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北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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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瑾书院的主人姓杜,是一位身居陋室的大儒。
他听夏有蘅说明来意后,轻叹一声道,“少夫人果然料事如神,忠义伯府还是出事儿了。”
原来三个月前,段氏就带着孩子找到书院,她父亲跟杜先生是挚友,段父在带着全家南下之前,把段氏介绍给杜先生,托杜先生在关键时刻能帮段氏一把。
段氏留下了一笔银子,把孩子刘俊承留在书院。
她跟杜先生交代,有朝一日,有人来书院找孩子,就把孩子交给那人。
杜先生隐约猜出段氏心中有事儿,问她,怎么不让段父把孩子带去南方。
段氏重重叹息,道,如果刘家出事儿,段家就是在天涯海角也会被找到,孩子也就没安全可言!
杜先生把一个盒子拿出来,里头是段氏留在这里的几张银票,还有一封信。
信上说了些感激的话,求来人救刘俊承一命,不过,段氏还在最后着重强调一点,孩子长大后,不许他有给刘家报仇的心思,她说:刘家沦落至此,是他们贪心不足,咎由自取。吾儿俊承,为娘只要你好好活着,做个正直善良的好人足矣!切记!切记!!!
“我与段父是极好的朋友,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有心想留这孩子在身边,可能也留不住了。这些东西你都拿走,只望你能好生待俊承,把他养大,也算是了了他那可怜的娘亲的心愿!”
杜先生说完,也是长吁短叹。
离开云瑾书院,夏有蘅身边多了一个六岁大,白白净净的小公子。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轻轻问道,“你是刘俊承?”
嗯。
小公子点点头,用一双澄澈的眸子看她,“姐姐,你是谁?”
他声音稚嫩,却又偏生刻意地挺直小身板,昂着头,似乎要跟夏有蘅齐平。
夏有蘅弯腰,双手撑着膝头,目光跟他持平,“是你娘让我来找你的,我……”
她话没说完,刘俊承忽然拔腿就跑,他个子矮小,长得又偏胖,蹬吧着两条小短腿跑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雪白雪白的糯米团子在往前滚啊滚……
夏有蘅楞了一息,而后追上去,一把拉住他,“刘俊承,我话没说完,你跑什么?”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满面泪水的小脸,小家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不要钱似的一直流啊流,“我……我找我娘,我要我娘,娘……”
夏有蘅的眼前蓦然就出现段氏那张苍白的脸。
“是不是我娘死了?”
是颤抖的哭腔。
“你怎么……”
夏有蘅想问,你怎么知道的?
忠义伯府被封杀的消息此刻应该还没有完全在市井中传开。
“我娘跟我说,要是哪一日来找我的不是府里的人,她……就……就死了,我……我就长大了,呜呜……我要我娘,姐姐,你带我去找我娘,好不好?”
他哭着扑入夏有蘅怀里。
夏有蘅眼角有一滴泪无声无息地滑落下脸颊。
她拥住这个可怜的孩子,原本在来书院的路上,她还打算找到刘俊承就把自己这几个月攒下来的十二两银子都给他,让他一个人过日子去。她也没法子,自己还寄人篱下呢,再带着他,表姑是不会答应的。
可她真没想到,刘俊承不过才六岁,她实在不忍心把这样小的一个孩子丢下,任其自生自灭。
等刘俊承哭够了,夏有蘅拿出帕子给他的小脸擦干净,擦完才发现帕子是秦屿舟丢弃的那条。
想起他如同阎罗王一般冷厉的眼神,肃杀的气势,她不由地浑身哆嗦了一下,心下暗叹,今天真是鬼门关走了一遭啊,祖宗保佑,她没被阎罗王的剑给刺了个对穿!
阿弥陀佛!
“以后你跟着姐姐,好不好?”
好不好的,也只能这样了。
她发愁,该怎么安置这小娃儿呢?
“这个……给姐姐……我娘说,这个可以换钱……”
刘俊承抽抽搭搭的,他其实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理解什么是大人说的死,可他娘当时跟他说时,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来没见过的那种悲凉,凄苦,这给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阴影,也让他认定了,人死,是最可怕的事情!
娘死了,他再没娘了。
看着小家伙从腰间拽下来的一枚通体玲珑剔透的玉佩,夏有蘅有一瞬间的惊喜,这东西一看就不是凡品,若是拿去当了,应该能换回来不少钱吧?
可这是段氏留给孩子最后的一点念想了。
“你把这东西收好,想娘亲时就拿出来看看,好不好?”
“好。”
刘俊承拖着哭音点点头,小手重新攥得紧紧的。
带他往回走,夏有蘅想到了两点,第一,以后刘俊承不能再回云瑾书院了,锦衣卫手里有忠义伯府的人员名单,一旦他们察觉刘俊承不在府中,就会四下里追查,以他们的办事能力,早晚能掌握刘俊承在云瑾书院读书的信息。
第二,她得想法子租个房子,就是不知道十二两银子到底能不能租一个小院儿?段氏尽管留下了银票,但她不打算用,将来刘俊承长大了,她要跟他好好说说他宛若智多星般的娘。
如果不能租一个独院儿,那就找一个好心的房东,跟她同住,哪怕租一间厢房,只要能遮风避雨,给他们两人一个容身之处就好。
但现下,她还得带刘俊承回表姑家。
想到这里,她又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刘俊承不能再叫刘俊承了,他得改一个名字,叫夏俊承?跟表姑说,他是自己的堂弟?不行,表姑跟父亲他们是有书信来往的,她知道子侄之中是没有一个叫夏俊承的!
