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死鱼正口与收杆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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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岛上的景象要远比在岸上看的更残酷,到处都是激烈争斗后的痕迹,倒塌的建筑和茂盛的植被。
军部的官员们聚在一起,试图从斗争痕迹中分析出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议论纷纷。
没有了人的喧闹,海鸟等大胆的生物已经开始在这里筑巢,这座百年来一直负责关押人的石之监狱即将把自己归还给大自然。
没有人,这让费旭曼感到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人?或者说,人的遗骸?
最后跟随鲁道夫回到岛上的应当还有相当数量的亲卫和骑兵,还有不少囚犯,怎么一具尸体也没有见着?
他马上就将这个疑问掷向了凯撒里昂:“殿下,在岛上死亡的士兵和囚犯呢?还有最为关键的酆都军团长的遗体呢?怎么一个都见不着?该不会是有人...?”
他的意思很明显,谁藏匿尸体谁就有猫腻。
凯撒里昂准备完全从容不迫:“我们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岛上大火连着烧了好几日,难以靠近,这点您可以去问任何居住在附近乡村的平民。至于遗体,请跟我来。”
他领着调查团去的方向,正是曾经进行天使唤醒仪式的巨坑。
在这里,调查团再一次被恐怖可憎的景象震惊。
巨坑位于岛屿中段偏北,而坍塌亦发生在岛屿北侧,因为大量的地下挖掘疏松了土壤,没有了植物天使那些巨大根须的支持,被大量的炸药在内部引爆,整个岛屿北侧松松垮垮。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仪式巨坑建设的十分坚实,尤其是其底部有坚硬的大块岩板,北侧如同积木般的垮塌只持续到了巨坑的边缘便停止了。现在留下来的是仅仅北面垮塌了,其余部分依旧保持原样的巨坑,如同一个单侧被拆的巨大木桶,镶嵌在如今的岛屿最北端。
被火焰龙卷炙烤过后的坑洞一片乌漆嘛黑,但依旧可以辨认出许多有用的细节。
坑底铺满了人的骨骸与黑色的污泥,又被雨水与溅起的海浪冲刷,露出星星点点的原本的白色。
最骇人的还不是这底下的尸坑,而在坑的顶部,几乎与众人视线平齐的地方。
化石,动物化石与植物化石有所不同,动物的牙齿与骨骼往往较易留存,在地下被矿物质侵蚀,经历漫长的石化过程后呈现化石的状态。而植物则较难存留,只有少数幸运的在躯体的有机质被分解后留下了碳质薄膜,将自己的身影印刻在地层之中。
为什么突然提起化石?
因为在调查团眼前所呈现的是一种说不清是动物还是植物的化石状遗骸。
在双生天使生命的最后,吸干了一切生命力量,疯狂拼死一搏的天使想要从土壤中攫取更多的力量以抵抗北风之神的权能与烈焰。
大量的矿物质被强行抽取出来,灌注在这些植物体内。祂们最后还是不敌,但也是成功的将自己的痕迹留了下来。
粗壮无比的藤蔓,被烧的漆黑却半透明的薄膜包裹着内部的结构,那是无数人体骨骼构成的支撑结构,肋骨,大腿骨,被打碎的头骨,全都被天使的力量拧成了一股绳索,首尾相连。
无数藤蔓的终点即为天使所在,双生天使早已沉寂,祂们的骨骸也依旧留存在那可果实之中,被同样黑色的薄膜所包裹,两个远超常人大小的巨大婴孩骨骸狰狞扭曲抱做一团。火焰带来的痛苦依旧留在祂们骨骸的面孔上,婴孩般的短小的手臂甚至想要穿过果实的薄膜而出。
这绝非受爱戴受膜拜的神应该给人世带来的景象,心志坚定的刑部军部官员都两股战战,没有见过这样阵仗的吏部文官团体更是干脆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各自念着所信仰的神只名讳乞求保佑。
费旭曼也被吓的不轻,颤抖的手不停的调整眼镜的位置。
“这...这鬼东西确实死了吧...?”
现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有凯撒里昂。
“根据银沙伯爵所说,是的,这邪教天使死透了。”
“银沙伯爵...?哼...他就...”费旭曼刚想挑刺,突然想到苏原先是特搜队的一员,又是天使光事件的大功臣,在对邪教的神秘事件中,他的话有着绝对的权威。
“哼...既然是银沙伯爵所说,那就好...”
“贝尔加侯爵!我们刚在边上寻到了这个...”相对冷静的刑部官员跑了过来,递给费旭曼一块曾是衣服一部分的碎布。
“上面有奥斯维辛家族的纹章...恐怕...”
