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去冬尽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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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矜在以星院区上了一个星期班,一切都还算不错。科室里仅有她一个女医生,倒有点绿叶当中一朵花的意思。
乔蹊因为工作忙,并不会经常过来找岑矜,来过一两次而已。刚来,大家自然是会误会两人之间的关系,然岑矜没含糊其辞,坦然地说清楚了。等下一回再来,大家的眼神就已然没那么暧昧了。
二月底,A市下了几场大雨。冬天未走,又逢上阴雨,在室外走一遭,刺骨的冷空气刮得脸生疼。
昨晚科里收进来了一个尿道结石的患者,个性有些急躁,疼得满床打滚,又哇哇叫。家属看着他又是吐又是尿血,于是一晚上没消停下来,无间隔地叫医生。岑矜正适夜班,看了各项检查单,觉得结石并不大,不需要激光碎石,只开了利尿化石的中药,挂了消炎的水。后来患者说实在疼,她开了止疼药。临近下半夜,患者还是老样子。家属开始强硬了,说着要立马就进行手术,通过人工方法取出来。
岑矜耐着心解释了会,不管用,家属一点没听进去。
“我老公不能遭这罪,马上做手术。”
和岑矜一起值夜班的医生唐历安,稍年长,性情很平和,此时替岑矜说道:“我们医生这么安排,当然是在为患者寻找最好的治疗方案。手术你得麻醉吧,局麻就是在手术部位打麻药,这样做对你们日后的夫妻生活说不定就会有影响。”
这下子家属噤声了,不提手术的事了。隔了一会,她又说:“那换药,用更好的药。我看国产的不管用,用进口的。”
唐历安听着这话,对岑矜说道:“你把检查单再给我看一下。”
他拿着看了一会,一点点地沉眉,抬头对家属说道:“你先回去,我们再商量一下治疗方案。”
家属离开办公室,脚步声渐行渐远,唐历安才再次开口,“小岑,你因为学中医出生的,所以会倾向于保守治疗,这个可以理解,但是得分病人。如今尿道结石超过一厘米就会建议碎石治疗了,因为结石引起的各项并发症是很严重的,都会让病人和家属恐慌。就像刚刚那个家属,这个患者虽然才一厘米多点,但是你依然要安排碎石治疗,这是在保护你,保护病人。”停顿一下,他端详了眼沉默的岑矜。
“并不是说中医的治疗效果不好,只是要分清轻重缓急,究竟哪种治疗为主,哪种为辅。”
岑矜握紧手里的笔,“唐医生,我明白了。以后这样的错误不犯了。”
下半夜,岑矜又给患者安排了急诊碎石治疗,直到天快亮时,她才眯了会。
七点醒来,等着交班。岑矜想了昨晚的事,对唐历安还是很感谢的。一是他没直接在患者面前驳了她的面;二是她也由衷地对唐历安提出的建议表示感谢。昨晚做完激光碎石,病人顺利排下了粉碎后结石,疼痛症状就缓解了很多。如果真按保守治疗出了问题,她身上得背的事跑不了。
由此一想,岑矜打算去医院食堂买个早餐回来,以示对他的感激。
岑矜撑着伞,踩着雨滴向食堂前进。雨雾里,她身旁擦身而过一人。他步子迈得很大,而且频率还快,岑矜压根没看清他是谁。但片刻后,他停下来了,转身,清亮地双眼盯着岑矜。在看到手里拿着的职工饭卡后,他深邃的眼眸稍稍一暗。
褚再清撑在一把黑色伞面的雨伞,与他身上的白大褂有着强烈的色彩对撞。两种纯色浓烈而低调。岑矜隔着雨层看过去,有些挪不开眼。
两人谁也不开口说话,对视了半分钟,最后,岑矜先向前了。然未待他回转身来,她快步跑了。
其实岑矜跑也没用,因为两人的目的地是一个地——医院职工食堂。岑矜正在买粥时,褚再清站在了她身后,沉着声说:“一份小米粥。”
那声音让岑矜打一个激灵,但她还是没回头,若无其事般结账,然后端了两碗粥去一旁桌子上打包。正将塑料袋系紧,准备拎走时,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按住了岑矜滑腻的手背。
“在哪个科上班?”他的声音从头顶而来,带给岑矜些许地压迫感。
岑矜不出声,就低头望着塑料袋,而那人也不放手。
岑矜觉得自己仅有的那么点耐心都是被褚再清给逼出来的,这回她一定要熬住,不理他。
褚再清抬腕看了眼表,终究时间宝贵,他熬不起。他直接抢过岑矜买的那一袋早餐,拎在了手上,再淡定地觑着岑矜,眼神里的意思就是你的东西我提走了,你人跟我走不走随你。
“送给你了。”岑矜干脆地说道,然后转身走向了刚刚的窗口。岑矜刚靠近,窗口里的大妈就冲她摆手,“没了没了,下回买粥提早来。”
岑矜顿时感觉有一股火从胃一直蔓延到了心。几乎一夜未眠,而现在又空着肚子,她很难不恼,她冷着脸朝褚再清冲过去。
她先瞪了他一眼,然后率先走出了食堂。褚再清拎着两袋子早餐,跟在她后面,一边走一边打量岑矜的背影。她穿的羽绒服似乎大了点,很空。扎起来的马尾随着她走动的幅度左右摇摆,在他
眼前直晃,晃得扎眼,那带着弧度的发梢更是晃得他心里发痒。
在食堂门口的花坛处,岑矜停下来了,对褚再清说道:“拿来。”
褚再清不给,就是要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在哪个科上班?”
