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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又砸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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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铭家是一室一厅,进门就是玄关和厕所。薛惟的手才刚摸到壁灯,还没打开,后背就被池越给撞了一下。

“……”

“啪”的一声,薛惟将白炽灯给打开,回头看,池越一只手正扶在他的肩膀,语气抱歉地说道:“我看不见。”

薛惟眼角的余光瞥了下池越那骨节分明的手,说:“真是难为你能长这么大个。”

客厅的茶几上垒着堆一米高的课本,边上还铺满了写得乱七八糟的笔记本,几支用光水色的圆珠笔正歪头呆脑地躺在地上。薛惟不小心踩到其中一只,他捡起来,说:“看不出来,这刺头居然还搞学习这套?”

池越说:“不知道,据我所知,他没有上过几天学。”他站到薛惟身边,目光扫了一遍茶几上的笔记本,都不用翻,他就知道是什么。“这些都是高中才学到的知识,赵铭可不是高中生,难不成他要报名参加高考?”

薛惟没有兴趣跟他探讨赵铭是不是要高考这个问题。他往里走,去赵铭的房间找了好几遍,都没找见自己那两个行李箱的踪影。

要么就是出手了,要么就是压根不藏在这儿。

池越拉开放在客厅处的一个衣柜,只听得哗啦一声,几十件塞得满当当的衣服从里头滚了出来,他往后退开几步才没有踩下一个脚印。

衣柜是木制的,甫一打开,散发着一阵浓重的樟脑丸的味道,他往里瞅了几眼,没有见到薛惟的行李箱,赶紧弯腰将那几十件衣服给抱起来团一起塞进去。

塞着塞着,不知道从哪件衣服里掉出了一张小纸条出来,滚到了池越的脚边,池越把最后一件衣服努力地往衣柜里挤|进去,才去捡那张小纸条。

薛惟人已经走到了窗边。那窗帘并没有拉上,透着一股浓重的油烟味。他没靠得太近,却也能够透过这扇窗看到远处里屯的那棵大树,刚才池越还将他整个人往那上面按来着。

薛惟想到这里看向池越,见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那张小纸条。

在看什么?

他正打算转身过去,突然就见那棵大树边上出现了两团黑影。瞬间胸膛里躺着的那颗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就在他的心快要蹦出来的时候,那两团黑影随即缓缓地出现在有光亮的地方——

薛惟那颗心再次狠狠地摔回胸膛里,他倒吸一口气,原来那两团黑影,是刺头和上次他怎么打也不还手的那个飞机头少年。

吓死了,他还以为是阿飘。

薛惟二话不说地蹿到壁灯处,“啪”的一声将灯给灭了。

池越刚将柜门给关上,四周就突然陷入黑幕。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句话,薛惟已经来到他身边,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人往门口外拖去。

池越刚才看完的那张纸还夹在指缝里,没来得及塞回兜里。说薛惟是拉着他走的,那不太对,薛惟几乎是拖着他走的,那步伐又快又急。池越不得不从客厅一路踉跄着去到门口,他说:“怎么了?”

他见薛惟一言不发,瞬间反应过来:“赵铭回……”

薛惟怕弄出点声音来,急忙低声地堵道:“闭嘴。”

池越一眼明了,连忙把纸条给塞进兜里,由着薛惟带自己去到大门口。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几下开锁的声音。

薛惟当机立断,拽着池越扭头往门内钻回去。刚才在屋里的时候他扫了一眼,从赵铭家的阳台可以翻到隔壁家的阳台上去。赵铭家在一楼,翻个阳台摔不死人。池越被他推搡到阳台处,他还没有开口,就见薛惟抓着护栏攀上去,一只脚踩到右侧人家的阳台边上,在半空画了个弧度,跃了过去。

