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五章 天生的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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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彻带兵前来帮助游行队伍,戚岱和戚霁也没闲着,此时,两人正在金銮殿上看着大殿中央正在与群臣舌枪唇战,力排众议的两位老者。
“于瑞,好歹你也是辅佐过两代皇帝的阁老重臣,怎能提出如此荒唐之事?这世上哪有让女子为官的道理?”一个北朔大臣站出行列,直面着满头白发的老者,言辞激烈反驳道。
可这位老者神情不变,语气平稳而恳切,一双饱经沧桑的双眼直视着高座上的帝王,只求对方能同意他的请求,“陛下,虽说这世上尚未有过女子为官的先例,但这北朔大地上曾经英勇无畏的巾帼英雄又何止那么几个?曾经身穿戎装身先士卒,心系天下的蛾眉豪杰又何止只有那几人?不输于男儿被载入史册的女子黎民百姓都有所耳闻,红颜亦有雄心奇志,莫重男儿薄女儿啊,陛下,微臣恳求请戚家嫡小姐戚泽入朝为官,与男子一同分天下之忧。”于瑞跪于大殿之上,腰深深弯下,原本清亮的双眸此刻也蒙上了一层薄薄泪光。
高座上的元平帝脸色阴沉,眼神幽暗,闭口不言。
另一个朝中大臣站出行列,怒气冲冲道:“于瑞,你好大的胆子,在这大殿之上口吐这等荒谬之言。女子又怎能有资格与男子一同在朝为官,这位戚家嫡小姐养在深闺,目不识丁,又怎能与男子平起平坐,她又有何才干?”
于瑞抬头看向那位大臣,回驳道:“戚家小姐胆识过人,敢与凶狠盗匪相较量,在盗匪抓住本官的小孙女时,是戚家小姐不顾个人安危,奋勇当先,就凭这份过人勇气,戚家小姐就有资格与我们平起平坐。若换做是你,你敢冲上前去吗?怕是早就逃之夭夭了吧。”
“你……”那位大臣哑口无言。
“可即便如此,一介女流之辈想要入朝堂也是痴心妄想,朝中多得是武艺高强的精明强干之人,用不着一名有勇无谋的女子为陛下分忧。一名只知绣花的深闺女子,她对朝堂之事又懂多少?对天下之事又有何见解?于阁老,你不能因那戚家小姐救过你孙女一命就如此偏袒。”朝臣行列中的一名官员回顶道。
“谁说戚家小姐有勇无谋,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窦先生拿出怀中的一张纸,并高举到空中说道:“这就是戚家小姐写的文章,对现如今的地方治安问题有独到的见解。这上面的想法建议你们能想到吗?你们只知人云亦云,照本宣科,一个个都是在朝堂处事已有十几年的朝臣,却还不如一个小姑娘,你们就不觉得羞耻吗?”
说着,就把那篇文章扔到了朝臣行列中,那些朝臣赶紧接住观看,看到上面清雅飘逸,隽秀有力的字体时,全都默然了。
“你们可还有话要说?”窦先生收回那篇文章,出声问道。
众北朔朝臣面面相觑,之后,就有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从这声音可以判断出这位大臣已经在朝堂中的时间不短了。
“纵然这戚家小姐出类拔萃,有着不输于男子的才华,可女子不能在朝为官,这是先祖定下来的规矩。女子理应在后院中教养子女,而不是站在这金銮殿上与一群男子共事,抛头露面,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如今却要发生在我们北朔朝堂之上,本官决不允许。”
接着,便有另一个声音应和道:“窦老先生,我们知道你是惜才爱才之人,不忍心让这极具才华的女子从此埋没,可这就是规矩。女子不能参与前朝之事,这是所有世人心中默认的规矩,这就是世道。窦老先生如此做,是要无视先祖,破坏规矩,与整个世道相抗衡吗?”
