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人与机器（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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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问什么是让人没好果子吃的具体表现，那答案可能是对他的脑门来一个暴栗。
苏伸出手指在试图搞怪的小妹头上嘣的一声。
“呜...”
显然吃不到好果子的森塔芮不是很高兴。
“挫骨扬灰锯也太没品了，过于直球，甚至不如你十分钟前想的那个‘欢乐喜锯’。另外拿来当刑具有点不卫生，感觉容易卡着肉，也难清理。”
“我们也用过比这小些的锯子做开颅手术，说实话，那手感不怎么愉快，开个瓢老费劲了，还是现在新开发的线锯好用。”
“老师，我得更正一下，我们用的比这锯子小的可不止一点半点。”
“额...？是吗？差不多吧？”
这帮人在一本正经的讨论些什么？一瞬间艾斯特拉雅把手语里最激烈的骂人话想了个遍，但最终还是因为结印太复杂，这些人里也只有苏能看得懂，放弃了。
‘最后再问一次，真的要做吗？’
开点玩笑缓和气氛后，苏对艾斯特拉雅打着手语问道。
艾斯特拉雅稍有迟疑，最终点了点头。
‘这是我必须要做的，我要握住这只递来金币的手。’
“躺上手术台就没有回头路了，会不会还太早，要不再想...？”
加特林医生也打算来劝阻他，却被自己的老师李斯顿拦住了。
“理查德，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成熟的男子汉，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他，支持他。”
“可是老师...”
“莱茵小姐，你可以出去了，接下来会有些血腥。哦，顺便帮我们把帕夫柳琴科小姐叫进来，麻醉后需要她的能力来辅助呼吸。”
李斯顿医生一改常态，没有任由学生发表自己的观点，而是固执己见，带上了手套和口罩静静看着阿斯特拉雅：“女士们，先生们，给我计时！我们在梦中进行了36次模拟手术，平均时常一小时二十分钟，而这次，我会将时间压入一个小时！”
艾斯特拉雅躺上了手术台，他们现在要进行馥灵有史以来最高难度的一台手术——用dEm组织替换他的声带。
通常来说，比起声带这样体内的组织，替换残疾的四肢的风险会更小，但想要证实采集来的信号的正确性，艾斯特拉雅有必要在自己的身上尝试，只有他换上了dEm组织，才能真正体会到这人造神躯植入人体后会有何种变化。
这是一次大胆到几乎无谋的尝试，参考这片大地上的平均医学水平，医生们还在兼职屠夫，连无菌环境都做不到，每次手术都是生死各半的夺命游戏。而术后的情况也无法预料，有可能dEm组织根本无法与人体相容，他会痛苦的在手术台上死于排斥反应。
但这些人依然选择进行这次尝试，在场的所有被苏所吸引的人，也许都和他一样有一颗积极的大心脏，在眼前有能让自己变得更好的机会，那就没有不试试的理由。
虽然很鲁莽，但也不是没有计划，相反，苏和萨尔瓦多核心成员们为此做足了准备。
吸入麻醉剂的阿斯特拉雅很快进入了昏睡，这就轮到苏出手了。
梦境女神的门徒将少年的灵魂引导入阴影们建设的城市之中，这片区域是索莫丝为他们特别划出的，享有特殊的‘治外法权’，来到这里的灵魂想要进入轮回，首先要经过苏的同意。
苏会在这里看护艾斯特拉雅，以免手术失败他的灵魂进入轮回。
而现实的战场，则完全托付给了馥灵第一的快刀医生，李斯顿.罗伯特.林利斯戈。
“理查德，我一直跟你说，手术时间越久，对人的伤害就越大，所以我们一定要有对‘快’的执着，面对那些需要截肢和切除手术的患者，狠下心来下刀，替他们做出决断。”
“我一直都记得，老师。”
“今天的情况有所不同，不只是切除，我们还要将完全未知的东西和原本的组织进行替换，不但要快，更要精准，精准与否，就是屠宰与手术的区别。开始吧！”
锋利的手术刀划开皮肤渗出血珠，与曾经亡羊补牢的补救式手术不同，这次是为了让人成为更好的自己。
一个小时很漫长，而对于睡梦中的人来说不过是转眼云烟。
麻醉的效果过去，从神国中归来的艾斯特拉雅缓缓睁开了眼睛。
迎接他的是满头大汗一手血污的李斯顿医生和他那一贯的开场白：“你醒啦？手术很成功。”
正正好好一个小时，他做到了，快刀手履行了他的承诺。
李斯顿医生几乎虚脱，疲惫之余也感到十分欣喜，他和加特林都在为当时的决定来北境而喜，这半年时间里他们在医学发展上的尝试，比在帝国大学医学系的十年还要多，还要更有成效。
从治疗冻伤，发现新的麻醉药物，到开发新的手术器材，再到苏为他们呈现的，梦境中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医学知识。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惊喜，他们终于能够摆脱那些无奈的医学笑话，将外科手术约等于死亡的帽子摘掉。
听到手术成功结束，所有人都围了上来，李斯顿医生则开始发表他的获奖感言。
“一切都和我预想的一样，人体就犹如一台精密的机器，只要充分了解这台机器，我们就能掌握修补它的办法！甚至不单只是修补，我们还能在其之上有所增进！真是，太好了！”
“是的，老师，外科手术是一条与岐大师理念截然不同的道路，我们的努力会有回报！”加特林医生也十分兴奋：“不过还没确定是不是成功了...”
