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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自觉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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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不会再见了吧。

朝中君臣或许还能远远一见,  但此外的交集应当不会再有。种苏隐隐有种惆怅,但知道这样却是最好的结果,再不必扮贾真,从今后回到原点,  平安的度过两年即可。

然而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却又远出人意料。

之后的几日,  种苏在端文院按部就班的度过。直到又一个休沐日到来,  几日后的一天,  临近中午之时,  谭德德再次出现在端文院门口。

“种大人,陛下有请。”

众人纷纷投来目光,  惊诧不已。

种苏去长鸾殿已不是一两回,众人已不像最初那般大惊小怪,然而这回显然与从前不同,  竟然用的是“请”。

种苏心中亦是一惊,不知又是所为何事,但既然是“请”,  想必应不至于太坏,于是定定心神,跟在谭德德身后,  去往长鸾殿。

时值中午,  正是用膳之时,  各官署亦暂停公务,到各自署下饭厅吃午饭。李妄刚跟几位大臣议过事,  等人走后,  简单擦了脸,  净过手,  宫人也开始摆上膳桌。

“微臣见过陛下。”种苏进得殿中,先行一礼。

“起吧。”李妄说。

种苏起身,站在厅中,见宫人们陆续进来,一一端上膳食,动作井然有序,几乎未发出声响,只偶有杯盘轻落桌面之声。

李妄的日常饮食并不铺张奢华,却也自有天子规格所在,一顿午膳,亦有十二道菜。宫人们摆好李妄面前的膳桌,又搬来张小桌子,置于李妄膳桌下首,随即摆上与李妄差不多的菜式,只是数目少了一半,只有六道。

种苏面现疑惑,看看膳桌,又看看李妄。

“不知陛下唤臣何事?”种苏恭敬而礼貌的问道。

李妄不急不慢的含口水,漱漱口,而后问了句让种苏一怔的话。

“信呢?”

嗯?种苏完全没反应过来,信,什么信?

“这几日没收到信。忘了?”李妄淡淡地说。

种苏终于反应过来,不知何时起,他们之间的通信已成为惯例,倘若数日没有见面,便会“鸿雁传书”,在信中一叙近况,说说近日的趣事趣闻等等。

但贾真身份暴露后,种苏以为这种交集也随之结束,是以这次压根没想到这事。

但看眼下这意思……

只听李妄又问:“吃过没?”

种苏如实答道:“……还未。”

“坐吧。”李妄下巴微抬,示意那小桌子。

种苏稀里糊涂坐下,侍女递上雪白的热布巾,伺候种苏擦手。

“既都在宫中,便不必再写信,直接说吧。”李妄继而说道。

种苏抬眸,看向李妄,李妄的神色非常自然,仿佛一切顺理成章。

“边吃边说。”李妄执筷,先开动了。

天子赐宴,本就极为荣宠,况且以李妄脾性,除却宫宴外,私下大抵只有王道济杨万顷这等重臣之流方能偶尔得此待遇,以小九品之阶获此殊荣者,种苏算头一个。

种苏顾不及受宠若惊,这事态的走向着实有点意外,令人心中难免有些茫然与忐忑。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既然李妄说了边吃边说,便也不必拘礼。

然则说什么呢?

种苏虽已以如今的身份跟面目与李妄相见过,但此际这般面对面,却仍有点奇怪的感觉,仿佛熟悉又陌生。

“吃不惯?”李妄的声音再度响起。

“……没有。”种苏答道。

不知何时宫人们都已退的一干二净,偌大宫殿唯有谭德德与谭笑笑守在门口附近听候吩咐。种苏发现李妄似乎很喜静,但凡在长鸾殿,没有其他大臣时,李妄基本都摒退宫人,独自待着。

从前这种寂静总叫种苏感到不适,充满压迫,如今大抵知道性命无虞,无旁人在,反倒自在。

她一时没有说话,李妄却也没有开口催促,甚至没有多看她,只不紧不慢的吃着东西。

他的表情算不上温和,但跟之前几次在宫中面对种苏时的冷漠模样却相去甚远,至少是平静无波的。

这样的神情与情景似曾相识,令种苏蓦然依稀找到了一些熟悉感。

“前几日我去了趟西市……”

种苏镇定下来,开了口。万事开头难,一旦开了头,后面则渐渐顺利起来。种苏挑了几件事,边吃边朝李妄述说。

面对面交谈还是不一样的,书写可能寥寥几笔的内容,口述却能说上许多。种苏不怯场,一旦镇定下来,虽不至于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却也是娓娓道来,张弛有度,不见半分冷场。

李妄听的说不上认真不认真,偶尔点点头,插言两句,一如最开始的燕回。

就这样用完了午膳。

李妄吃的不多,但这顿午膳明显比平时耗时久一些。外头伺膳的宫人按规律到点来收拾,却被谭德德拦在门外。

种苏也吃好了,知道该自行离开,于是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正要说话,却听李妄说道:“近日忙,朕无时间出宫。”

种苏抬头,看向李妄,感觉这话似意有所指。

略一沉吟,种苏斟酌道:“那,日后还是写信?”

