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茶谈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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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况萧条在水村,吏归无事好论文。枕欹独听残春雨,梦去空寻五老云。
竹径每怜和藓步,禽声偏爱隔花闻。诗情冷淡知音少,独喜江皋得见君。
这几天叶轻舟和荣来身上都有伤,不能登台,荣来只说是给戏院茶掌柜得告了假,并没有提到茶掌柜找王老板替代他的事情!当然,二月也没有告诉他家里已经没钱了的事实!
叶轻舟左右无事,便经常到棚户区唱戏,没事了再与瞎眼老头儿闲聊,拉拉家常,再不济就是跟着狗子在街上瞎晃悠,倒也是过的安然自得。他知道自己应该去万府登门拜谢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万重山,叶轻舟心里总是有些害怕,只好刻意假装忘记了,虽然这样确实挺没良心的,但是叶轻舟安慰自己说反正自己本来也不是个有良心的。从前师娘总是骂叶轻舟是个小没良心的,原本叶轻舟还觉得那是因为师娘看自己不顺眼才会这么骂自己的,现如今通过万重山,叶轻舟才发现师娘说的一点儿没错,自己确实是个没良心的!
孙杨敲门进了书房,说道:“先生,叶老板的事情查清楚了,他来上海后一直在寻找一个叫叶倾城的女孩儿,这个叶倾城,是叶氏棉纺厂叶青的女儿!”
万重山抬头问道:“叶青?就是那个叶青?”
孙杨点点头说道:“是!”
万重山放下手中的笔,无奈的说道:“真是出儿孽缘啊,还有什么?他跟这叶青什么关系?”
孙杨迟疑的说道:“这,还没有查到,不过这个叶青有两个女儿,大的叫叶倾依,早在十三年前死了!”
万重山回想了一下,说道:“当时叶青是有孩子,但我不记得后来怎样了,谁动的手?”
孙杨回答道:“据说是掉河里淹死的,等尸首捞出来的时候都泡烂了!至于这叶老板跟叶青的关系还没有查到,不过叶氏宗族在北方,叶老板可能是叶青的侄子辈儿!”
见叶青没有儿子,万重山放下心来,毕竟当初叶家的败落他也是出了一份力的,若这叶轻舟是叶青的儿子,他还真的要好好想想叶轻舟留得,还是留不得了,好在这么多年也未见北方来人查探叶青的事情,想来双方也都并不亲近。
万重山继续问道:“这个叶倾城找到了?”
见万重山放下手中的书,伸手端了茶杯又放下,孙杨忙走近端起茶壶往茶杯里倒了一杯茶,说道:“找到了,当年出事的时候叶倾城只有六岁,据说后来发了一场高烧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在街上乞讨了两年后被养父方志收养,现在在国立女中读书,不过!”
万重山问道:“不过什么?”
孙杨看了一眼万重山手下的字儿,说道:“这叶倾城好像知道自己有个姐姐。”
万重山看着手下刚写好的字“清静无为”,四个字刚劲有力,说道:“不过是个女孩儿,即便是没有失忆,又能记得几分,不用管她。”
万重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低头欣赏着桌子上的那幅字!“清静无为”
孙杨问道:“可是要告诉叶老板?”
万重山想了想,放下茶杯说道:“先不用,等时机成熟了再说!”又问道:“这几天叶轻舟在干什么?”
孙杨回答道:“这几天叶老板总是往棚户区跑!”
万重山疑惑的问道:“棚户区?他跑那去干什么?”
孙杨也是不解,这个叶轻舟只来过万府一次便再也不肯登门了,却是往棚户区跑的勤紧,说道:“他与那里一个叫狗子的小混混相熟,应该是去找他的!”
听及此话,万重山笑道:“他这种人竟然能跟个小混混混到一起去!”
孙杨很难想象清冷的叶轻舟跟小孩儿在一起的样子,说道:“那孩子在街上偷东西被抓住了,叶老板救了他,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了!”
万重山说道:“任他去吧,戏院那边安排好了?”
孙杨点点头说道:“都安排好了,等叶老板养好伤就可以回去登台了!”
叶轻舟见手上的伤养的差不多了,便又准备回戏院唱戏了!
本来荣来还担心叶轻舟知道自己被取代后会生气。结果到了戏院,茶掌柜的满脸堆笑的说道:“叶老板啊,可把您盼来了,您要是再不来啊,我这戏院的生意可是没法儿做了!”
荣来见茶掌柜的样子,心下松了一口气,但又有些疑惑!
叶轻舟忙拱手道:“这几日给掌柜的添麻烦啦,耽误了您的生意,还请您见谅!”
茶掌柜的忙说道:“您回来了就好,您赶紧梳妆吧,我还得在前面招呼!”
