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番外五南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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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场非常好的梦。
又或者不是梦。
是另一条世界轨迹里的他们。
进入那场梦之前,明危亭正和小先生一起在躺椅里休息。
告别了朋友的邮轮变得安静。月光很亮,夜空晴朗漫天繁星,远处钟楼的指针正不疾不徐地走。明炽靠在他肩上,他们的手交握着。因为夜晚的风已经开始有了凉意,所以身旁近在咫尺的温暖就格外明显。
明危亭有些想写日志,但小先生的日志已经写得非常详细,留给他补充的地方十分有限。
而且这时候也更适合什么都不做。
明危亭稍微调整了下姿势,让两个人都躺得更舒服
他侧过头,认真看安稳熟睡的明炽。大概是这样注视的时间太久,重新把视线移回夜空的时候,有颗星星忽然亮得炫目。
那是种仿佛钻石似的晶莹璀璨的光。耀眼的亮芒叫人本能闭眼,下一秒钟楼忽然出声,毫无预兆地悠长鸣响。
这时候不是任何一个整点,照理不该有钟声。
明危亭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进入了一场梦。
……
他依然在邮轮上,但已经不在小先生的身边。
起居室的阳台上没有躺椅,桌面上没有贝壳摆件,房间的一角没有手鼓、没有吉他,墙上没有颜色温暖、叫人看了就放松舒适的挂画。
沙发整洁空荡。他们一起坐在街头的小店里,边欣赏风景边编织的那条地中海风格的毯子不见了,也没有那些被随手买回来的手感柔软的抱枕。
书架上的憨态可掬的小木雕都不知所踪,还有那些每到一个地方就收集的明信片和纪念品——小先生的审美和眼力都相当好,总能发现被遗漏的、相当有趣的小东西。
有一把锈迹斑斑的手掌大的弯刀,摊主当赠品塞给了他们,明炽把刀带回去仔细打磨除锈,洗净磨亮后,竟然露出了异常古朴精美的繁复花纹。
那把刀后来被送去找金工做了修复和防锈处理,重新在缺口处嵌上宝石,放在书房里当拆信刀用。寄放在柜台的时候,船上的一位收藏家客人无意间看到,还开出了毫不吝啬的高价……
……因为一切改变都实在太过潜移默化,房间的主人甚至几乎从没来得及意识到,一切原来已经有这么多不同。
在重新遇到明炽之前的那些年里,这个房间日复一日都保持着眼前这种整洁和规矩,从没有被贸然打乱过。
那时候他并不觉得这样下去有任何问题,直到每个角落都被一点一点填满,一切都被填上新的颜色。
现在所有东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书架被收拾得很干净,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只剩下那些被摆放整齐的书籍。
衣柜里找不到另一个人的衣服,床品也只有一套。桌上放着的《航海日志》还很新,日复一日的平淡循环里,没有任何被人频繁翻开记录下每一天的片段点滴。
物品的摆放和设置都和过去完全一致,就像是这个房间里除了他和禄叔,没有第三个人留下的任何痕迹。
……
这种感觉完全算不上好。
有那么几秒钟里,明危亭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应当做什么。他站在阳台,试图思考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幸运的是,这段思考的过程并不算太长————放在书桌上的日历很快就引起了应有的注意。
日历上的日期虽然无误,但年份却有显著不同,他像是意外进入了某个十一年前的支线。
如果这条支线没有发生变化,在这个时间节点里,这艘船恰好因为避让突发的恶劣天气而临时申请泊港,停进了没有航线经停过的陌生码头。
码头附近的钟楼会在整点报鸣,悠长的钟声在夜里可以传出很远。附近有林立的礁石丛和沙滩,沿着沙滩再稍微走远一点,就会看到一幢很有特色的别墅。
别墅的主人会邀请游客来开篝火晚会,会把家里的小朋友扶着肩膀轻轻推出去。会坐在火堆旁边,和所有人一起欢呼鼓掌,把超级酷的小朋友耳朵揉得滚烫通红。
会有吉他声顺着夜色一路流淌到船边,只要下船沿着找过去,就能碰到一团在风里热乎乎的火。
至于他自身,似乎并没有倒退回十一年前——他不属于这条世界线。这是理所当然的。
他不属于这,他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小先生。
他要尽快回去找自己的小先生,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些必须要做的事。
明危亭没有继续耽搁下去,他离开房间,在邮轮上简单进行了搜索,很快就得出了些初步的结论。
他可以碰触和使用船上的物品,但大概出于某种原因,船上的人看不到他,也不会和他发生任何交流。
这一点其实提供了不少便利——他用过去的密码打开了自己的电脑。顺便一提,在掉进这场梦里之前,电脑的密码早变成了明炽手术成功那一天的日期。