那……就让俊承随了他娘的姓氏,叫……索性把名字也改了,叫……段北宥!
她把改名字的事情跟刘俊承说了,他表情有些茫然,“姐姐,你不喜欢我的名字吗?”
他嘟嘟着小嘴,眼圈就又红红的,小胸口处也在不住地起伏,像是在极力压制住内心的委屈,娘没了,现在连名字也保不住了,这个姐姐是不是坏人啊?怎么她一来,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你知道锦衣卫吗?”
夏有蘅心疼地摸摸他的小脑袋,他还这样小,发生在忠义伯府的事情太过残忍,她不忍心跟他细说,可孩子强撑的样子,又让她心里闷得透不过气来。
“嗯,嗷嗷嗷,快快跑,阎罗王秦屿舟来抓小孩儿咯……”
小家伙边念叨,边往夏有蘅身边凑,好像念着念着,阎罗王就真的来了一样。
夏有蘅苦笑,这个秦屿舟的恶名还真是流传甚广!
“不改名字,秦屿舟就会来抓你,那也不改吗?”
“改。”
小家伙几乎没犹豫。
“那你叫什么名字?”
段北宥!
经过一家成衣铺,夏有蘅给他买了一身普通的棉布衣裳,既然是她表弟,那就得穿戴也跟她相似,她打算回去跟表姑说,她是在街上遇到段北宥的,他跟爹娘走散了,险些被拐子拐走,她既然遇上了也没法儿不管,就带回来了。
人是衣裳马是鞍,这样一装扮,活生生把一个富家小公子变成一个跟爹娘失散,在街上流浪的无依无靠的赤贫小可怜。
刘俊承……不对,现在是段北宥,他原来穿着的那身衣裳她让成衣铺老板娘给包起来,打算留着他长大后,或许可以跟那玉佩一样看到这衣服就能想起自己的亲人!
出了成衣铺,段北宥拽拽夏有蘅的衣袖。
“怎么了?”
“姐姐,我有这个玉佩就好了,我娘说,衣裳都是身外之物,饿肚子时可以拿去换钱买吃的。有吃的就不会饿死……“
他把拎着的布包塞到夏有蘅手里。
段氏在跟孩子说这一番话时,心中一定千万遍地祈祷上苍念在孩子还小,念在她一直积德行善,能给孩子留下一条活路,不管怎样,只要让他活着就好!
唉!
“你娘还跟你说什么了?”
夏有蘅蹲下,双手扶着他的小肩膀。
孩子的嗓子里发出不由自主的一声抽噎,而后他咬咬唇,努力地克制想要哭的冲动,“我娘还说,我以后就不是富家小公子了,没人伺候,穿衣吃饭都要靠自己,再不许哭,不许不听话,不许……”
大颗大颗的眼泪又从孩子的眼中涌了出来。
夏有蘅一把将他揽入怀中,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呢喃,“乖,不怕,有姐姐呢,姐姐会护着你的。”
“嗯嗯,等俊……北宥长大了,也会护着姐姐。”
小家伙又使劲咬着唇,唇上留下几个清晰的齿印。
“这也是你娘嘱咐你的吗?”
“我娘说,救命之恩,得用命来偿还。”
夏有蘅心里一阵阵针刺般的疼痛,不为别人,只为段氏,那是个有远见卓识的女人,她居安思危,早早就殚精竭虑为幼小的孩子筹谋出一条后路。
现在看来,说不定打从夏有蘅第一次去送绣帕给她看的时候,她就冥冥中感知夏有蘅可能会是救他儿子命的那个人!
段姐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俊承养大,护他周全!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入银菊胡同,胡同末端是一户姓罗的人家,户主罗强在大理寺任评事一职。
“大人,罗强是有一儿一女,不过,女儿长得又胖又丑,儿子早就成亲,她应该不是罗家什么人?”
云海低声说道。
她自然不是罗家什么人。
想起小女子手捧着绣帕送到他面前,纤纤素手指着重重花瓣之中的一行小字念道,夏家绣铺之阿衡!
夏阿衡!
她应该姓夏,乳名阿衡。
鼻翼间似乎又闻到那一抹淡淡的清香,那是仅属于她的独特的体香,宛若夏季摇曳于荷塘之上的荷香,随微风徐徐而来……
“去乱葬岗找一个跟那孩子大小差不多的尸体……把当铺里那套衣裳赎出来换上……”
他目光冷幽幽地注视着胡同尽头,面上是一片阴森的肃杀!
他在带人去包围忠义伯府之前就查明刘同浩的长子长孙刘俊承于三月前被其母段氏送入云瑾书院读书,但段氏并没有在刘俊承身边留下一个使唤的奴仆。当时得消息的秦屿舟想,许是段氏对杜先生极度信任,毕竟杜云瑾跟段父是挚友!
现在秦屿舟明白了,段氏是早就料到其公公跟丈夫的下场,所以她三月前就让幼子跟刘家断绝了联系,企图以这种方式给幼子留下一条生路。
但锦衣卫是什么地方?
那是全大越国的消息中心,每天都有人会把各种消息从全国传入锦衣卫。
只有他秦屿舟不想知道的,就没有他不能知道的。
云海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去。
他没瞧见,就在刚才他家大人眼底清晰无比地闪过一抹异样的炽烈,炽烈的火焰中,一个极美的姑娘施施然转过身,看向他,欲语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