忽地有一股风吹过来,岑矜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这才发现对面的褚再清似乎连外套都没穿,就穿着白大褂跑出来了。虽然男人火气重,但她穿着羽绒服都冷,他应该没好到哪里去。
看着这样的褚再清,岑矜有些犹豫地答:“泌尿外科。”告诉了不会有多大事的,说完了就都可以走了,她才不想陪他在这吹冷风呢。
褚再清探了一下袋子里的温度,“我知道了。刚到新岗位应该挺忙的,不打扰了。”
他把东西提到她手边,她接过时,他带薄茧的大拇指在她虎口处轻轻地蹭了一下。
岑矜的手微微地颤动了一下,从虎口处传来的酥麻经手臂上行传到了心尖处。到了心尖处,那种感觉变成针刺了一下那般。
她有点想反挠他了,不过不是这样细无声,而是用削尖的指甲使劲挠他,谁叫他那么烦人。
岑矜拿到想要的东西,在褚再清的注视下,速度极快地走开了。褚再清眼底却渐渐溢满了笑意,她竟然还是选择了这个科室。
那天,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他和她还在一起。他拖着她一起去上内科学,理由是她每天睡太多了,需要干点事。
她坐在旁边翻他的外科学书,陡然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凑过来。褚再清虽然因听课被打断皱了皱眉,却还是偏着头凑过去,低声问:“怎么了?”
“我刚刚决定好了我读研时的专业。”
褚再清刚眉头舒展,却又心里有点不安,沉着眉眼继续问:“哪个方向?”
岑矜合上书,脸上带着神秘,“不告诉你。不过我问你呀,就是...就是你们男生的那个精~液是什么气味?”
褚再清听完这寥寥数字,脸瞬间就黑了,伸手弹了一下岑矜的脑门。
岑矜吃痛,哗啦翻开刚折起来的那一页,纤细地手指在一处指指点点,“我刚刚在书上看竟然说是栗子花味的!简直难以置信,我一定要研究清楚。”
褚再清瞥了一眼,那是外科书上一个表格,介绍人体体~液的。他慢条斯理地开口:“这个以后你自然就会知道的,不用还专门去学。”
“不,我现在觉得男科很好玩,我要好好研究一番。”岑矜坚决状。
褚再清咬牙切齿:“你想研究什么?”
“最想研究你。”
那天坐在窗边的岑矜眸子润泽明亮,还闪着细碎的光,褚再清看愣了眼,他的手慢慢地抚上她额前细软的发丝。
“虽然我有自知之明,我这堂课讲得不精彩,但是请同学们在底下不要发声,保持安静好吗!这是对我唯一的尊重。”年近四十的老师在台上轻咳,严肃地说。
褚再清收回手,抬眸看向台上,正迎上她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有一更~
好想写两人在一家医院暗度陈仓的情节呀,捂脸~~~
关于精~液的气味,现实中我不知道= =我是从我的教科书上看的,如有异议,请联系编书的教授专家们。
☆、第十六章
转眼间,距离岑靖波做手术有三个月了,又该去复查了。因为岑矜在延济医院上班了,孟方祈就把这件事全权交给她了。岑矜翻岑靖波的病历本所有的签名都是褚再清,那三个字不算工整,是连着写的草书,但苍劲有力。
岑矜没打算私下找人拿个号,而是准备用微信在医院公众号上挂一个,反正这样挂的号也是先去取就排在前面。
打开微信公众号,选择院区和科室,神经外科的医生很多,顺序是按资历排的,岑矜一直拉到底才看见褚再清的相片和名字。点开,分为两栏,一栏是医生的学历和主攻方向,另一栏是门诊时间。岑矜的注意力没被门诊时间吸引,却是被那几行介绍攫去了目光。
褚再清,主治医师,医学博士。毕业于德国慕尼黑大学,在其医院学习近两年。从事医疗、科研工作多年,对各种颅内、椎管内肿瘤,复杂颅脑损伤及后遗症、脑出血等神经外科疾病有较丰富的临床诊治经验。能开展显微神经外科技术治疗脑外伤、脑出血、脑内肿瘤等神经外科疾病。以第一作者国际发表论文,包括《Neurosurgery》、《Acta Neuropathologia》、《Cancer Letter》等杂志SCI论文8篇。
德国慕尼黑大学?岑矜盯着那几个字久久缓不过神来。去德国,和谁一起去的?岑矜的心猛缩了一下,他这几年没呆在A市她隐约猜到了,但她没料到他走了那么远。褚再清原本是A大临床八年制的学生,这样毕业了也直接是博士,那按他的规划应该是没有打算出国的。
岑矜心里有疑问,对那年发生的事有了疑问,但又很不确定这样的疑问该不该有。她不觉得自己对他会产生那样的影响,她绝对不是他出国的原因。而且按当年的事情发展,他该和秦知络一起走。可是,岑矜知道秦知络没去。
带着重重地疑问,岑矜陪着岑靖波去医院复查了。因为家住的近,岑矜很早就去了,取的号也相当靠前,第三个。
岑矜推着岑靖波进去,褚再清似乎是专门盯着门口等着他们,从他们进来,他的目光就没动了。岑矜简明讲了来意,又递上病历本和就诊卡。褚再清拿着看了片刻,然后温声说:“上一回的CT和核磁共振检查结果带了吗?”
