方红梅有时看到这些,实在气不过,对着地上的空“健力宝”盒就是一脚。那易拉罐咕嘟嘟的叫唤着,滚到十米开外。
因为住得这么近,两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自吵架之后,他们就不相往来的。平日遇到或者碰见,也如陌生人一般,彼此不打招呼。你把头一扬,我把脸一转,各走各的路。不光大人是这样,小孩子也受到了影响。欢欢见到加根和红梅,不再喊他们“叔叔”“阿姨”,甚至横眉怒目,连声“呸呸呸”,往地上吐痰,咬牙切齿地骂着脏话。
王加根和方红梅自然非常生气,但又无可奈何。
他们总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吧?只好忍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回到家里,方红梅还是要发几句牢骚,后悔自己以前对欢欢太好了,不该把家里的零食给她吃的,说那些糖果、饼干、山渣片、菠萝豆还不如喂了狗子!
程芸碰到王加根夫妻,也总是准时地从嘴里流出长长的涎水,带着细细的丝儿落到地上。她有时假装斯文地抬脚把痰迹碾掉,证明她恰逢此时赶上唾液分泌;有时吐完就走,留下那滩多脚虫一样的脏水,启发“敌人”的思维。
邻里关系闹得如此之僵,程芸又那么不是东西,以后的麻烦事还多着呢。这种日子真是难熬啊!王加根也曾想过搬家。
惹不起,躲总躲得起吧!可是,牌坊中学其他教工宿舍都是单间,没有厨房,根本就不适合住家。他们现在的住处虽说窄小,毕竟也算一房一厅,是学校里独一无二的“单元房”。调换到校园里的任何其他宿舍,都不如现在这地方。因此,只能打消“择邻而居”的念头,耐着性子把难过的日子往下过。
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无缘无故被程芸骂了一顿,还被他们一家人视为仇人。每想到这里,王加根和方红梅就感到特别冤,如同吞咽了苍蝇一般不舒服。
闹心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
上半年自学考试后,王加根的《政治经济学》顺利过关,按说可以拿到大专文凭了——这是专科段最后一门课程,可结果却是空欢喜一场。因为自今年开始,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课程有所调整,专科段的必考科目增加了一门《逻辑学》。
从报上看到这条消息,他万分沮丧。既为省自考办随意调整课程而恼火,也怪自己太不争气。没有让所有课程一次性过关,前三年没拿到毕业证,以至于又要多考一门课程。
直到快放暑假的时候,王加根阴郁的心情才开朗起来。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双喜临门”。他先是被评为花园区先进教师——这是他连续第二年获此殊荣,而且是牌坊中学唯一人选。再就是他被学校安排参加暑假补课——这意味着下学年他将继续担任毕业班把关教师。
想想两年前他因为参加不了暑假补课而耿耿于怀,难免让人感慨万端。有为才能有位。你只有埋头苦干,做出成绩,打造品牌,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别人才会对你刮目相看。
暑假补课安排在七月上中旬和八月中下旬。
王加根真正能够休息的假期,只有七月下旬到八月上旬,而这段日子,又恰好是方红梅外出参加面授学习的日子。也就是说,整个暑假看似安排得满满当当,其实他们两个人当中,总能抽出一个人来照看孩子。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上天对他们的关照。
刚刚学会走路的欣欣特别好动。
觉睡好了,吃饱喝足了,她就在校园里面到处跑。有时候,她还故意同时朝一个方向摆动手臂,或者学着大人的样子,打起背手来走路。手不停,脚不空,口里也不闲着,哼哼唧唧地说着只有她自己能懂的语言。甚至晃着脑袋,摇着身子,哼唱流行歌曲《心中的太阳》。翻来覆去地喊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因为行走不是太稳当,跌倒摔跤时有发生。虽然学会了蹲着拉屎拉尿,但有时拉着拉着会突然腿软,一屁股坐在排泄物上。
