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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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覃拉着江万秋终于游上了岸,虽然不知道在何处,但可以确定没有危险,她倒立江万秋身体在他后背推拿几下,不久,江万秋大咳起来,将呛进肺里的水吐出来,神志慢慢变的清晰,睁开眼睛,耀眼的阳光份外刺眼,耳边嗡嗡作响,坐起身来,甩了几次头,将耳朵里的水甩出来,看清眼前站着一人,正是司马覃,只见她全身湿漉漉的,头发一缕一缕的落在肩头,脸色发白,左侧面颊上一道血口子,破烂的衣服也湿答答的,身体轮廓凸显,神情一如既往的凄婉,正是这样的女子救了他,心里一恸,忍不住想抱住她安慰,而司马覃只有一个念头,听他呼吸有力,料他已经没事,道:“带我去暗影门。”
江万秋被她一句话拉回现实,救他不过是为了想去暗影门,他若死了,她便失去向导,再看她紧握手里的剑,那剑身透着渗人的寒气,看着不起眼,却十分阴冷,就如它的主人,整理了心情,道:“你为什么非要去暗影门?以你的武功,完全不用依附暗影门。”
司马覃不善表达,最怕别人问为什么,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而且也没有非要回答的必要,道:“走。”
江万秋吃了闭门羹,道:“好吧,你不说原因也罢,我带你去暗影门,但是门主不在门中,此时她已经下山去往峨眉山,不如直接去峨眉山吧,这样才能碰头。”
司马覃道:“行。”
江万秋想起自己两个兄弟,问道:“我那两个兄弟呢?”
司马覃道:“不知道。”
江万秋看向黄河,知道他两个兄弟不识水性,恐怕是凶多吉少,轻叹一声,回头看司马覃,若不是自己与她有用处,只怕此时自己也已经魂归故里,命丧黄河了,伸出左胳膊,道:“你拉着我的衣袖吧,你的剑鞘不见了,用剑探路会磨损剑的剑刃,万一折断就损失大了。”
司马覃想了想他说的有理,道:“好吧。”剑交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抬起向前方探去,江万秋将胳膊向她手中送去,司马覃抓住他的衣袖,江万秋微微一笑,心中一荡,向岸上大路走去,来到大路上,江万秋看着左侧的黄河水,依然滔滔不绝,连绵不断的流着,微风拂面,阳光和煦,美人在侧,好一副佳偶天成光景,人生若真能如此,当不负此生,看向司马覃,道:“一会儿到镇上,换身衣服吧,都湿透了。”
司马覃冷冷的道:“不用。”
江万秋汗颜,瞥眼见司马覃的鞋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脚趾头都快露出来,道:“鞋子总要换一双吧,你不想光脚走路到峨眉山吧。”
司马覃依然道:“不用。”
江万秋登时无言以对,第一次被女人拒于千里之外,想想以前,哪个女人见了他不主动贴来说话,如今遇到个冰山美人,也无可厚非,这冰山美人是个瞎子,看不见他的风流倜傥,貌若潘安的脸,不久到了镇上,镇上此时正是热闹景象,江万秋看见好东西就忍不住要去摸摸,司马覃十分不耐,但就是不好意思阻止,忽然闻到一阵炒菜香,忍不住吞口水,不想竟被江万秋看见,江万秋嘻嘻直笑,道:“怎么?饿了?想不想吃饭?”
