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的小娘子 第1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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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他往里挪了挪给父亲腾地方,皇帝坐到榻边,看看阿祚,跟他说:“你六叔全家都去别苑了,独让他在宫里住一阵,还非来乾清宫问个安,你怎么看?”
皇长子笑容一滞,继而喟叹:“让六叔受惊了。”
暂且未在朝堂上开诚布公地提及立储事宜,而是先散点若隐若现的风声出去,是他们父子间商议的结果。他们想看看这事散出去后会引起什么风浪,看看谁会明争、谁想暗斗,谁急功近利、谁四处营钻。
近些日子听说的各种动向还真不少,各府有各府的反应,他们全都注意着。
“阿祚来。”皇帝招手揽过阿祚,阿祚往他身上一歪,他笑道,“你去陪你奶奶,有事可以随时来找皇伯伯,好不好?”
“好!”阿祚重重点头,又问,“那我能常来找大哥哥玩吗?”
上回住在太妃那儿时阿祐也在,这回阿祐没来……他自己待着多无聊啊!
“行啊,改天带你去景山走走。”皇长子说着看向父亲,“宫里正好有新送进来的马,儿臣让人挑一匹给他?听说这回的马都极好,脚力一流毛色也漂亮。”
“……”皇帝听言挑眉,“朕可没打算久留他。你让他在宫里玩痛快了,还打不打算送他回去了?”
皇长子一扯嘴角:“您就当儿臣没提过。”
正在旁边兴奋的阿祚小脸一垮:到了眼前的马……飞了?
良亲王府。
行十一的禄亲王进了门就跟自家七哥揶揄:“哥你听说了没?咱六哥他跑得比兔子快啊!这年刚过完,把儿子往宫里一扔,现下估摸着人已经到别苑了吧!”
良亲王嘬着茶半天没吭声,放下茶盏之后叹气:“我真后悔没一起跑了啊……”
“噗。”禄亲王喷笑,“为什么啊?您就不觉得他这反应也太大了?这不是膈应皇兄吗?”
“倒未必膈应着皇兄,好处他可已经捞着了。”良亲王摇摇头,“没听说吗?六哥一家子是今儿个天不亮就走了的,我估摸着二哥三哥四哥府里过去送帖子的人,都扑了个空。”
“啊?!”禄亲王一下子眼睛都瞪大了,滞了半晌扶额,“嚯——平常看不出来,这一出事,他比猴精啊?”
“行了你!”良亲王皱眉头,“又是兔子又是猴的,你对咱六哥放尊重点行不行?”
禄亲王拍大腿:“我没跑掉我憋屈啊!嫉妒嫉妒他还不成?还不让我说几句?”
“得得得,你说。”良亲王一瞟他,心里叫苦连天的,也想数落六哥泄愤。
京城郊外的清苑里,孟君淮下马就听杨恩禄禀了他们出府后二哥三哥四哥送帖子到府上的事,直擦了把冷汗。
真悬呐!
他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就出门,想着今天到清苑就得了,是玉引提了一句,说头五天都是各家走亲访友的时候,年初六开始这种半公半私的事一可以提及,那或许就会有人想赶个大早上门游说。
她说如果有这样的可能,又既然横竖都要到清苑,何不索性出门得早一些,将能避的事全避开呢?
还好他听了。若不然二三四三位兄长的帖往手里一接,他就会进退两难,怎么着都尴尬。
玉引也同时听说了府里的事,走下马车时见他在擦冷汗就笑出来,拉着他的手挺得意:“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真是。”孟君淮吁气,执着她的手往里走,叮嘱她说,“颠簸了大半日,你要是累了就迟些再见尤夫人。兰婧那边,过两天带个话问问府里吧,让她身子好了就过来,没好的话不用急。”
兰婧在除夕从宫里回来后染了风寒,这两天断断续续的总有些烧,孟君淮就让她先留在了府里——这真是好在兰婧年纪还小,旁人再想敲开逸亲王府的门,也不能拿她这个小翁主当说辞。若是和婧可能都不成了,和婧这个年纪的姑娘十有八|九能在家里掌些事,旁人想游说父母找不人,就会找她递话。
玉引便在歇了两天之后着人往尤府带了话,请尤则旭的母亲来清苑小叙。夕珍听说后有点紧张,被和婧一打趣,又强撑着道:“我才不怕呢……!反正还没过门,婚约也没定,她若真看我不顺眼,我就当从没有过这茬事!”