牌坊中学大门口有好几个池塘,池塘里的水还挺深。学生们在操场上骑自行车总是横冲直撞,如同土匪一般。对于小欣欣来讲,这都是潜在的风险。
王加根和方红梅不敢轻易让她一个人出门,总是把她关在家里。即使在家,大人也不敢有丝毫的粗心大意。
欣欣总是像小老鼠一样到处乱翻。只要是够得着的东西,她都会尝试着去摸一摸、碰一碰、拿一拿。开水瓶、电源接线板这些危险物件,是断然不敢随便乱放的,必须让它们“高高在上”,置于她够不着的地方。停放自行车,务必随时上锁,以防架起来的后轮子转动时,绞了她的手脚。
危险最多的地方还是厨房。她有可能去抚摸滚烫的蜂窝煤炉,有可能去碰锋利的菜刀,有可能把手臂伸进装有冷水的塑料桶,还有可能抓起一把煤灰塞进嘴巴里……所以,也不敢让她单独进入厨房。
因为受到的限制太多,欣欣不乐意了。她不愿意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只要没有刮刚下雨,不是黑更半夜,她就会颠儿颠儿地往外面跑。如果爸爸妈妈闩上大门不让她出去,她就坐在门后面的地面上哭闹。而放她出去,通常都是去隔壁找欢欢姐姐。但每次玩不了一会儿,她就会因为受了欺负,哇哇地哭着跑回家。
为了两个小朋友能够和平相处,方红梅就把家里的零食拿出来“贿赂”欢欢,叫她好好领着欣欣妹妹,不要打欣欣妹妹。
欢欢吃着方阿姨给的零食,头连点直点,答应得不知有多好。可是过不了三分钟,欣欣又被她打得鬼哭狼嗥——这小丫头改不了动手打人的毛病。她长得特壮实,胖乎乎的。面相也重,脸上从来就见不到笑意。看人总是面无表情,腮帮子气鼓鼓的,莫名其妙地横眉怒目。
牌坊中学的教师们都说欢欢是程芸的“翻版”,相貌一样,性格一样,接代接神了。学生们也因为欢欢动不动朝人身上吐口水、动不动骂一些脏话而对她敬而远之,不轻易招惹这个“大地主”。
在好心劝告无效的情况下,方红梅只有反过来管教自己的女儿,嘱咐欣欣少去隔壁家里,不要与欢欢一起玩。可整个校园里就欢欢姐姐一个小伙伴,她不找欢欢玩,又去找谁玩呢?
没办法,欣欣经常是刚刚挨了揍、脸上的眼泪还没有干,又再次试探着去找欢欢姐姐。过不了一会儿,她又哭爹喊娘地跑回家里。
“活该!打得好!”方红梅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叫你不跟她一起玩,谁让你不听的?”
可怜的欣欣哭得伤心欲绝。
反反复复多次之后,她终于吸取教训,不轻易去隔壁家里了。现在两家的大人吵了架,她就更怕欢欢姐姐了。有时与欢欢狭路相逢,她就像老鼠见到猫儿一般地逃开。
上半程补课快结束时,方红梅动身去孝天城参加面授学习。因为孩子已经断奶,她这次没有带上欣欣。狠下心把女儿留在家里,交给王加根——反正他这半个月不补课,能够抽出时间来带孩子。
妈妈不在家,欣欣从早到晚围着爸爸转。要他抱,要他陪着玩,要他带她去花园镇,而且老是哭,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找妈妈。
晚上睡觉也睡不安稳。她双手紧紧地搂着加根的脖子,不管多么困乏,也努力睁着眼睛,生怕爸爸离开,怕爸爸不要她了。
王加根有时见欣欣睡踏实了,就慢慢掰开她的小手,轻手轻脚地下床,趁女儿熟睡的功夫,去干那些没有干完的家务。而欣欣往往又会很快地从睡梦中惊醒,睁眼发现爸爸不在了,立刻大哭起来,极其惶恐地喊着“爸爸”。
天气异常炎热,白天最高气温维持在三十五摄氏度以上。人总像被火炉烘烤着,非常难受。
白天,王加根总是打开家里所有的门窗,让空气南北对流。在客厅里铺上凉席,带着欣欣坐在凉席上,沐浴着穿堂而过的热风。晚上,就完全指望那台破旧的落地电风扇了,从天黑一直呼呼地转到天明。要是遇上停电,王加根就守在女儿身边,不停地摇动着蒲扇。
欣欣浑身长满了痱子,后背和额头上还长了好几个疖子和红疙瘩,有的已经化脓了。为减轻女儿的痛苦,王加根送她去医院打青霉素,给她抹红霉素软膏,擦“老马入和”冰片粉,但效果并不明显。
因为痱子痒,疖子疙瘩痛,欣欣经常大哭大闹。
王加根心烦意乱,有时实在没有耐心了,就凶她几句。
欣欣于是哭得更加伤心,声泪俱下地喊着“要妈妈”。
见此情景,王加根的心又软了下来。没有方红梅在身边,欣欣够可怜的了,何况她身上还有那么多的病痛。我怎么能够再去吼她呢?我现在是她生活中唯一的依靠,如果让她觉得我不喜欢她了,心灵受到的伤害和打击该有多大啊!