李妄喝了口水,朝种苏投来一瞥,眼神轻淡:“随你。”

种苏回到端文院,她被赐膳之事根本瞒不住,不用她自己说,便很快传遍上下,不出意外地引起了震动。

然而更震动的事还在后头。

翌日,一纸升任令从天而降。

“……端文院笔匠种瑞,因护驾有功,特升校书郎……另赐飞鹤宫牌一枚……”

种苏有点懵了。

“不接令吗?”谭德德笑眯眯说,手中托着枚飞鹤宫牌,“恭贺种大人。这东西可收好了。”

种苏忙双手接过,谢过恩典,目送谭德德离开。

再转身,面对的便是数双探测的目光,就连一贯镇静肃正的掌院也掩不住好奇惊诧之色。

“恭喜恭喜,贺喜贺喜。”

“种大人,可以啊。”

众人纷纷道喜,那目光却变幻莫测,止不住的满怀探究。

也难怪他们这般,种苏上任堪堪不过几月,却倏然升迁。校书郎,从八品,一下连跃两级,虽品级仍不高,然一同上任的同僚中,却是第一个短期内升任的。

更重要的还是那飞鹤宫牌。

设立于宫中的官署不少,例如中书省尚书省等都在宣政殿内,秘书省藏文阁翰林院则位于紫宸殿附近。紫宸殿不仅为朝臣朝会之所,也包含皇帝日常起居的长鸾殿等,可谓之内廷。

在宫中办差是件美事,毕竟与天子同在皇宫,有诸多便利,不说其他,各官署环境自不必说,署内房舍敞亮广阔,每日提供免费膳食,更有庭院花园可供休憩与散步。

但毕竟宫廷重地,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

四品以上官员方有权能一定程度上行走周旋于各官署内,要进内廷,却也需要持牌而行。寻常人等,若无牌,无特许,便不可随意行走,有事须申报,批准后方可入内。

秘书省等虽本身就在紫宸殿内,却也非人人都能在宫中来去自如,同样也需要四品以上,或持有宫牌。

这宫牌,便是飞鹤宫牌。

种苏有了这宫牌,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别说他们,就连种苏自己,也相当震惊。

这是怎么回事?竟这么升了官,还意外收获了这么大块宫牌?

种苏真的有点晕眩。

“苟富贵,莫相忘,种大人,日后平步青云,可别忘了吾等……”有人道。

“不敢不敢,说笑说笑。”种苏忙谦道。

“呵呵呵呵。”

众人全都看着种苏。

种苏抚额,完全能够明白他们的心思。毕竟她从第一天上任起,就“与众不同”。最令人不解的,明明最开始被陛下不待见,甚至还挨了打,罚站数日,为何忽然又获得陛下青睐。

之前种苏被罚时,许多疑问就已憋在众人心口,只是打听不出来什么,也怕惹祸上身,不敢乱问,如今情势不一样,难免想一探究竟。

“机缘巧合,我偶然遇见过陛下,当时不懂规矩,多有冒犯。后来得蒙陛下宽宥,又机缘巧合护驾了一回,因而……本乃臣子本分,却皇恩浩荡,当真受宠若惊,受之有愧。”

种苏拱拱手,说道。

事到如今,不给个说法显然说不过去,毕竟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可能完全瞒得住。只是这“说法”如何说,却有讲究。

当日的绑匪案真正知晓内情者寥寥几人,但慢慢的,群臣间虽不敢明目张胆,却也慢慢的走漏了些风声。而种瑞之名本就在案宗上,有心人一查便知。

进而自然能够通过这其中的关系,联想到定是在那绑案过程中,种苏不知李妄身份,有所冒犯,因而惹得陛下不喜。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陛下会“莫名其妙”惩戒种苏这刚上任的小官了。

种苏言语模糊,说的不甚明朗,却也给出了一定信息,反正这事是能查到的,但事关陛下本人,不会有人敢公然谈论,以及探究到底。

至于所谓的“护驾”,指的则是长鸾殿中截猫一事,这事本就众人皆知,确实有功。

为何现在方赏?君心难测,这谁说得准呢,倒没甚好质疑的。

众人听罢,点点头,虽仍疑虑重重,但总算勉强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也就不再多问,纷纷恭喜。

而种苏拿着那宫牌,也领悟到了李妄真正的意思。

“那,日后还是写信?”种苏那时这样说。

“随你。”李妄那时这样回答。

然而在此之前,李妄还说过这样一句话:“既都在宫中,便不必再写信,直接说吧。”

这宫牌的意思,大抵则是,以后自觉点,自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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