可她这么一说,尤则旭不安了:“夕珍……”
“行了行了。”玉引忍着笑招呼尤则旭,“你别慌,看你这么明事理,你父母想来不是拎不清的人。夕珍你也别吓唬他,别仗着他待你好就总跟他耍横。”
夕珍被玉引提点得脸一红,也没多拿架子,拽了拽尤则旭的衣袖:“你别生气,我就随口一说……”
“我知道。”他松气一哂,又向玉引坦言道,“王妃,先前我家里那些事,跟我爹娘没什么关系。我知道您护着我们,但求您别在他们跟前多提那些了,他们心里也不好受。”
“行,我知道了。”玉引应下来。待得下午尤夫人到时,便当真绝口不提那些惹人烦心的过往,和和气气地请了人坐,又着人去请夕珍和尤则旭都过来。
尤夫人则瞧着有些不安,喝茶时托在茶碟上的茶盏抑不住地轻抖出声响。她顿时局促,赶忙搁下,低头道:“妾身从没进过王府,失礼之处……王妃恕罪。”
“没事的,夫人放轻松些,我这儿没这么多规矩。”玉引一壁笑着一壁打量她。她心下算算,尤夫人是比她大一些,但现在最多三十五六,可看着却跟已逾四十的妇人似的,只怕是没少为尤则旭近来的情状劳心伤神。她便在等人间多夸赞了尤则旭几句给尤夫人宽心,尤夫人果然面色好了些,不无感激道:“劳您操心了,是我们家给您添了麻烦。”
又闲说了几句话,尤则旭与夕珍一道进了屋。
二人朝玉引见了礼,夕珍又向尤夫人一福,问安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尤夫人一拽:“这是谢家姑娘吧?”
“……是。”夕珍低着头,偷眼瞧瞧玉引的神色,又回话说,“夫人您叫我夕珍吧,家中长辈都这么叫,尤公子也是。”
至此都还很寻常。几人落座后闲话家常,言辞间自还难免客套。而后一道用了晚膳,晚膳后玉引示意夕珍跟母子二人一同去散步消食,有意让他们多熟悉熟悉。
然则不过半刻工夫,她却见尤则旭独自一人先行回来了。
“则旭?”玉引喊他进屋,皱着眉问他,“怎么回事?你怎么先回来了,你母亲呢?”
“她们……非得轰我先回来!”尤则旭有点懊恼,“您说这叫什么事?母亲说有些家事要私下跟夕珍说,非不让我听——我母亲和夕珍?家事?”
彼时玉引嗤地一笑,但心里还有点担心尤夫人到底要说什么——这私底下把儿媳留下,合眼缘了说体己话是有可能,但把儿子支走冲儿媳立威那也有可能。
她便在尤夫人离开清苑后喊了夕珍来问尤夫人说了什么,夕珍小脸红扑扑的,附在她耳边小声说:“她说让我成婚后一定不能让尤则旭自己拿着俸禄……因为锦衣卫的差事总天南海北的跑,怕他手里有闲钱心里耐不住会……去不该去的地方!”
“噗。”玉引笑出声,又有点诧异,“她真跟你说这个?”
“对啊!”夕珍点点头,“我就跟她说让她不用担心,尤则旭要真会去花天酒地我也不拦,到时一拍两散就是,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跟将来的婆婆说这个?姑娘你胆子很大啊!
玉引意外又好奇地追问:“那她怎么说?”
“她说……要是过不到一起去所以和离,那谁也没错。但若是尤则旭对不住我,她打断他的腿!”
玉引:“……”
这尤夫人也够可以的,这刚见一面,就和儿媳妇一起谋划怎么治儿子了?
然后她想起来,自家母亲好像也是这么个路数……?
她记得嫂嫂刚过门那年,她从华灵庵回家就看见母亲板着脸训斥哥哥娶了妻还只顾着锦衣卫,总不着家,逼哥哥指天发誓当真是为公事忙碌,绝对没有见不得人的原因。
她觉得哥哥肯定不是那样的人啊?就私下去为哥哥解释,母亲就跟她说她知道,不过婆媳关系一贯不好处,与其总帮着哥哥弄得婆媳疏离、夫妻也不睦,还不如趁早和儿媳拧成一股。这样哥哥不用顾虑一但母亲和妻子起了争执该帮哪边,自然就家和万事兴了!
——当时她听得半懂半不懂,结果一眨眼,自己居然也已经站到了这个辈分上。尤夫人思量着如何与夕珍和睦相处的同时,她也在尽力与尤则旭相处融洽啊!
天啊,时间过得真快!
玉引越想越百感交集,心思弯弯绕绕一番后,又忍不住地想到了阿祚身上。
她有点难过地去找孟君淮,一进屋就歪到了他肩上:“我突然觉得咱不该送阿祚进宫,时间过得特别快,一家人共处的时间并没有多久,遇到怎样的困难咱都该一起扛的。”
孟君淮有点懵地睇了她一会儿,而后叹了口气。
他摇了摇头:“我觉得你送阿祚进去还是对的。”他说着把一本折子递给她看,“皇兄召了二哥三哥四哥府上的世子进宫。”
玉引身上一紧!