司马覃再倔强也不会跟吃的过不去,点了点头,江万秋见她终于有了服软迹象,道:“那好,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抬头见这酒楼规模还算不错,但比起京城里的酒楼差远了,镇子不大,这家酒楼恐怕是这里最好的了,只能将就一下,走进酒楼,跑堂的小二立即出现在他面前,面带春天般的微笑,眼睛很快的在两人之间扫了一下,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江万秋取出一锭银子放在跑堂客眼前,道:“我要最好的雅间,最好的酒菜。”
跑堂客满脸堆笑,双手接过银子,道:“好嘞,来,我带二位贵客去最好的雅间,然后我就去吩咐厨房准备最好的酒菜,请。”让道一旁,走在侧面,领着二人去了雅间,桌位靠窗摆设,窗户开着,可以看见外面的风景,柳树成荫,荷塘浅浅,鸭鸟成群的水池里嬉戏。
江万秋扶司马覃坐下,自己坐在对面,跑堂的小二安排妥当然后出去吩咐厨房做菜,司马覃将剑放在桌上,双手放在大腿上,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坐在酒楼里吃东西,她的兜里从未超过一钱银子,穷鬼、乞丐婆是别人冠以她最多的称呼,听惯了也就不以为然,所以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吃上一口新鲜饭,喝一口刚出锅的汤,不久,小二端上来一道溜醋鱼,道:“第一道菜,溜醋鱼,我们店的招牌,鱼都是新鲜的,一早从隔壁镇上的湖里打捞上来的,你们先慢用,后面还有水煮牛肉,卤猪脚,烧鹅掌,蒸鄱阳湖大闸蟹,炒青菜,蛋花汤,二斤烧刀子。”
江万秋道:“好了好了,你只管上菜,先上烧刀子,再来一盆米饭,其余的菜随便上。”
跑堂客连声道:“好勒,现在就给你拿来,二位先吃着。”转身又去。
江万秋见司马覃不动筷,夹了大块鱼肉,剔了刺放入司马覃的碗中,将筷子放在碗上,故意弄出声响,道:“吃吧。”
司马覃伸手握住筷子,在碗中夹住鱼肉,送进口中,她不知道这鱼做的地不地道,但是她知道这是她吃过最新鲜最美味的食物,江万秋见她吃了鱼,心里一阵欣慰,小二此时又进来了,身后还有一端菜师傅,手里的托盘里盘子、瓷碗里的食物各色各样,一一端上桌,跑堂客将米饭和酒放在江万秋面前,然后两人出去。
江万秋笑容满面,十分殷勤的拿起饭勺,道:“来,我给你盛饭,再配上蛋花汤,白米饭都会变成美味佳肴。”说着又给舀汤。
司马覃大口吃着,忽然停下,警惕起来,问道:“你为什么不吃?”
江万秋见她神色突然严峻,一定是以为自己大献殷勤是图谋不轨,在饭菜中下药,道:“放心,我没下毒,我们暗影门的人坏是坏,但不会做卑鄙小人,就算我要害你,我也会明着害你,才不屑用下三滥手段。”
司马覃稍稍放心,但依然疑惑,道:“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江万秋道:“哦,若是你能看得见,就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先照顾你吃好,我再吃。”说着自斟一杯酒,一口喝完,看着酒杯回味酒味儿,道:“这酒一般。”然后举筷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评价,这菜不错,有当地的味道,这道菜一般,不如碎玉轩的好。
良久也不见自己有中毒迹象,司马覃知道自己多疑了,但她不懂得如何道歉,道:“谢谢你。”
江万秋突然听她说谢谢,登时一愣,眼眶一热,差点流泪,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谢谢二字,就算夺命三君,常日里最要好的人,因为熟络反倒做什么事都是理所当然,从不会感谢对方,眼前的女人虽然破落不堪,但他知道,她的内心是世上最纯净的,他是坏人,杀人无数,世人恨不得杀他而后快,就算偶尔做了好事,别人也只会认为他图谋不轨,怎会心生感激?此时见司马覃真诚道谢,心里五味杂陈,自己反而说不出话,又喝了一杯酒,吸了下鼻子,擦了嘴,道:“谢我什么?”
司马覃道:“这是我吃过最好的一顿饭。”
江万秋道:“没什么,别对别人随便说谢谢,你看,就算你救了我,我也没跟你说谢谢,只是请你吃顿饭,就要你反过来跟我说谢谢,弄得一饭之恩倒大于救命之恩了,主次也颠倒了,你先救我,我后请你吃饭,你完全可以理所应当的接受。”
司马覃点头道:“那扯平了,该上路了。”
江万秋暗笑她单纯,这也能扯平?道:“好,走吧。”其实他也低估了这顿饭在司马覃心中的份量。
两人走出酒楼,司马覃牵着江万秋的衣袖走在大街上,不乏被人多看一眼,男的一表人材,风流倜傥,而身边的女人虽然有几分姿色,但也要多看两眼才会发现,脸是破了相的,衣衫破旧,一副乞丐婆模样,怎么看两人都不像一路人,江万秋能看出别人的眼色,司马覃却看不见,好在她看不见。