“哦，对哦！”李斯顿医生转头看向阿斯特拉雅：“怎么样？什么感觉？能说话了吗？”
所有人好奇的目光聚焦在少年的身上。
艾斯特拉雅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来，伸手抚摸着被厚厚纱布缠绕以至于呼吸都有些艰难的喉咙处，麻醉渐渐褪去，缝合的创口开始轻微作痛。
将信号传递给喉咙中的dEm组织，让它动起来。
金属肌肉成功的收到了信号，忠实的完成工作，于是在场的所有人听到了他的第一声。
“滋~！！！”
这是人类声带能发出的，也是人耳所能捕捉到的极限频率的音波，尖锐无比的高音，所有人痛苦的捂住了耳朵。
“呃！停下，快停！小鸮？！”
苏反应迅速伸手捂住了少年的嘴，他现在耳朵被震得生疼，而对于能捕捉空气震动，相对更敏感的芙库洛，猝不及防，此时已经是直接昏了过去。
“这也太哈人了...什么声波武器...？”
加特林医生和森塔芮这两位dEm组织其他实验的负责人听到苏的话若有所思。
“声音也能当做武器...”
“是啊，这条好像能用...”
对此苏有些无语，这些科研狂人搞没搞清楚重点啊。现在搞不好艾斯特拉雅张嘴就要出问题，还搁着武器不武器呢，总不能以后把他当什么宠物小精灵，要干架了就丢出来——去吧！阿斯特拉！使用吵闹！
这可不行。
他关切的看着艾斯特拉雅，男孩若有所思，重新闭上双眼，他需要在脑海中进行调整，这是一项非常精细的活，也只有他能做到，凭借神之权柄赋予的算力，剖析每一次震动，一个信号，找准发声的方式。
如山海星河般浩瀚的数字在脑海中涌现，不断翻腾，最终罗列成正确的姿态，即使有神权加身，处理起来也十分吃力，大脑险些过载，艾斯特拉雅的口鼻中涌出鲜血。
“没事吧？！”
众人投来关切的眼光。
艾斯特拉雅仰着头抑制鼻血，同时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与曾经那个懵懂无力的自己已经不同了，数字不是混乱无序的，女神摇摆的天平亦有定数，而自己便是那个宣读正解的声音！他的计算绝对准确，凌驾于人造的机器之上！
“早-上-好-”
还有些僵硬，没有语气的起伏，同时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
除了刚苏醒有些迷糊的芙库洛，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清晰而准确。
苏惊喜的握住艾斯特拉雅的手：“好...好啊！”
“成功了？！”
“老师，这种时候我建议我们应该高呼Eureka！”
两位医生再也按耐不住，相拥而泣。
“Eureka！”森塔芮也举着她那一人高的锯子在那起哄。
只有研究过dEm组织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这是什么样的伟大壮举，就连它的第一任研究者也没能完成的愿景，如今竟然被他们实现了。
dEm组织不单是反抗神的武器，它还能是保护人的工具，随着研究的深入，从今往后残缺的人将能有机会再次圆满！
“为什么第一声是早上好？”辛贝蒂姆有点疑惑：“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因-为-这-就-是-我-最-想-说-的-话。”
“正因为你善于接触数字，所以才更能体会吧，有的时候话语的重量是无法用数字衡量的。总是比别人起得早，总是比别人努力，你也有很多的情感想要表达，今天的天气如何，今天的你要去哪，可却连最简单的一声早上好的问候也传达不了。”
艾斯特拉雅点了点头，苏，他的老板，他的领主，自从在市集上找到他以来，便是他的第一理解者。
“苏-先-生，各-位，早-上-好！”
艾斯特拉雅的一天开始的很早，从清晨的第一声问候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