他看向下方的尸坑,想说的不言而喻——鲁道夫已经死无葬身之地,尸首难寻。
惊惶未定的调查团需要时间平复心情,他们重新回到监狱曾经的广场,如今的窝棚区遗迹开始商讨结论。
“我们需要点时间讨论,请殿下理解,先退避一下。”
凯撒里昂对费旭曼的要求表示理解,离开了现场。
调查团开始将所得的信息结合起来。
“那毫无疑问是邪教手笔,我参与了天使光的后续工作,见过欧米茄天使的残骸,那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刑部官员打了一个寒颤。
“人数上大致也对得上,我预估了一下那个坑底的骸骨,加上萨尔瓦多伯爵领的伤亡人数和皇子殿下监辖地的伤员,第十七军团的确覆灭了。”
“别忘了我们在那里看到的那些长出植物的尸体。这说明涉事的不只有小部分,邪教的腐化早已波及一般士兵。”
军部军官补充道。
吏部文官皱着眉头:“第十七军团与邪教有勾连,这已经是肯定的了,作为军团长的酆都必然也是知情者,甚至是为首的,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现在问题不在此处,为何他们之间会内讧?驻地和岛屿又为何会先后起火?”
“这儿是北方,冬天备着大量取暖用的燃料。依我看事情是这样,酆都出兵讨匪,却遭到邪教背叛,急着赶回来放火烧掉了邪教的仪式,与他们同归于尽。”
“那时间对不上,他赶回来后先去的萨尔瓦多领,而且在那里使用了邪教的力量,要我说他们的内讧肯定是从那里才开始的。根据周遭村民的证词,驻地起火的原因是干燥的天气与焚风引起的山火,剿匪途中得知此事酆都赶回来救援,之后又去了萨尔瓦多领,在那里酆都想要借用邪教的力量,而不想张扬的邪教翻脸制造了山崩,消灭了大量部队,死里逃生的酆都回到鹈鹕洲放火烧毁了这里的一切,自己也被卷入其中。”
“可他为什么要去萨尔瓦多领...?”
“那个...银沙伯爵给我们看了他的账簿,他靠脸皮混到了多尔多涅商会的大量物资...”
“你的意思是该死的酆都不光抓平民来做苦力,还想出兵强抢贵族财产?!”
“......”
军部军官都沉默不语,这种事情其实确实偶有发生,自然灾害严重之年,光靠军赋税吃不饱肚的军团会威慑周遭贵族,谋求一点军赋税之外的外快。作为军部他们自然是默许的,但很明显,鲁道夫如此大张旗鼓的行径已经到了他们也无法包庇的地步。
如此一来事件在他们眼中也已经明晰了,鲁道夫就是纯纯的畜生,犯下重重恶劣行径后甚至连邪教都背叛了他,最终狗咬狗同归于尽。
一直沉默不语听同僚们分析的费旭曼眉头快要拧成麻花。
他的鼻子在告诉他,这味儿不对。
一切都太顺利了,这里的所有人,无论贵族还是村民都太坦诚了,一切想问的都如实相告,就连需要亲眼见证的线索也是,就那么大咧咧的摆在那,生怕别人看不到。
但调查团毕竟不是他的一言堂,如此证据确凿之下他也不好提出反对意见,他没有证据。
调查团众人被邪教仪式的残骸吓得不清,打心眼里不愿意在这里久留,加上所有线索都与凯撒里昂的报告相符,判决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被重新叫回来的凯撒里昂似乎毫不意外调查团会草草结案,带着众人回自己的监辖地。
一路上费旭曼面色阴沉,他本以为这一趟可以抓住凯撒里昂的小尾巴,在自己光辉的履历上更添一笔的同时向屋大维好好邀功一番,现在竟然要被迫处理鲁道夫留下的烂摊子。
第十七军团覆灭,也没有在驻地找到他们留下的军饷,神秘的邪教组织正在北境肆虐,该怎么办呢?
对了,为什么这三领都对鲁道夫一开始的掳掠闭口不提?一方面是畏惧军团的军事实力,一方面肯定也是知道背后有邪教的掺与。
就用这一条来替鲁道夫翻案,第十七军团发现三领有邪教活动,出兵抓捕邪教,不幸遭到渗透,邪教在监狱内部进行了祭祀活动,最终与军团同归于尽!
这明显是睁眼说瞎话,那个大坑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在监狱为数众多的狱卒眼皮子底下挖出来的。但这又有何妨?调查团的人也是大皇子他们刻意挑选的,或多或少都有把柄在自己手上,只要稍加威胁,帝都又不会特意再派人来查一遍,到时候还不是自己想说什么就是什么?
三领发现邪教活动却畏不上报,反而是鲁道夫对帝国一片忠心亡羊补牢。这一手抬高鲁道夫,还变相减轻了军部相关人员的罪责,也方便大皇子日后插手调派心腹的军团来驻守监视凯撒里昂,可谓是一举多得。
“这一趟山高水远舟车劳顿,当真是辛苦了贝尔加侯爵与调查团的诸位,接下来还要马不停蹄回帝都,虽然不是很丰盛,但我在府里为各位准备了送行宴会,请务必赏脸。也希望贝尔加侯爵明察秋毫,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如实与议会相告。”
哼,还以为自己走了狗屎运,得了军赋税的便宜?等回了帝都,你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费旭曼脸上不动声色,反倒是客客气气:“那是自然。”
凯撒里昂盯着他的眼睛,让他心里发毛,但终归这位皇子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做好了打算的他不再急躁,回到了凯撒里昂的监辖地后盛大的晚宴按照帝都的规格举行,自觉查清事实的调查团众人也是放下了身段,心安理得享受起宴会来,席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真是没想到在沉睡之地还能喝到这么好的葡萄酒。”
“浊贤子爵领的葡萄酒比起其他产地也是丝毫不逊色,可惜了毕竟是山林地区,种植的人手也不够,产量远远不及其他产区。”
“酒水是不错,食物也比预料中的要好,你们没有发现吗?这些天我们在北境吃到的料理,好多都极有新意,都是寻常的食材,仅仅只是在烹调上下了功夫便能这么好吃,我都要长胖了。”
“的确,这道叫咖喱的料理就是这样,简单的食材加了许多香料进行炖煮,香味竟然能如此诱人...”