王加根于是向女儿道歉,教她骂“臭爸爸”,伸出脑袋送给女儿打,逗欣欣开心。
住在牌坊中学这个鬼地方,出门特别不方便,王加根只能隔一天去花园镇买一回菜。他骑上自行车,带着欣欣,趁早晨天气凉快时出门,在菜市场上买回够他们父女俩吃两天的东西。不敢多买,家里没有冰箱,买多了只能烂掉。从花园镇返回时,早已是艳阳高照,热浪袭人。
欣欣坐在自行车三角架的横杠上,在炎炎烈日的炙烤和坑坑洼洼土路的颠簸中,昏昏欲睡,小脑袋东倒西歪。
因为担心女儿从车上掉下来,王加根只得推着自行车步行。
方红梅不在家,欣欣显得既乖巧,又可怜,特别会察言观色。如果王加根生气了,吼她一声,瞪她一眼,抑或是做一个发脾气的动作,稍微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小家伙就会哇哇地大哭起来,口里喊着“要妈妈”。不过,大多数时候,欣欣还是非常懂事和听话的。
王加根做饭或者洗衣服,她就在一边儿堆积木,看图画书,或者玩她自己的游戏。因为没有小伙伴,她显得特别孤单,玩得不是很尽兴。王加根出门提水、涮衣服、洗菜、洗碗、上厕所时,欣欣是不愿意一个人呆在家里的,总要亦步亦趋地跟着。一旦王加根忙完了,有了空闲时间,她就吵着闹着要出门,去操场上玩皮球、丢瓦片、追蝴蝶、撵蜻蜓、捉迷藏、摘蒲公英。晚上睡觉,一定要爸爸给她讲故事,或者打开录音机放歌儿,在音乐声中入眠。
欣欣对吃的东西很随便,不挑食。大人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吃饭的时候不要大人喂,执意自己动手。
王加根为她盛好饭、夹好菜,把饭碗搁在靠背椅的坐板上。
她就穿着一条小裤衩临椅而立,抄起小钢勺左右开弓,挑起饭菜,大口大口地往嘴巴里送。没一会儿功夫,她的脸上、胳膊上、肚皮上、椅子和附近的地面上,到处都是饭菜,把在校园里觅食的公鸡母鸡都吸引了过来。这些胆大的鸡们还会蹦跳着,啄她身上的饭粒,吓得她哇哇哭叫,有时还会打翻她的饭碗,掉到地上摔成几瓣儿。
中午,欣欣有睡午觉的习惯。睡的时间还比较长,通常会有一两个钟头。小家伙仰面躺在床上或者凉席上,小肚皮上盖着毛巾被,伴随着均匀的鼻息,有节奏地一起一伏。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平放在枕头两侧,象是在举重,又象是在投降。刚剃的光头已经开始生发返青,头皮和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稀疏的眉毛在黑而长的眼睫毛的衬托下,显得更细、更淡。双眼紧闭,形成两道与嘴巴宽度相仿的黑线。这娃娃睡觉的样子格外安详和迷人,尤其是那红润的小嘴唇,总能勾起人无限的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