“扑通”一声闷响,薛惟的脚着了地,说是跃不如说是跳,他这一跳没站稳了脚跟,差点叫刚才那阵酥麻的劲给崴了脚。

“赶紧过来!”薛惟缓了两口气,他知道池越看不清事物,便把手伸过去,压低声音地说道。

身后不停歇的脚步声像道催命的符咒一样紧逼着池越,池越毫不犹豫地起跳,只见他两手抓住护栏,踩着底下一个石墩子,在半空中一个翻腾干脆利落地跳进了右侧人家的阳台内。

他不知道薛惟正伸手等着拉他过来。猛地一个落地后,再次将薛惟给砸个正着。

这一天之内,他的心情起起伏伏,由高到低,还遭遇相同的两次“重创”,薛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此刻池越的嘴碰到了他的肩窝,在上面留下一个湿润的唇印。这还是一层,另一层是池越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上,让薛惟觉得身上很热很热。大夏天本来就闷热,此刻这么大一个人砸到身上来,更是火上浇油,他都能觉得自己后背冒出了热汗来。只见他立刻揪着池越的头发,想将池越的头给抬起来,让人赶紧滚下去。谁知这一揪,头发从指缝里滑溜地逃走了,他这才想起来池越剃的是个寸头的发型,别说是找出一根长头发了,就算是短短一根五厘米的头发丝都找不出来,更别说去揪了。

池越压在他身上实在是太重,薛惟挥胳膊去砸他的肩膀,呵斥道:“你他妈给我起来!”

池越一把按住他胡乱拍打的胳膊,凑近了些,说:“嘘,别说话,你听。”

他声音低沉,像甘冽的泉水一样,沁人心脾。薛惟叫他贴着耳朵说话,一时红了耳根,他欲盖弥彰地说:“干什么?占我便宜啊?”

闻言,池越把脸转到正位,眼睛对上薛惟漆黑的瞳孔。

薛惟不甘示弱地,也盯着他的眼睛看。

话音才落,赵铭的声音就从上方传了过来,“真他妈奇怪,刚才我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跳了下去,怎么不见了?”

赵单凌:“可能是老鼠吧……”

薛惟:“……”

等了半响,才听“哗啦”一声,赵铭那边把阳台门给关上了。池越等了片刻,才从薛惟身上翻下去,两手拍了拍站起来。见薛惟还躺在地面上,他抓住薛惟的手腕将人给带起来。谁知薛惟甩开他的手,低声说:“别碰我。”

“……”池越不明所以,“我就想拉你起来,我以为你起不来。”

“谁他妈起不来!”薛惟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朝这户人家的里内看了一眼,阴森森的,怎么也不想有人住的样子。难怪刚才闹半天那么大的动静,也没有人来查看一下情况。

“赶紧走赶紧走。”薛惟前面才说不要池越碰他,这会儿倒是自个儿碰了池越,他寻找安全感似的一只手握住池越的手腕,另一只手扒拉开阳台门,摸了一指的灰尘,他便胡乱地在衣服上擦了两下,又将上半身探出去张望。见里内静悄悄的,连一盏灯都没留,看来确实是很长时间没有住人了。

艹!简直是毛骨悚然!

吓死谁啊!

吓死我!

这种长时间没人住的地方最容易生出阴来,刚才探头进去看的时候薛惟就觉得阴气森森的,不是个安生地。

他僵了片刻,直到池越反握住他的手,拉着他走到护栏边上——

薛惟僵了片刻,池越也观察了他片刻。

池越低头往楼下看,阳台距离平地不算高,跳下去摔不死人,就是不知道下面有没有硬石头之类的东西。

“哥哥,从这儿出去吧。”池越松开手,没再多说一句废话,他一只脚踩住不知道锈了多久的铁护栏,“我先下去,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不待薛惟说什么,他一阵风似地跳了下去。

虽然知道阳台距离平地其实没有多少高度,但薛惟还是没由来地揪了一下心,直到看见池越平稳地落了地,他才不自知地舒了口气。

“哥哥,下来,我接着你。”池越抬头看向那道模糊的身影,敞开手臂,做出一个即将拥人入怀抱的姿势。

薛惟没有抓牢铁护栏,他直接跳了下去。

当空扑来一团黑影,撞到胸膛后,池越立刻将薛惟抱了个满怀。

“幸好,接住你了。”池越说。

薛惟手脚并用地逃出他那充斥着青柠味的怀抱,说:“走了。”