他们主动送进去,和皇上下旨硬作传召……可是截然不同的意味。
☆、第152章 各
宫中,各府世子在乾清宫前候着,年纪小的无甚心事,年长些的则有些惴惴不安。
皇上召了好几个府的世子进宫,可这些召见里,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最早召的只有行二的平郡王、行三的浦郡王、行四的齐郡王三个府的世子,过了半个时辰才又将行五的穆郡王府上的世子召来。接着,良亲王、禄亲王、昌亲王三个府的世子好像都是主动进来的,没听说有旨意。
几个年长的心里就犯了嘀咕。临出来时,他们也看出父王好像有些心事,可父王没同他们说,现下他们觉出不对,又不太想得明白到底哪里不对。
永宁宫,阿祚用过晚膳后被定太妃叫到了跟前。定太妃让他往乾清宫走一趟,说他的几个堂兄弟都在那里。
阿祚就乖乖跟着宫人去了。各府的堂兄弟间算不上特别熟悉,但逢年过节也会一起玩,见了面后便还是热热闹闹的,互相问你父王近来好吗?母妃好吗?去哪儿玩啦?吃得好吗?睡得香吗?课业重不重啊?
这般说了一阵子话,背对着殿门的阿祚忽见不远处各府随来的下人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然后他身后响起一声:“阿祚。”
“皇伯伯!”阿祚没多想,转身就朝刚迈出殿门的皇帝跑去,闻得身后一阵齐整的“皇伯伯圣安”,又猛停住脚。
他一下子尴尬坏了,偷眼瞅瞅,堂兄弟们都跪着,他这会儿不把礼补上好像不对,可是补上……似乎又很奇怪?
阿祚便滞在那里,盯着地面不知道该怎么办。皇帝对他脸上的小情绪只作不见,走上前弯腰将他一抱:“听说你昨天在皇城里头跑马来着?好玩吗?”
“好玩!”阿祚笑起来,“大哥哥给我挑的马特别好,跑得可快了。就是不小心撞到一位出宫办差的女官……但我帮她叫太医了,太医说她没事!”
“你还记得帮她请太医?”皇帝也露了笑意,又说,“你大哥哥说你骑马起得很好,不像初学,是你父王教你的?”
阿祚摇摇头:“不是,父王平常好忙,是我表哥和府里的另一个哥哥教过我,那个哥哥是锦衣卫,骑马骑得可好了!”
阿祚说着又瞅了瞅不远处跪着的堂兄弟们,很好心地提醒皇帝:“皇伯伯,他们还没有起来……”
“嗯。”皇帝一哂,放下他摸摸头,“你先进去吃点心,皇伯伯跟他们说说话。”
“好!”阿祚朝皇帝一揖,就依言进了殿。皇帝待他进去后看了看眼前的一众侄子,又道:“时禟时祈时祝也进来,旁的人先去歇息吧。”
众人一并起了身,见礼之后各自听命往各处去。气氛中有点诡异的尴尬,良亲王世子时禟、禄亲王世子时祈和昌亲王世子时祝这会儿更有些说不清的紧张。
三人来回来去地互递了好几回神色才往里走。但进了殿,皇帝并未多说什么,只吩咐宫人多添几道点心来,而后由着他们在旁边吃,自己又看折子去了。
翌日一早,穆郡王就赶去了平郡王府,府中宦官将他请进了正厅。
穆郡王来时一路都悬着心,迈过门槛看见平郡王时心弦稍松,这一松又不禁出了一身凉汗:“二哥……”
“五弟。”平郡王搁下茶盏,看看他的神色,淡笑,“坐,你别慌。我家世子也在里头,若出事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出事。”
“话是这么说,可是……”穆郡王用衣袖擦了擦冷汗,心说您这话可真安慰不了人。
然后他道:“二哥,您会不会显得太急躁了?皇兄一直没给咱们加封亲王,大约就是顾忌着咱们,眼下您……”
“但这件事对皇兄来说,也是并不值得意外的。”平郡王站起身,沉吟着在屋里踱着步子,“我们敬他重他,因为他是长兄;他的儿子继位,我们也无话可说……可眼下,皇长子继不了位,兄死便该弟及——我们一众兄弟都是他的弟弟,又谁也不比谁差,这场争端,他心里是有数的。”
“可他把各府世子都召到宫里去……”穆郡王一想这个就冒冷汗,“您说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咱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孩子们能有什么三长两短?”平郡王嗤笑,再看向这位五弟时眼里不禁多了点蔑意,“你啊,胆子也忒小了!沉住气吧,凡事有二哥担着!”
齐郡王府。
齐郡王焦虑地在屋里踱了十好几个来回后,脚一定,运着气磨牙而笑:“哼,这老六可真是不地道!”
行九的慎亲王在旁坐着,端着茶盏瞧瞧他,迟疑地辩解:“我觉得这事儿倒不怪六哥,他无非就是不想争。”
“不想争?他不想争?我看好处全落他手里了!”齐郡王明摆着气不顺,给慎亲王掰扯时语气咄咄,“不想争,甭掺和就是了,他跑什么啊?跑给谁看啊?就显得他忠心不是?哦,自己跑了还把世子送宫里,自保的算盘打得好却跟咱兄弟谁都不提!临了了倒没忘把老七老十一老十二给择出去,这又显得他思虑周全照顾弟弟们了不是?哎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滑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