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忠心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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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琴一挑眉毛,表示“愿闻其详”。令狐子棋于是勾起嘴角:“捏碎人脖子的杀招,可不是你这般如玉君子能干出来的事。”
“我是什么君子?”子琴不禁无奈笑笑,“说成白皮鬼还差不多。”
于是二人相对无言,明月当空,散开立榕山各个角落。
上一次在立榕山观月,留下的是清卿,和自己那一句——
“等师父回来”。
而今自己带着满身北漠的沙尘狂风,回到清榕脆竹的东山海崖,等待自己的不是那个娇小背影,只有圆月不言,深海零乱。
徒望别枝伤心色,暗道心下断肠声。
既然当初说好你来等师父,那便换作师父等你,立榕弟子说到做到,不可言而无信。子琴就这样抱着断琴在海风中立了整晚,直到鼓声震天一响,才惊醒自己空思愁绪。
金铃摇摇坠坠,向唱歌儿似的,一路上到半山腰。令狐绮雪握紧了手中长鞭,双眸凝聚,终于见着白衣少女珠翠满头映入眼帘。看到绮雪只有一人守在山口,少女开口,银铃似地笑起来:“呵呀呀!立榕山是没有人了么?”
“有我一个。”绮雪沉步上前,“对付你就够了。”不必多言,少女红发披散,金钗飞也似的横飒击来。绮雪勾起冷冷嘴角,展开鞭头迎了上去。
看准了金簪射来的方向,绮雪手腕一沉,将长鞭风力从上至下斜劈而过。几枚金簪毫无防备,登时被当头打个正着,眼看着便要尽皆碎在地上。沉璧轻蔑一笑,绮雪这才定睛瞧了清楚——
每个剥离落地的发钗金壳处,仍有微弱金光一闪,分离出数不清的金针机关,一个个不偏不倚沿着原路飞来。一咬牙,绮雪鞭侧上扬,只听风声呼啸,鞭影成阵,将散碎的金针牢牢包围在自己的鞭风之中了。
绮雪的招式甚是准稳,长龙盘踞,密密麻麻的金针之网一个也没能逃出去。眼瞧着自己胜券在握,绮雪长舒一口气。
像是一阵细草拂过脸颊,绮雪只觉着侧脸一痛,不知被什么尖头擦破一般。伸手一抹,果然细细的伤痕处渗出血来。江沉璧立在原地,咯咯直笑:“姑奶奶敲山震虎的针法,可没见过吧?”
脸颊血滴流下,绮雪呆立原地,心下一凉:东山绮琅师姊的“烟斜针”,什么时候被南林的后人给学了去?
沉璧并不愿给绮雪太久思考的时间,趁着鞭头在空中呆滞一刻,登时咬住空子,嗖嗖破空直冲对手脑门儿而来。绮雪侧肘忽地软下无力,终究是让两三细针钻了空子,眼瞅着逼在自己眉心正前。
千钧一发,破空声响从林中另一侧陡然而出。
十多枚石子一气呵成,飒然拦在绮雪身前,把多出来的金针几巴掌呼到地上去。绮雪猛地回头,清卿一袭青袍沾了血,倚树而笑:
“怎么样,今天十五,我没回来晚吧?”
不由得热泪盈眶,绮雪点头道:“等把这群发了疯的人赶下山,咱们中午吃月饼。”
清卿扬起下巴:“我要奶黄流心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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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再包一个咸鸭蛋。”
“做梦。”绮雪轻笑,“先到先得,奶黄是我的。”
沉璧立在一旁,听这青衣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口中说着什么“发了疯的人”,显然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由得怒火中烧:“毒针的厉害没尝到是吧!”
“拾人涕唾得来的本事,也敢说有多厉害?”清卿与绮雪同时冷笑,彼此轻轻点头,便一齐冲上前去。一人握了满手土石,一人拾出袖中石子,左右夹击,同时逼出江沉璧的左右金针。
沉璧左支右绌:“以多欺少,不是正派作风!”
清卿心下暗想:对付你碎琼林的后人,还讲究什么正派作风?只是一转头,看见绮雪似乎听进去了这句话,渐渐收手,向清卿喊道:
“师妹,你我一人当前便可,免得给人落了口舌!”