他走得太快,池越只得往前握住他的手,用委屈的语气说道:“哥哥,我看不见,你走慢一点。”

四周黑漆漆的,池越有夜盲症,的确是看不见路,当然也看不见薛惟逐渐红透的耳根。薛惟很难解释今晚的感觉,他的心情就跟过山车一样,从高到低,又从低到高,简直不要太刺激。从没有人会有这么多的小动作,池越是他见的第一个。他甩掉池越的手,终于忍不住地骂道:“拉我衣角!这儿!”他引着池越的手去够自己的衣服,“别老没事就来拉我手,你是基佬吗?”

池越愣了一下,随后否认道:“不是。”

薛惟气不打一处来,说:“那你是白痴吗,抓着我衣服,再抓我手你就等着吃我拳头!”

“好。”池越抓住薛惟的衣角,由着薛惟引着前面的路。

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段路,两人却都没再说话,谁也不知道对方在琢磨着什么,又有什么样的新想法从心底无声地攀升着。

不消片刻,他们终于走到了有光亮的地方。池越放开了手,从兜里掏出刚才在赵铭家找到的那张纸条,递给薛惟。

薛惟不明所以,问:“给我干什么?”

“这张纸上写了你的名字。”池越将纸条摊开,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赵铭抢你行李箱可能是在找什么东西。”

薛惟低头一看,那张小纸条上写着一行字:薛惟的事,六月给我答复。

这句话没点明什么有用的信息,只知道对方让赵铭六月份给他答复。但要答复的到底什么呢?是薛惟的什么事情?池越是看得一头雾水。

薛惟的眼神晦暗不明,他盯着纸条看了片刻,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些猜测,却不敢就此认定。他把纸条揉皱成一团塞到自己兜里,转移话题道:“不是说路太暗了,要陪我走回宿舍的吗。”

池越想了片刻,他好像并没有说过这句话。但对方是薛惟,他也确实有送人回去的想法,便点点头,带着薛惟往了月巷里过去。

·

池越走后,薛惟打扫了下自己的房间,洗了个热水澡,才把房屋里能开的灯全都开了个遍。

白炽灯将周围的一切事物照得无所遁形。半晌,他才踩着拖鞋进了房间,扑到床上去,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逐渐,他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了,但他仍就这么背朝上地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像个死人。

“叮铃铃……”五分钟后,搁在床头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打破房间内的寂静。

薛惟没搭理。来电响了将近两分钟,自动挂断了。

“叮铃铃……”

一分钟后,手机又响了起来。薛惟抬起头,看向床头,屏幕上“姜欢愉”三个字正跳动着,他叹了口气,依然没搭理,只把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仿佛这个动作能给他带来一点安全感。

一分钟后,手机自动挂断来电。又一分钟,手机又来电……

这样的过程重复了五次。在第六次的时候,薛惟终于把脸抬起来,新鲜的空气猛地灌进他的肺腑,他顶着一张因生理性窒息所变得通红的一张脸,喘出几口粗重的气,在铃声自动挂断的前一刻抓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你一向晚睡,我还以为你刚才是不想接我电话你。”薛惟还没有开口,姜欢愉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薛惟:“刚在洗澡,没听见。”

姜欢愉看了眼挂在墙面上的钟,已经夜里十二点半了。她说:“这么晚下班吗?”

