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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竹篇) 画竹、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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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竹径深处,掩映着一方小庭院。

院角一书房里,竹涣伫立在窗边,静静望向外面的竹子,一片葱茏,枝上新抽出好些嫩叶,生机盎然。风吹竹丛,枝叶婆娑,响着萧萧声。

静默中,一段往事悄然爬上心头,由此念起一位故人,不知不觉间双眼已朦胧。

半晌,身后有人冷不防唤了一声,竹涣这才猛然回过神,眨干眼睛,转过身来。原来是容景端了茶点进来。

这一向,竹涣天天往藏书阁去,今天更是顾不上吃晌午饭。那日在校场,尤长安自称身患奇疾,酒是药方,以此逃过处罚。竹涣自然不信她这些鬼话,因此才想去藏书阁翻查医书。然而,翻查了两天,一无所获。

竹涣只瞥了一眼那盘点心,仍旧没什么胃口。瞧见容景手里还拎了东西,便问:“你拎个食盒做什么?”

“这是韩师兄吩咐的,让我到后山给时公子送些吃的。”

在韩续看来,尤长安虽然犯了错,但毕竟是松氏弟子、风回竹苑的客人,不宜怠慢。

在此类事情上,当属韩续想得周到。竹涣微微点了一下头,道:“既然是韩续吩咐的,你照做便是!”

这时,他忽而记起一事,又问:“那日和时不羽同在船上的女子,是你送她下山的?”

容景回想道:“说的是雪儿姑娘吧?是我送她下山的!”

“她是什么人?”

容景犹豫了一下,嗫嗫嚅嚅道:“是……一青楼女子!”

竹涣听后,勃然大怒,用力往桌面一拍,桌上的茶杯震荡了一下,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他时不羽把风回竹苑当什么地方?聚众酗酒不说,竟还将风月女子带来!”

容景头一回见竹涣发这么大火,吓得不敢动弹,随后帮着解释:“据雪儿姑娘所言,是她来找的时公子!”

竹涣冷哼道:“若不是他时不羽流连于风月场所,主动去招惹,人家又怎会找上门?”

容景小心翼翼道:“时公子应该不是那种人。”

“那曹况呢?时不羽和他可是朋友。这又作何解释?”

“这……”

曹况为人玩世不恭,终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而且常常出没于烟花柳巷,在宛城早已声名狼藉。那日见到尤长安与他一起,容景也觉得不可思议。如今这两人交好,确实令人堪忧。

容景想了想,说:“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

“误会?你看时不羽来的这几日,都干了些什么事!”竹涣仍在气头上,“这次是雪儿,往后指不定来的是什么风儿、雨儿、云儿……他这是要把风回竹苑搅得不得安宁!”

看来竹涣真动怒了,容景也就不敢再替尤长安说话。

竹涣压了压怒火,目光移向容景拎着的食盒:“你刚才说,这饭菜是送去给时不羽的?”

容景点头称是。

竹涣冷冷地说:“不用送去了!”

“可你刚才还说,让我按照韩师兄说的去做……”容景略显为难,见竹涣拧眉瞪过来,吓得他不敢往下说。

竹涣决绝道:“若是韩续问起,就说是我不让送去的!”

容景知劝不动竹涣,只能答应。转身出书房时,心里纳闷,平常难得见竹涣为什么事情大动肝火。今天是何缘故?

容景走后不久,外面传来潇潇声。竹涣又朝窗外望出去,竟下起雨了!雨打在庭院的竹叶上,滴滴答答,甚是悦耳。

竹涣的气逐渐消了。他素来对竹子有种亲切感,因此也爱画竹。他所画的画里,多半是竹子。现在想想,已有许多时日没画过竹子了。

此时,看到院外这番竹景,竹涣突然来了兴致,想画一幅雨后翠竹图。

他在桌上铺开一张宣纸,边磨墨边凝想。片刻后,便有了主意,提笔蘸墨,在纸上画了起来,挥洒自如。没多时,一幅雨后翠竹图跃然纸上。

竹涣拿起来欣赏,画中竹竿挺挺,竹色青翠。竹林底下横卧着一块巨石,形似鲤鱼。石上点了一盏灯笼,亮着暖光。一竿竹子枝叶扶苏,如同臂膀,恰巧为其遮挡了滴落的雨水。

竹涣心里甚为满意。待他再往窗外看,雨不知何时停了,落下一点阳光。这时,斜对面的檐下立了一女子,是松悦。松悦正好朝他看过来,莞尔一笑。

竹涣放下手里的画,正要去找松悦。刚出书房门,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走在前头的是唐放,被人搀扶着。

***

因船上酗酒一事,唐放一行人皆被杖责。这两日,唐放卧床养伤,今日伤势才稍微好转。

莫七一见竹涣,急忙奔上来,大声喊道:“竹少主,请替唐放师兄主持公道!”

没等竹涣开口问,莫七就着急道:“唐放师兄被时不羽打伤了!”

唐放捂着左臂一顿呻吟,伤口用白纱布缠着,布上浸了一团血迹。只见他面色有些苍白,有气无力道:“今日,我到后山去找时不羽,本想向他道歉。怎料他对我怀恨在心,不但不听我的解释,还拿刀刺向我。幸亏我躲开,只是伤了手。”

松悦站在一旁,听到这话,顿然惊住,手一松,拎着的食盒“哐当”一声掉落到地上。

莫七气愤道:“时不羽简直目无王法。好在唐放师兄福大命大,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竹涣扫了一眼,心里疑惑道:“你们刚从后山下来?”

莫七重重点了一下头,说:“我们见师兄受伤,一刻都不敢耽搁,在路上包扎了一下,又怕时不羽伤及无辜,就赶来告诉竹少主!”