这个声音震耳欲聋,在这偌大的大殿之上仿佛在镇压着所有人,让所有人为之低头,趋之若鹜。
所有人神情深沉,眼睛都直直地盯着大殿中央的两位老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起来,上空好似有着所有世人无法相抗衡的威压与阻力,让众人喘不过气。
于瑞,窦先生,孟言锡,戚岱和戚霁此时都深深低下头,眼神灰暗而无能为力,双手握拳,紧咬双唇。
他们应该早就想到的,赢不了,根本赢不了,这世道就像是高远而又沉重的天空,压下来,就让人无力抗衡,甚至连喘息和动弹都做不到。这时的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他们又在坚持些什么呢?
“于阁老,窦老先生,看清楚了吗?这世道就是如此,这就是所谓的规矩,你们根本打破不了。所以,你们又在坚持什么?回去吧,今天的事情我们都可以当做是一场可笑的闹剧,笑笑就过去了。何必执着呢?都回去吧。”朝臣行列中传出一个听似安慰的声音。
这轻飘飘的声音此时却如巨石般压在人们的心头上,让于瑞等人无力反驳。
似是过去了许久,整个大殿鸦雀无声,窦先生深埋着的头终于抬起,并十分不顾形象地歇斯底里地骂了一句:“去他娘的世道,让那些规矩见鬼去吧。”
窦先生擦了一下额上的热汗,转身朝向那些北朔朝臣继续骂道:“世道?什么世道?又什么是规矩?就因为这些所谓的束缚,你们就让一个有才之人从此埋没,而这一切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她是个女子,女子怎么了?女子有错吗?她一名女子就比你们这些站在这里道貌岸然的群臣要强得多。”
“没错,我性格就是如此,就是不服输。所以我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犯下了很多错,最终导致我不得不退出朝堂。现在我有机会把一个人送进来,而这个人她比你们都适合做朝臣。但就因为那所谓的世道,她就要被你们拒之门外,你们凭什么?你们有什么本事?分明一个个贪生怕死,阿谀奉承,却在这里装的都像是个人。先祖定下来的规矩又怎样,他都死了,早八辈子就死了,但我们还是活生生的人,我们还活着,我们要按照自己的心意走下去。这些,难道你们就不明白吗?”
看窦先生面色涨红,大汗淋漓,言语激动,不顾现在是在北朔大殿之上就开始大骂群臣,所有人都愣住了。
但仅是微愣一瞬,北朔群臣就开始张口反驳。
“窦显,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金銮殿上辱骂朝臣,你把圣上的颜面放到哪儿去了?别以为你现在退出朝堂,我们就不敢治你。你现在大闹朝堂,你以为你还能走出这金銮殿吗?”
“竟敢大闹朝堂,本来看你是个老先生了,年龄也大了,心里都敬着你,谁知,你竟如此不知好歹。如果今儿个你不入牢,那就是乱了纲常法纪,与世道作对,与圣上作对,你就是想死。”
“还敢辱骂先祖,你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就敢口吐狂言,窦显,你是活腻了。”
然后,群臣集体下跪,请求那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子,齐声道:“还请圣上抓捕窦显,以维护朝堂威严,整顿纲常法纪。”
于瑞,孟言锡,戚岱和戚霁都没想到会闹到这一步,连忙看向元平帝,就要跪下求情。
但元平帝仍旧面色阴沉,眼神晦涩不明,根本让人猜不出这位帝王此时在想些什么。
于瑞等人刚跪下,开口就要求情时,就听到了元平帝极为威严深沉的声音:“来人,把窦显抓起来,押入大牢。”
“是。”
殿外的禁卫军应声,走进来就挟持住了窦先生,从背后按下他的双臂,让窦先生动弹不得。这发生的太快,让于瑞等人尚未反应过来。