“带了。”
“这回还得做一个,看看脑部的血流情况。我现在做一下简单的体格检查。”褚再清在电脑上开出了检查单,起身走过来。
做简单的体格检查,得把岑靖波扶到诊断椅上,褚再清过来搭了把手和岑矜一起把他馋上去了。
褚再清在那一丝不苟地做检查,岑矜拿着岑靖波的大衣站在一旁,细细地观察着他。此刻认真做检查的褚再清,让她一点也不能把那个私底下挠她手心的人和他对上号。
“恢复得还算不错,去做检查吧。”褚再清
直起身来,对岑矜说道。
岑矜呆愣了一瞬才接住检查单,“好,麻烦褚医生了。”
“不麻烦,检查完记得再过来给我看检查结果。”褚再清一本正经地说。
这天检查完回家后,岑矜回忆与褚再清接触的过程,完全的两个陌生人。似乎是只要有另一个人在,褚再清就没泄漏过一丁点他的情绪。不过这样很好,是岑矜希望的情景。
晚上,岑矜在厨房刷碗,孟方祈进来聊天。早前知道岑矜找工作得费一番劲,他还是内疚过的,毕竟在搅和她辞职这件事上,他还是算个帮凶。
“最近在医院都挺好吧?”孟方祈靠在流理台上。
“很好呀。”岑矜刚好洗完碗,把碗都放进橱柜后,正一遍又遍的用洗手液搓洗手。
孟方祈看她洗完第三遍后终于打断她了,“卫生间里还有瓶漂白剂,你要不要?我也给你拿来泡一会。”
岑矜关水龙头,没擦手,用手上的水滴甩了孟方祈一脸,“我乐意。”
“矫情病。我搁野外时脸几天没洗的时候都有。”孟方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滴。
听孟方祈这么一说,岑矜乐了,但还有点嫌弃,“走出我们小区,您可别说是我哥。”
孟方祈没搭理岑矜这话,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举到岑矜面前,“我们单位领导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我刚给虹姨看了,说长得挺好看的,你看看,瞧着行,我过两天就约人家了。”
岑矜凑近看了眼,照片上的女孩,不是特别好看,乍一眼一点都不惊艳,但看看会觉得很耐看,看着很舒服。
“挺不错的,配你绰绰有余。”岑矜揶揄道。
孟方祈伸手就拍了一下岑矜的后脑勺,“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哥我条件优秀着呢,倒是你——”
孟方祈戛然而止,然后把岑矜至上而下打量了一番。岑矜是好看的,刚二十岁时青春洋溢,嫩嫩的能掐出水来,渐渐长大,性子虽然还是没稳,却有那么点沉淀的气质了。
“我怎么了!你这女朋友能娶回家才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岑矜不甘示弱。
孟方祈果然没两天就去相亲了,相亲结果不太乐观,因为女方年纪小了点。但没料到小姑娘是个大叔控,就看上他了,还到家里来了一回。
岑矜其实觉得还行,孟方祈会照顾人,找个小姑娘宠宠听上去很不错。
然孟方祈没那么认为,他的原话是被岑矜折磨够了,他要找个成熟持家的。因而他为了躲着小姑娘干脆呆在野外不回来了,扎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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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岑矜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与她许久未联系了,在电话里却很热络。岑矜接到电话时也很激动,好一会才平复心情。
在电话那头的是岑矜的大学同学苏晓。
苏晓虽然本科学了中医,但却没有当中医的心思,所以也没考研,毕业后加入医药公司成了一名医药代表。
后来,随着岑矜考研,离开A市,两人都忙,为了学业和事业奋斗,联系就渐渐少淡了。
苏晓还是和当初一样消息灵通,知道岑矜回来后立马就重新联系上她了。
两人一阵寒暄,苏晓才开始讲自己真正的来意。原来她们公司最近研发了一种新药,关于神经方面的,她瞄准了延济医院这个市场,想在这里投入试用。
“苏晓,我在泌尿外科上班,恐怕帮不了你。”岑矜有点为难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