同来的几人也跟着点头附和。

竹涣望着莫七,默不作声。莫七的眼神显然飘忽了一下,最后转而盯着地面看,一只手摩挲着一侧脸颊。

竹涣走到唐放跟前,说:“我看一下你的伤势如何?”

唐放忍着剧痛,解开缠绕的白纱布,随即露出一条细长伤痕,血淋淋的。伤痕由深及浅,从外侧延伸到内侧。除此之外,竹涣还留意到,手臂的外侧,距离这条伤痕不远处,另有一条划痕,与前者方向不同,而且明显浅许多。

唐放深吸了一口气,好似疼痛无比,嘴上埋怨道:“竹少主,并非我针对时不羽,而是像他这种人,若继续留在风回竹苑,还不知会做出何等荒诞事来!”

竹涣不答话,凝视了唐放良久,才开口道:“你撒谎!这伤不是时不羽弄的!”

唐放惊了惊,随即嚷道:“竹少主凭什么这样说?”

竹涣正色道:“第一,问题在于你包扎用的白纱布。难道你早就料到自己会被时不羽打伤,提前备好了白纱布?”

唐放挤出一点笑,说:“竹少主有所不知,我向来都有随身携带白纱布的习惯!”接着,向莫七使了一个眼色。

莫七立马心领神会,应和道:“对对对!我家师兄从小就有这个习惯!这事我们大家都知道!”

竹涣并不惊讶,说:“那白纱布独特,只有我竹氏才有!”

莫七一时哑言。唐放却满脸不屑,壮着胆说:“单凭白纱布,就认定我撒谎,未免太过草率了!竹少主莫不是想偏袒时不羽?”

竹涣料到唐放会这样说,也看出他是有意激自己,继续说:“唐公子稍安勿躁。这只是第一点!第二,方才下了一场雨,后山的路应是十分泥泞才是。而你们说刚从后山下来,但衣裳整洁,鞋底干净,可见你们没去后山!”

唐放几人纷纷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鞋。这两天唐放因有伤在身,没出过门,鞋自然干净!

见唐放脸上闪过一丝慌怯,竹涣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他接着说:“第三,从伤口来看,你的伤根本不是刀伤!我猜应是陶瓷片之类的东西所伤!”

唐放心里一阵急跳。莫七凑近唐放的伤口看,嘟囔着:“不都是伤口嘛,还分什么刀伤和陶瓷片伤?我看都一样!”

“当然不一样!伤口的外侧深,内侧浅,而且在手可及之处,应是唐放你自己用右手划伤的!至于外侧那道浅些的伤口,恐怕是另外一个人划伤的!”说着,竹涣视线移向莫七,“你左脸那个巴掌印,是唐放打的吧?”

莫七大吃一惊,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左脸颊,上面仍有些辣疼。方才,他在屋里给唐放上药时,不小心打碎了药罐子。唐放气得往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后来,唐放想使计陷害尤长安,让莫七用陶瓷碎片划伤他的左臂。可莫七本就怕唐放,哪敢那样做。最后,在唐放的不停催促下,莫七一咬牙,才轻轻地划上一道口子。

谁知唐放不满意,自行又划了一道更深的口子。因下手过重,当时疼得唐放鬼哭狼嚎,流了许多血。包扎了好一阵,唐放才让莫七几人扶着他来找竹涣。至于竹涣所说的细节,他们根本不曾留意。

“你们还不走,是等着我叫人来吗?”竹涣下逐客令。

唐放知理亏,没敢继续纠缠,赶忙让莫七扶着他出了庭院。

松悦走到近前,向竹涣深深施了一礼,诚挚道:“松悦替不羽谢过竹公子!”

“松悦姑娘无需客气!我并非帮时不羽,只是实事求是!”竹涣想起她刚才立在檐下,便问,“松悦姑娘可是来找我的?”

松悦点头:“我方才撞见容公子,说你在书房。”

竹涣惊诧,如此说来,松悦已在外面候了许久。

“为何不进去找我?”

“我见竹公子像在作画,怕搅了你的思绪,便没进去!若有叨扰,还请竹公子见谅!”

“松悦姑娘多虑了!不知姑娘找我何事?”

自从尤长安被罚到后山,松悦心里一直惦记。她今天特地弄了些点心,让松逸送去。除此之外,松悦还留下一些,想给竹涣送来,一来替尤长安赔礼,二来向竹涣道谢。

“刚才没拿稳,实在失礼……”松悦确认食盒里的点心完好,这才放心递给竹涣。

竹涣见盛情难却,只好收下。而后请松悦到书房,给她斟了一盏茶。

书房陈设相当雅致,深得松悦的心!桌上一幅画顷刻间引起她的注意,禁不住叹道:“好一幅翠竹图!不亚于那些丹青妙手的画作!”

“松悦姑娘过奖。随兴而作,画技粗浅,难登大雅之堂!”

“竹公子谦虚了。这画作不仅技法圆熟秀劲,而且独树一帜,十分富有灵性!”

松悦这话勾起了竹涣一丝兴趣。她的目光仍在画上,兴味盎然道:“相较技法,更让松悦折服的是,画中流露的性情。单是竹子,清幽劲节。画品出人品。竹公子也如画中竹子,清雅脱俗,刚正不阿!”

“不敢当!在下同姑娘一样,也欣赏竹子的品性,可自身却远远不及它!”

两人相谈甚欢,不觉间日落西山。

临走前,松悦好奇道:“不知竹公子给这幅画取何名字?”

只见竹涣拿起笔,蘸了蘸墨,不假思索地在右上角题了四个字:竹报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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