在镇上雇了辆马车,赶路快了许多,到了傍晚便到了下一个镇子,找了家云来客栈住下,也是叫的天字一号房,两人的客房相邻,在安顿好司马覃后,江万秋走出客栈,约莫半个时辰又回来,敲了司马覃的门,须臾,司马覃开门,不见她神色变化,想来他不出声也能辨认他是谁了,江万秋将手中的东西递到司马覃面前,道:“这是给你买的,你赶紧换上吧。”
司马覃接过东西,在手里一捏,感觉出是布料,猜想是衣服,道:“我说了不用。”将衣服推向江万秋。
江万秋道:“唉,你就身上一套衣服,之前又泡了水,知不知道,现在看上去有多脏?看得出你不是生来就是乞丐,生活所迫,防人之心过盛也不好,若你觉得会欠我什么,那就当你欠我钱,等你有钱了还我钱。”
司马覃哀叹一声,道:“我哪有钱还你。”
江万秋抿嘴一笑,道:“没钱就算了,衣服买都买了,又是女人的,我又不能穿,就算你要当乞丐,就当我施舍给你的吧,好了,我回房休息了,我也得去换身衣服。”说罢转身离开回到自己房间。
司马覃不明所以,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回到自己客房,然后哼着小调,似乎很高兴,猜人心思很累,便不再去询问为什么?抱着衣服回到房内,发现还有一双新鞋,洗漱以后换上新衣、新鞋,大小、长短刚好合适,不禁诧异,江万秋如何知道自己穿衣尺寸, 鞋码大小,竟然买的如此恰好,旧衣虽然破旧,但终究不舍得扔,自己洗了晾在窗边,然后坐在桌前,抚摸桌上的剑,如今剑已经没有剑鞘,要找到如以前那么切合的剑鞘十分困难,鞘身得外圆内扁,大小跟剑柄一样,如此才能勘合,而且不易被人察觉,又可以当探路棍,正暗自烦恼时,门又被敲响,司马覃听出脚步声,走近时闻出气味儿,知道是江万秋,开了门,道:“你还没休息?”
半天不见江万秋回应,哪知现在的江万秋犹如一只呆头鹅,正惊讶的看着她,穿上他送的衣服和鞋子,衣服是浅绿色,鞋子是白色,看着清爽干净,刚刚沐浴过后,给原本惨白的脸增添几分红晕,当真是清水出芙蓉,若不是脸颊上的伤口,真真是绝世美人一个,司马覃见他不说话,又道:“你有什么事?”
江万秋一时看得出神,听得司马覃问话,回过神来,惊慌的道:“那个,我。”看见手里的东西方才想起自己的目的,道:“哦,这个给你,剑鞘,我找镇上木匠做的,紫檀木做的,结实耐用。”说着将剑鞘放在司马覃手边。
司马覃接过剑鞘,道:“谢谢。”
江万秋不好意思起来,知道司马覃看不见,但是仍不好意思去看她的脸,道:“不客气,我回房了,有事叫我,我就在隔壁。”说罢急匆匆的走了。
司马覃听他说话有时吞吞吐吐,语无伦次的,觉得莫名其妙,关上门,拿了剑鞘回房,将剑插入剑鞘,刚好合适,勘合处也十分得当,取剑时不会嵌顿,但她忍不住又想,江万秋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早上,两人下楼吃早饭,选了一处靠窗座位,点了稀粥和小菜,江万秋先帮司马覃盛饭,如之前一样将筷子放在碗上,发出声响,司马覃忍不住道:“其实你不用刻意这样,我知道这些东西在什么位置,早在小二放碗碟时我就已经知晓,用听的,各项盘碟里是什么菜我也知道,用闻的,我知道你是好心,想帮我,其实不用,我怕不说,以后吃饭你总这样,我倒会不好意思。”
江万秋听她说完,回想即便是他发的银针,无声无影,司马覃一样可以接住,就证明她的耳力非凡,倒是自己转不过弯来,那么难的事情都不在话下,何况平日里的一日三餐,人家早就驾轻就熟,与常人无异,自嘲的笑了笑,仔细看司马覃的眼睛,明亮无浑浊,也没有外伤,道:“司马姑娘,我有一问题一直想问你,但又怕冒犯到你,所以不敢问,可我又十分好奇。”
司马覃听他这么说,一定是想问瞎眼的事,道:“是我的眼睛的事?”
江万秋登时严肃起来,听司马覃的语气平和,想必对瞎眼造成跟别人不一样的事早已坦然面对,道:“我看你眼睛并无外力损伤,清澈透明,不知何故造成失明?”
司马覃道:“天生的。”
江万秋惊讶的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话,心里一揉,就像被谁捏了一把,想一个小姑娘从一生下来就看不见,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世间万物五彩斑斓,她一样也看不见,小时候学东西必定十分困难,同龄孩子欺负她也是易如反掌,吃过的苦旁人是难以体会的,好在因此练就如今坚强性格,高深莫测的武功,良久未听到江万秋说话,司马覃也不去问他的感想,拿起筷子吃饭,江万秋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眼眶湿润,问道:“可曾寻医救治?”
司马覃放下筷子,道:“寻过,都说回天乏术,因为天生缺失眼膜,无法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