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大剑（上）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大剑与魔女!
灰尔躺在毛毯上，头晕目眩。直觉告诉他，他的伤口正在溃烂和发炎。
可是真奇怪啊。如果受伤了的话，为什么在和魔物战斗时，自己连一点痛楚都没感受到呢？
他感觉到有人把散发马汗味的外套和毛毯盖在他身上。马车颠簸不止，每一下都让他的大腿和屁股隐隐作痛。他听到大声的吆喝和咒骂。他咬紧牙关。
他听到有个稚嫩娇弱的声音在坚持不渝地呼喊他。灰尔……北方大剑……
他看到，头顶的夜空星辰无数，它们离他那么近，仿佛挂在树梢，触手可及。
……
他选择了离光芒最远的路，想藏身在摇曳的阴影中。这并不容易：这里到处都是点燃的松木堆，火把的红光点缀夜空，厚重的烟雾涌入黑暗。在起舞的身影之间，火堆噼啪作响，光芒闪烁。
灰尔停下脚步，让朝他这边走来、挡住所有去路的一群大汉通过——他们情绪高昂，正疯狂地大呼小叫。有人抓住他的肩膀，塞给他一个小陶杯，杯中液体浮泛着金黄的泡沫。他礼貌地回绝，把对面这个摇摇晃晃、抱着一桶掺水啤酒的家伙推回人群。他想起来了。迎春节对北方来说也是个值得庆祝的节日，大人们在此通宵达旦，畅饮到天明。
不过他不想喝酒。至少现在不想。
他继续走着，漫游在自己的梦境中。
————※※※————
少年抬起头，看着在前方高处成一片的雾凇，不禁吐出一声赞美的叹息。
艾丝菀德的冬天总是充满诗意。大雪已经持续了两轮新月，此时终于收回了它的威严。等到晴天来临时，少年连一刻也没有打算浪费。他沿着村后那条熟悉的小路，朝着纳尔森林进发。这里山河同色，一片纯白，和煦阳光下的海德岚峰在远处的蓝天下屹立，白色的纳尔森林仿佛一道无尽延伸的画卷。
艾丝菀德。Icewand——在上古语中，它的意思是“冰雪花园”。这是他的故乡。
少年裹紧灰色的夹袄，沉醉于欣赏洁白的冰花，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也因此引起了走在他前方的同伴的不满。
“灰尔，走快点呀！”穿着棕色夹克的同伴催促他说，“懂不懂什么叫‘兵贵神速’？”
“别急嘛，约克。”名为灰尔的少年回道，“白翎莺又不会跑。离雪融还有至少两轮月相呢，它们的窝这时才刚搭起来。”
“但那些行商可不等人！”约克大喊道，“看在每只白翎莺值5索仑的份上，我可不会等你！”
“别催了，知道了。”灰尔收起目光，跟上同伴的步伐。
他与约克同年，两人容貌却大相径庭：约克肌肉发达，皮肤黝黑，强壮而动作迅速；灰尔则体格精瘦，肤色白皙，举止谨慎而敏捷。他们娴熟地翻过蚀沟和河谷，像灵猴那样爬上结满冰霜的树梢和岩壁。他们抓住一条柏树枝，灵巧地荡过山涧——海德岚峰的冰已经开始融化，正朝纳尔森林释放潺潺的溪流。
约克大步跃过一道断层，灰尔紧随其后，他的动作幅度不够大，因此落地时显得不够稳当，摔了一跤。约克回过头，响亮地哼了声鼻子。
“我刚认识你时，”他笑道，“还以为你就是他们口中的‘书生’。毕竟你长得又瘦又白，就像个精灵。但你的身手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灰尔，你不是在逞强吧？要不要休息会儿？”
灰尔拍打着裤腿上的雪泥，恶狠狠地回笑。
他澄澈的蓝色双眼就像冬雪本身。
“来赌一把么，约克？看谁先找到最肥的那只白翎莺？”
“那你可找错对象了，”约克狡猾地笑了，“因为我可是行家里手。我的将来可是要成为全职捕兽人呢！等着瞧吧！”
“谁知道呢？”
他们同时迈出脚步。约克早已有所准备，因此起步更快。灰尔因先前绊倒，多花了点时间，但仍旧不落下风。少年们像风一样在林间穿梭，他们各自分散，同时用他们俊鹰般的目光扫视着枝干和树梢。