“倒也不必大惊小怪,我在帝都也吃过,就在下城区那家原先是魔法用品店的店家,现在成了个综合俱乐部,叫什么来着...?”
“金米岛魔诃学体验店?”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还挺拗口的。”
“哎,我听说金米岛的生意背后有银沙伯爵的份,这么想就不奇怪了,这些料理多半也是那位伯爵所想的吧?他这小白脸倒也不白当,享乐的确在行。”
远在自己领地的苏打了个喷嚏,没料到这也能中枪。
费旭曼端着酒杯注视着手下这帮酒囊饭袋,查证不行,宴会的时候就来劲了。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鄙夷。
凯撒里昂走了过来:“贝加尔侯爵,穷山恶水,招待不周,不知道这晚宴您是否满意?”
“哼...尚可。啊,不,我的意思是,很好,都很好。”
下意识刁难人的习惯又出来了,费旭曼连忙改口。
凯撒里昂微微颔首:“今天天气不错,不妨我们去院中走走?我有些话想与侯爵说。”
想要私下里谈条件了吗?这皇子倒是有几分聪明,知道谁说话才算数。
费旭曼此时也饮了不少葡萄酒,酒劲也有些上来了,刚好想要出去透透风,便随着凯撒里昂走入院落。
远离了宴会的喧嚣,置身于这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庭院内同样种植了不少花草,虽比不上帝都品类繁多,倒也有几分雅致。
“我便单刀直入的问了,此次调查,侯爵是如何看法?打算如何与我皇兄禀报呢?”
“殿下这话未满有失妥当吧?我是奉议会之命而来,并非屋大维殿下一人委托。”
凯撒里昂轻笑:“议会,皇室,又有何不同呢?如今父皇病重不理朝政,我大皇兄才是馥灵头一把交椅。”
“殿下...”费旭曼被他如此直白的话弄得不知如何回答,他作为大皇子一派虽然随着屋大维一同,在议会如日中天,但始终是不能明说的。只要索佛斯一息尚存,屋大维就算不得是馥灵真正的掌舵人,除去他们这一派声音大的,议会贵族还有许多沉默的大多数,他们只忠于现任帝王与帝国真理。
“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不必再演什么蹩脚的戏码了。我很清楚,这次调查的意图根本不在于了解事件真相,一座老旧的监狱和一个非主力的军团罢了,毁了就毁了,西边的战事结束随时都可以回头收拾。即便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事实,你也没有如实禀报的打算,多半是想在议会演一出戏,将奥斯维辛抬高到与邪教同归于尽,转而斥责我们三领纵容匪帮与邪教吧?”
“殿下喝多了在说笑罢,我绝不会这么做...”
“啊啊啊。”凯撒里昂抬起手杖在他嘴巴晃了晃:“我在说话,还没到你发言的时候。”
他接着说:“知道这热闹的宴会让我想起了什么吗?帝都的七大胡同,那里的莺莺燕燕...真是美好的时光...我想想,潇湘馆的老鸨叫什么来着?克洛德夫人?半老徐娘风韵犹存,膝下还有一个儿子,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的种,手上有好大块烫伤...”
费旭曼顿时酒醒了,冷汗不止:“殿下...我...”
凯撒里昂皱了皱眉:“我不是说了还没有轮到你发言吗?侯爵大人?”
费旭曼身后的阴影中浮现人影,一柄闪烁寒光的匕首贴在了他喉咙上。
“真的是造孽啊,老来得子,孩子却不听话跑去加入了什么静滞教会,还在手上纹了那倒十字。”
凯撒里昂凑到费旭曼耳旁轻声细语:“我与皇兄终究还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受些委屈被栽赃陷害也不至于如何,但若是大人这事被议会知道了,至亲中有涉足邪教者还被派来调查邪教,会怎么样?”
“......”
“真正聪明的渔夫不仅知道如何打鱼,更清楚何时收手...”
“殿下,我会将第十七军团发生何事一五一十向议会报告!”
依旧是与先前相同的回答,黑发黑瞳的皇子依旧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但这次费旭曼得到了凯撒里昂满意的答复。
“很好。”
匕首缩回了阴影之中,凯撒里昂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回到了热闹的筵席之中。
只留费旭曼独自站在庭院中,任凭寒风吹干冰冷湿透的衣服,久久不敢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