就在禁卫军押住人就要走出大殿时,就听到了一个磁性声音,对方向来漫不经心的语气中添加了一丝沉重。
“窦老先生说的很有道理,本王甚是赞同。”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是身着一袭紫色锦服的男子从殿门外踱步走来,嘴角勾起悠闲笑意,姿态优雅自然,不怒自威。
阙煜缓步走来,等到禁卫军身旁时脚步稍作停顿,漂亮的桃花眼随之斜睨过去。虽那眼神与平常别无二样,但让禁卫军感到了威压,不自觉地松开了挟持住窦先生肩膀的双手。
见此,阙煜也迈开步子走到那帝王正对面相隔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动作虽小,但电光石火间都是满满的敌意,两者就此对峙。
对于秦王的到来,于瑞等人都纷纷暗松一口气,而北朔众皇子则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心中难掩惊讶,连忙低下头掩下眼中的那抹幽暗深意。
其中的阙贤和阙逸两人只是轻瞥一眼这人,就赶紧别过头去,眸中的震惊之意随之流露出来,似乎没想到这人今天会破天荒地来上朝,而且一过来就与元平帝正面相对,并未有下跪行礼的意思。
“夜阑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上朝了?正好有一狂妄之徒大闹朝堂,朕正要把他给处理了。”元平帝也微微颔首,看向下方那腰身挺直,与他正面对峙的人。
“那还真是不巧了,本王来此正是要护下那所谓的狂妄之徒。”阙煜依然悠悠笑着,“圣上,你可要小心了。”
闻言,元平帝眸底的幽深之意再也隐藏不住,语气也随着变冷,道:“是吗?夜阑既然有心前来护人,那朕便放他一马吧。毕竟窦老先生德高望重,为北朔朝堂培养了无数有才之士,若是最后死于牢中,那他手下的学生恐也会为之心寒。”
“那本王在此就感谢圣上的慷慨大义了。”接着,阙煜话锋一转,“不过,本王来此不只是为了救人,而是让圣上同意让戚家嫡小姐戚泽任兵部侍郎一职。反正兵部的侍郎职位已空有一月有余,现在有人能胜任此职,那何不任命戚家小姐为兵部侍郎,以后行使兵部职权,为国分忧解难,真正做到以才择人。百姓会因此称赞圣上的深明大义,朝廷也能多一名精英强将,两全其美,岂不更好?”
元平帝紧紧盯着阙煜半晌,声音微冷道:“夜阑建议虽好,但让区区一名女子任兵部侍郎一职太过于荒谬。朝中多得是精英强将,用不着一介女流来任此职。”
“戚家小姐虽为女子,但其才干胆识有目共睹,比起男儿丝毫不显逊色。本王认为,除了她,无人能够胜任兵部侍郎一职。她是天生的朝臣,她生来就应该在这金銮殿上。”紫衣青年语气十分坚定,与高座上的帝王互不相让。
看着下面气势不输于他的人,元平帝沉下双眸,其中迸发出令人胆寒的冷意。
就在这时,一个蕴含着些许威严的女声传来,突兀地打破了这两者旗鼓相当的对峙。
“秦王殿下说的虽有道理,但让一名女子来管理前朝之事,未免显得有些荒唐了。”
一名丰姿冶丽的娇柔美人在众宫女的搀扶与拥护下,从金銮殿后方款款而来。
众朝臣看向这名女子,弯腰行礼道:“丽贵妃娘娘。”
丽贵妃微微颔首,以示回应,然后便转身看向高座上的元平帝,行福身礼主动认错道:“臣妾不顾前朝与后宫之别,擅自闯入金銮殿,还望陛下恕罪。”
元平帝掩下眼中的不快,抬了一下手,示意丽贵妃免礼,然后转过脸去,不屑与女子一般计较。
而阙煜也直视前方,不看斜对面的丽贵妃一眼。
丽贵妃也好似知道阙煜不会理睬她,她也不会自讨没趣,而是对向不远处的于瑞问道:“于阁老,本宫不懂这前朝之事,但也知道女子不能参与朝政这条规矩。于阁老作为两朝元老,应是对朝堂上的规矩更加明了才对,可为何带头说这荒谬之事,扰乱朝政安宁呢?”