白翎莺是栖居于冬雪的鸟，只在艾丝菀德出没。每到冰雪将融之时，白翎莺会产下新生的蛋，同时因疲惫和习性而蜗居在巢穴内。在商人们过完迎春节、离开艾丝菀德前，一只瘦小的白翎莺能卖出4到5枚索仑，体型大的白翎莺则能卖出更多。对孩子们来说，这是一次赚取零花钱的绝好商机。
他们先后找到白翎莺的巢穴——这些懒惰的鸟儿往往喜欢把巢穴建在低矮林木的分叉上，或是自然形成的树洞中。它们正处于产后的休憩期，也大大降低了孩子们捕捉它们的难度。当灰尔静悄悄地爬上一棵橡树，把手伸进鸟窝时，白翎莺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大祸临头。
“哗啦啦——”
灰尔的动作惊到了白鸟的伴侣，后者立刻逃之夭夭。而灰尔则一把攥住它们中更为肥胖的那只，轻巧地落在地面上。
“老天，”他看着怀中的白胖鸟儿，惊喜道，“你至少得有四百克。这下可赚大了。”
白翎莺似乎听懂了灰尔的喜悦从何而来，于是奋力且徒劳地挥舞着它值钱的翅膀。灰尔笑了笑，离开了它们的巢穴——尽管里面还生着几枚鸟蛋，但每个孩子都知道不可竭泽而渔的戒律。
“约克？”灰尔大声喊道，“来看看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在山林间回荡。
“约克！”他又重复了一遍。
“……灰尔，来这边！”
他顺着声音前去，但同时也察觉到一丝不对。他们计划里的活动范围可没有那么远。
“灰尔！”约克的声音还在呼唤，“快点来！”
“约克？你在搞什么？”灰尔来到一片山坡下，“你在哪？”
“别问那么多，”他头顶传来少年的声音。灰尔抬起头，看见约克在朝他招手，“到这边来。别管那些白痴鸟儿了，我发现了刺激得多的东西。”
灰尔露出怀疑的表情，但他还是用一根小绳把那个肥鸟绑在腰间，慢慢地爬上山坡。待视野在他面前展开后，他看见在一处巨木下，棕色衣服的同伴正蹲伏在草地边，仔细地打量着藏在草垛中的某个事物。
“灰尔，”他用难掩兴奋的轻微声音说，“你瞧。”
灰尔走上前，倒吸一口气。
“天呐，这是……”
“是狼。”约克轻声说。
在巨木的树根旁，崎岖的岩地下，昏沉的光线里，是一块被雪堆围住的小窝。而在雪堆中，几团灰白的小毛球蜷缩在一起，它们的毛皮伴随着呼吸的节奏慢慢起伏。
“是一窝狼崽子。”约克伸出手，毫无所惧地拨弄着扭成一团的毛球，“它们甚至还睁不开眼，也没有长着尖利的獠牙。”
“它们在这儿，”灰尔警惕地看了看周围，他一贯小心谨慎，“它们的父母肯定也不远。走吧，约克，别惹麻烦事。”
“你害怕了？”约克回过头，表情充满嘲讽。
“当然不怕。”灰尔不甘示弱地说。
“冰雪之子可不会害怕区区野狼。要这群崽子的爸妈真找上来了，咱也能轻易对付它们。放心好了。”
“首先，这句俗语不是这么用的。其次，约克，你要怎么和狼搏斗？用你的两条腿跑上几米，就能把狼吓跑？我们可没带武器。”
“有这个就够了。”约克不知从哪个草丛里摸出一条粗壮的树枝，“我和你说过的吧？我会成为全职捕兽人。这群狼崽子就是我的第一批猎物，瞧好吧……”
“等等，”灰尔突然皱起眉头，他蹲下来，用手指拨弄了一下约克怀里的狼崽，“这……这好像不是狼。”
“别说胡话。看这毛絮，还有眼睛，还有这爪子。大人们教过，这就是狼的特征，我都记得呢。”
“但它好像还多了点其他‘特征’，”灰尔大胆地翻开‘小狼’的嘴巴，扳动已经生出的牙床，“这是……天呐，约克，这儿有魔纹！它不是野兽……是魔物！”
狼崽的牙床下，在肉色的覆盖里，暗绿色的纹路隐隐可见。
“见鬼！”约克定睛一看，立刻咒骂起来，“这真不是狼，是只‘雪之牙’！”
就像是为了佐证他们的判断一般，悠荡的咆哮从森林的黑暗中传来，震落了树叶上的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