那天被他们定做小先生新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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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每个生日他们都会一起过,每个生日都会有礼物,他会第一个对小先生说生日快乐。
明危亭坐在沙发上。他让自己在这一步暂时停下来,专心致志地回忆了几分钟这些事的细节,顺利抵消了这个空荡房间带来的如影随形的不安。
他让自己回忆明炽在沙发里看书。
房间里温暖安静,他坐在明炽的身边,偶尔会用电脑处理一些工作。
新船长远比他更刻苦。那些枯燥的专业书籍,明炽每本都能耐心地一页一页哨下去,再整理出有疑问的部分,一起来问他。
明炽看书的时候很好揉头发,揉得舒服了就会比平时更放松,这时候揽过肩膀,就能让他不知不觉地靠在肩上。
明炽已经很注意保护腰,但偶尔看书看累了,还是会申请窝在角落里打一会儿游戏,所以他会把手放在明炽的腰后。
明炽用这个游戏锻炼反应速度和手指的灵活性,熟练地让小人跳上地铁、干净利落地甩掉夯追不舍的管理员和恶犬,每次都能打出很高的分数。
他偶尔也会接过来试着操作,但多半跑不了几步,后来明炽就会和他配合,两个人一起对付那一小块屏幕,指引小人灵巧翻身,腾空跃起去吃那一串金币
他偶尔也会想起在手术前,明炽留给自己的信。
万一手术出了什么意外,必须要把游戏打得很厉害,才能解开那个加密文件,看到那封信的内容。
那是个他很难达到的分数。他非常不擅长这种事,除非接下去的几年里,即使一个人睡不着也不整夜去想小先生,而是把那些时间都拿来打游戏,才有可能通过练习达到那样的水平。
不过他获得了最幸运的一种可能——明小先生在手术后醒过来,翻看之前留下的便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封信飞快删得干干净净。
小先生说,什么话都不用在信里说,等以后全都慢慢说给他听。
……
明危亭这样想了一阵,直到把胸口也想得暖和,又继续收回心神。他花了些时间,在电脑上暂时借用明先生的身份,弄清了需要知道的信息。
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就会导致后续的许多事变得不同。这条世界线里,任夫人似乎并没特地去为了家族的期望成家,也没有一个儿子。
因为不再有人从暗中做手脚,骆枳很快就对骆家人不再抱有期望,骆家的继承人当然也没收到那个领带夹作为礼物,那笔生意最后还是没能谈成。
骆家主对长子异常不满,亲自去和对方谈生意。却没想到对面那个实力雄厚的跨国集团对骆家没什么兴趣,倒是创始人相当欣赏小骆枳,想要把骆枳带走当学生。
世界线的惯性依然存在。骆家主因为这件事想要把骆枳带回家,骆母不知道从哪听说了这个消息,歇斯底里地大闹一通,还是在争吵中把小骆枳从阳台推了下去。
骆枳这次摔到了头,在医院里一直昏迷着醒不过来。做头部ct检查的时候,还意外发现了异常病灶,需要尽早进行处理。
骆家主已经答应了带骆枳去见那位老先生,没想到出了这种意外,暴怒之下叫人查清楚缘由,却意外牵扯出了当年弄丢两个孩子的真相。
骆枳昏迷了几天后醒过来,却整天一个人坐着不说话,任凭医生制定治疗方案,对骆家人骤然转变的态度也毫不感兴趣,只是从早到晚往窗外看。
直到消息彻底再瞒不住,任夫人得知了实情,火冒三丈地赶过来,把那家人全轰干净,这件事才算是暂时了结。
病灶生长非常缓慢,目前还没有任何症状,治疗可以放在两三年内循序渐进。骆枳被任夫人带回望海别墅养伤,那之后就再没见过骆家人。
……
明危亭合上电脑。
他原本想在电脑上留言,但按照他对自己的了解,如果在电脑上发现了这样一个文件,很可能会当作网络恶意攻击或是病毒软件直接删除,不一定会完全相信里面的内容。
明危亭站起身,他走到书桌旁,打开那本完全空白的《航海日志》,又从笔筒里取出惯用的钢笔。
明危亭在日志上写了很多事。
他把能想到的所有该注意的事都写上去,写了任夫人必须要尽快做的身体检查,写了提醒父亲避开那场海难,也写了小先生的全部性格和喜好。
他在日志上告诉十年前的自己,会有这样一个人,遇到这个人以后的生活会变得完全不同。
————那种不同就像是海市蜃楼在一瞬间,忽然就变成了真正的城堡。
只要跳上去推开门,只要走进去,就会走进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的雨天叫人喜欢,晴天也叫人喜欢,日出美好日落美好,桃子糖好吃,葡萄是世界上最棒的水果。最平凡的点滴有海里的水那么多,那么多的平凡点滴都幸福,都叫人不舍得错过。
会有这样一个人,遇到这个人以后,就在岸上有了船。
他了解自己,知道自己会怎么做。所以他没有再解释更多,只是在翻过去的一页写,接下去的晚上会有一场篝火晚会。
那场篝火晚会上,会有他见过最明亮最炽烈的一团火,那团火必须自由。
所以。
明危亭听见脚步声,他在纸上快速写下最后几个字,然后把钢笔扣合,放在打开的航海日志上。
他看着十七岁的自己走进书房,看到日志上的字。
————所以,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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