“没有,我出去了。”薛惟看着天花板,揉着眉骨说道。

“嗯,你的工作还好吧?你应该上了几个星期的班了,觉得怎么样?我最近一直在忙,这才抽了空给你打电话。”姜欢愉小心翼翼地问道。

薛惟知道姜欢愉的好意,他说:“还可以,多谢你替我找的这份工作,起码比起连锁,私人没有那么多杂碎的工作做,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借用卖不出效期药的借口来扣人工钱,盘点的话,亏损也不用我们掏。”

薛惟讨厌连锁药店,除了连锁药店时不时要占用别人的休息时间来培训之外,还因为公司做决策的某些领导人,利用采购的钱去低价采购厂家的一些差不多要过期的药品,从中吃几层回扣。如果近效期的药卖不出去,就从员工的工钱里再吃一笔回扣。而到了季节盘点,不论是仓库亏损,还是门店亏损,都照扣不误,普通员工扣三成,领班和店长就扣六成。盘点亏损一点是常事,没有人会保证实物的数量永远对得上电脑里的数字,但数据呈现大跳水,一定是有些猫腻在里头。于是薛惟猜测是某些领导人也从中谋取利益,用一个窟窿填补另一个窟窿。

薛惟讨厌这样的工作环境。那不正直,不光彩。在他看来,药是用来治病的,医生的看病技术固然重要,但药更重要,否则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些人用近效期的药来糊弄病人,就算是医生的医术再高明,也挽回不了病情逐渐变得糟糕的局面。

当然,他讨厌连锁药店,还不单单是因为这一方面。

姜欢愉点点头,尽管薛惟看不见。“那就好,那你好好干下去,不要再干没多久就又辞职了。”顿了顿,她又提醒道,“你会给人把脉看病,这本来就是一种造福他人的技能,我觉得你不应该就此埋没,你振作起来,没有什么坎是跨不过去的。只是暂时在药店里干着而已,以后有大把的机会等着你,你应该往前看。”

这一次,如果不是自己在薛惟门口不吃不喝求着他出门,他能把自己给埋了。

薛惟冷笑一声,说:“没有什么坎是跨不过去的?姐,你知道你说这句话有多伤我的心吗?我难道不想替人把脉看病?我就想一辈子呆在药店里吗?可你看看我现在的学历,现在的一切,不都跟你有关吗?你能说跟你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姜欢愉:“我……”

薛惟没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我很清楚,当初那件事是我自己亲手做的,没有经过你的手,你也是个受害者,但事后你又是怎么做的?你觉得你能够坦然地跟我说这个坎是跨得过去的吗?姐,我叫你一声姐,是因为你以前带过我,我们曾经是家人。我不想和你吵架,我知道你也是受害者,我这么说你,你心里肯定很不舒服。但是姐,那件事毁掉了我原本的人生道路,你不要再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了,除非覆水能够收回去,否则我的现状不会出现一丁点的改变。”

当年那件事让身在局里的几人遭遇了不同程度的伤害,姜欢愉想到这里,眼泪就蹦出眼眶,她带着哭腔说道:“我对……”

后半句话她梗阻在喉头,怎么也跳不出来。

对不起,为了救我,你赔上了这一生,原本就该坚定走下去的道路。

对不起……

姜欢愉也只能在心底默默地道歉,她能说出口吗?她内心那份隐蔽的感情实在是太过于龌|龊,她说不出口。对不起三个字太过沉重,她端不出来。

因为不配。

“早点休息,挂了。”薛惟深呼一口气,大概是今日之内所碰见的事情,让他的脑子乱得理不清任何情绪,所以刚才姜欢愉说出口的那番话才会激怒到他,让他当即说出那样的话来。

阿pear在沈蕊和薛貌生之间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那张池越从赵铭家衣柜里无意中翻出来的纸条,又是谁给的赵铭?他们在找他的什么东西?是否和当年那件事情有关?

还有……

还有池越……

“等一下。”姜欢愉抹掉泪水,“我这段时间刚忙完,过几天去你那边坐一坐吧。”

“……”

沉默片刻,薛惟说:“再说吧。”

“你是不想我过去吗?”

“你想多了。”

“那你把地址告诉我,我过几天就去找你。”姜欢愉说。

薛惟正烦着,不想和她纠结这点事情,便说:“那你过来来个电话,我再发个定位给你。”

“好。”

挂了电话,薛惟烦闷地再次把脑袋埋进枕头里。

屋内一片寂静,窗外,不知是谁家的狗在吠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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