叶轻舟忙说道:“您忙着!”
荣来趁着叶轻舟在梳妆的功夫,偷偷去找茶掌柜的询问,才知道竟是万重山安排好的,又想到万重山两次救叶轻舟性命,心里虽然高兴叶轻舟攀上这样的高枝儿,但是又担心以叶轻舟的性子会得罪这棵大树,反而遭了难!
唱完戏,叶轻舟卸了妆发,见二楼万重山常在的雅间还亮着灯,想了想,便上了楼!
听到敲门声,孙杨看了看万重山,见他不语,便去开门。见叶轻舟站在门外,便打招呼道:“叶老板!”
万重山轻微的撇了下头,继续喝着手中的茶!
孙杨见状便对叶轻舟做了个请的姿势!
叶轻舟站到万重山侧前,拱手作揖道:“万先生!”
万重山抬眼见此时的叶轻舟已经卸了装扮,依旧穿着日常那件浅灰的长衫,气色倒是比在巡捕房见的时候好上了许多,伸手指着旁边的椅子,说道:“叶老板,请坐!”
叶轻舟依言坐下,见万重山放下茶杯,对万重山说道:“多谢万先生的药,效果很好!”
万重山淡淡的说道:“管用就好,今儿唱的这出《锁麟囊》着实不错!”
叶轻舟笑着说道:“憋了这么多天,身上早就痒的难受了!”
万重山认真的问道:“有一点儿是万某不太明白的,这个薛湘灵旁人唱道园中小楼再见锁麟囊的时候都是悲怆,感叹世事变迁无常,为何轻舟唱的却是释怀之感!”
叶轻舟见有人听出了自己的唱意,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希,说道:“古人对女子多苛刻,即便是镇守娘子关的平阳公主,众人也只赞她一女子却能晓明大义,卫国驻边,却从未有人提到她文功武治,更是从未有人提起她为大唐铸下盛世根基,反倒将这些功绩全都送给了唐太宗李世民,只因他是男儿身!这对女子是何其不公,为何男子带兵便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后人弘扬的是他们的经韬纬略,而女子带兵便是只能是通晓大义,又有几人注意到她们也同样雄才伟略!”
这还是万重山头一次听到叶轻舟说这么多话,看着叶轻舟滔滔不绝的样子,心中有些欣赏,抬手给叶轻舟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叶轻舟正好说的有些口渴了,想也没想便接过来喝了一口,放下,继续说道:“而这薛湘灵,坊间故事多传闻这薛湘灵是触景伤情,感慨贫穷富贵,世事变迁无常,但是古人女子出嫁所带嫁妆便是一世的倚仗。莫说是那个年代,即便是在如今的民国,社会阶层固化,若不是您喜欢听戏,我会唱戏,又怎会相识。那个年代,薛湘灵与赵守贞在路上相遇,本就是难得,薛湘灵竟是把母亲备下的珠宝甚多的锁麟囊送给素不相识的赵守贞,这是何等的气度风格,虽后蒙难落魄了,一时感慨是有,但是又何必一定要凄凄惨惨戚戚呢。戏文中男子经历了大起大落后或是自强不息,飞黄腾达,或是看破红尘,落得个坦坦荡荡!这一轮到女子怎么就只剩下伤春悲秋了,怎的就不能同男子一样了!”
万重山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虽然有些不敢苟同,但听到新奇的想法还是觉得蛮有意思的,说道:“轻舟作为一个男子,竟然能够为女子想到此,也是难得!”
叶轻舟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说了那么多,忙不好意思的说道:“一孔之见,让万先生见笑了!”
万重山说道:“见解独到,确实耳目一新!相识这么长时间,这还是第一次与轻舟坐席茶谈论戏,确实受益匪浅!”
叶轻舟笑着说道:“万先生不唱戏真是可惜了,这出《锁麟囊》轻舟唱了十几场,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听过我这出戏的人不胜其数,却只有您听了出来其中的意思,轻舟这根断了的弦啊总算是接上了。”
见孙杨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叶轻舟突然意识到万重山的身份,自己竟然说出他不当戏子可惜这种话,自觉失言,忙起身向万重山躬身行礼,道:“今儿个一时兴起,唐突先生了,还请万先生莫怪!”
见叶轻舟突然正经的给自己行礼,万重山不满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孙杨,笑着对叶轻舟说道:“轻舟多礼了,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今日与轻舟论戏,万某也感知音难觅,能得轻舟一人,足矣。”
在接下来的几天,叶轻舟时不时的便与万重山讨论戏曲,甚至有时候会在众人散场后与万重山在戏台上切磋几出!几番来回,更是让叶轻舟感慨万两黄金易得,半个知己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