于瑞看似恭敬地拱手回应道:“回贵妃娘娘,选拔前朝朝臣向来重才,戚家小姐才识过人,博古通今,有着男儿比不上的胆识。若能进入朝堂,那便将是北朔朝堂之幸事。”
“于阁老这话说的可没有道理,有才华的女子多了,若是全都入仕做官,与一群男子打交道,丢了女子的羞耻心不说,这朝堂也会沾染上女子的脂粉味。若是这朝臣全都如女子一样有着妇人之仁,这江山社稷,还能不能保住了?”丽贵妃言辞犀利回顶道。
“贵妃娘娘说的不错,有才华的女子比比皆是,但能懂得朝堂之事,有着自己的一番独特见解,心系黎民百姓的女子可不多。如今我们北朔大地上正有一名这样的女子,若是招揽入朝,那定是稳固北朔朝政的一大助力。”
“稳固北朔朝政的一大助力?呵。”丽贵妃嗤笑一声,“于阁老,你不是女人,不知道女人心里都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女子向来重情,对于朝政之事只会犹豫不决,优柔寡断。面对着江山大事,于阁老敢把整个朝堂交于一个女人手中吗?敢把整个国家的危急存亡寄托给一个女人吗?到时,只会把整个北朔拉入更深的泥潭,依靠着一个女人去拯救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简直可笑!”
丽贵妃把此事怒骂的体无完肤,但于瑞抬起头,眼睛泛着耀眼的光亮,神情充满着怀念,幽幽开口道:“但是,曾经的北朔就是在一名女人手中得到拯救,国家存亡与百姓存活就是掌控在她的手中,因为她,我们才能存活至今,所有人都在依靠着她。曾经孝和皇后拯救百姓于危难,这些,我们一众老臣全都记得。”
这番语气十分平稳而沉重的话语,让丽贵妃当场怔住。脑海中好像想到了什么,表情显得异常恍惚,嘴唇微抖,想要说出的话也咽回喉中。
闻此言,那高座上的帝王蓦地睁大眼睛,有一瞬恍惚,像是没想到会再次听到这熟悉的称谓。
之前还在争吵不休的群臣也纷纷愣住,沉默不语,瞬时,这大殿之上一片寂静。
阙煜冷眼看向显然失态的元平帝,声音竟充满着冷意,“如此,圣上可同意了?这就是你们口中所谓的世道吗?曾经的你们真的在遵守着先祖定下来的规矩吗?”
然后,这名年轻人转身面向众臣,“本王现在就告知这北朔皇室的列祖列宗,她祁韶仪,天生为这朝堂而来,兵部侍郎一职非她莫属,这句话,是本王说的。让女子进入朝堂,也是本王做的,若是列祖列宗心有异议,就让他们来找本王吧,若这世道不服,那本王就让它心服口服。这件事就此定下,若有不服者,就去秦王府找本王吧。”
话毕,这位年轻王爷转身走向殿外,只留给众人一抹背影。
丽贵妃也终于缓了过来,看向元平帝,放软声线请求道:“陛下……”
但元平帝像是深陷于过去那片不可磨灭的回忆中,眼神飘忽不定,许久之后,站起身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办吧,退朝。”
在太监尖利的退朝声音中,群臣跪下恭送着这位天子,独留丽贵妃气愤而不敢发声的身影。
在戚府,祁泽回到房间,发现房间门是开着的。伸手推开房门,看到正中央的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套崭新官服。明艳的绯色在昏黄的烛光下竟蒙上了一层暖光,异常温暖。
看到这熟悉的衣服,祁泽竟有一瞬呆怔,她已经有半年之久没有穿过官服了。如今再看到,竟是如此怀念,怀念当初她在朝堂上的意气风发。
走上前摸着其熟悉的丝线纹路,手指竟有些微颤。
“不换上试试吗?看看是否合身。”身后突然传来那磁性声音。
这倒是把祁泽给吓了一跳,看向房间门上开着的门锁,她就知道这家伙是用她给他的钥匙打开的门。
看向这人依旧风流的脸庞,祁泽想要开口说出话,其实你没有必要这么帮她,帮助她重新回归朝堂。
但还未发出声音,对方就已经拿起官服,套在她身上,并扣好了衣扣,束好了腰带,拉平了衣服褶皱。
阙煜来回看了看穿好官服的女子,满意点头道:“还不错,你还是更适合穿官服。”
“阙煜,其实……”女子话音未落,就被面前的男子一把搂入怀中,精致的下颌轻轻摩擦着她的头顶,耳边传来他动情轻缓的声音。
“想不到最后本王也做了一次与世道和命运相对抗的傻子,不过……”男子微低下头,脸庞紧紧贴着女子的鬓发,“所幸,最终是我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