见绮雪认真正色,清卿便也不再勉强,三人一同住了手。沉璧一时还认不出绮雪的术法,却在八音会见识过清卿的招式,于是扬起脑袋:“你是南家的小媳妇,我可不打自己人。”这样说,本想着能逼清卿出手,免得另一位陌生的令狐少侠掺和进来。
不想绮雪一听,一瞬间被点了火,气焰三丈直冒:
“你再说一句试试,今天就别想活着下山!”
“师姊……”清卿根本来不及拦阻,绮雪便挺鞭而上,足下跃了十多尺远。沉璧眼看着没了退路,只好把那一脑袋的金银珠宝尽皆抖落下来,空中排列成阵,一阵一阵向绮雪的方向打去。
绮雪哪里是个任人欺负的温软性格,一见金钗二度入空,长鞭立刻扫开“乌鹭横飞”的阵势,巧然游走于金光阵里,正正撞在每根金钗的流苏尾巴上。
只见金壳不裂,簪子却接连掉头转向,回射至沉璧身前。
沉璧正欲新簪再出,却见绮雪并不收手,而是提起胳膊,控住细鞭微尾“砰砰”几声,与金簪猛力相撞,又豁然弹开。转瞬之间,沉璧不由睁大了眼:
机关中分离出的细小金针,尽皆向着自己的脑袋飞来。
慌手慌脚之间,江家少女只得不断后退:一步、两步、三步……“乌鹭横飞”步步夹攻,只听“咚”的一声,沉璧退无可退,竟滑脚一屁股坐地颤抖着,一寸一寸吃力往后挪。
与此同时,半空的金光阵忽地一齐拐了个弯,尖头朝上,擦着沉璧的头皮飞向身后。
惊魂未定之际,江家女儿吓得已是一动也动不了。清卿心下甚是惊喜又惭愧,不过小半年不见,师姊便已在山上将术法练到如此境界。出手而预后招,着实难得。
两个立榕少女相视一笑,不再理睬地上那人,一齐穿过竹林,向山腰更高处登去。
亲近的背影恍惚闪现在二人身前,清卿与绮雪赶忙快跑几步。只听暗然刺破之声划过,一枚箭簇穿过绮川肩膀,霎然捅了出来。
箭头银光微羽,破穿了绮川瘦弱的身躯,径直向着绮川身后的清卿二人打近。清卿一个侧身,长发扬起,一势聚力便将那根银箭抓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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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睛一瞧,箭身通体遍红,染透了绮川师姊的肩上血。
黑幽幽的大洞刺在绮川左肩之处,像一朵暗花绽放在青袍之上。绮川终于支撑不住,长舒一口气,软绵绵倒了下去。
青袍之后,是安瑜那张黑乎乎稚嫩的脸。
便是一瞬,姐弟二人双目相视。分别之刻,万千心绪涌起,却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半刻,清卿冷笑道:“安将军好箭法。”
安瑜盯着清卿几刻,似是想哭,却又哭不出来。言尽无意,回过身子,便向着立榕山更高处走去。“瑜弟!”清卿一声叫喊,黑将军终于站住脚。
“宓羽湖和温掌门对大哥那般不信,你当真不记得?”
“我记得!”安瑜也是突然一声怒吼,又回过身,声音松下来,“将军大哥之前,我爹爹和姊姊一样,在蕊心塔里被囚禁了一个多月。后来碧汀毒发作之时,爹爹像是发了狂的狮子,自己咬断舌头才没了命。”
清卿一听,惊怒之余更是不解:“那你还跟着他们跑上山?!”
“爹爹说,要我此生镇西湖,扫魔孽,忠心如铁。和大哥一样,我没得选。”顿了顿,倒是安瑜反过来一问:“姊姊,你还记得大哥临走前对你说的话?”
凛然一惊,清卿只觉得脑海虚无,恨不得顷刻晕过去,一动也动不了。
黑将军不再多言,银弓收背,一步一步踏着山崖,向山顶上跃而没了踪影。绮雪负起重伤的绮川,赶忙跑近:“师妹,咱们快追啊!”
“师姊。”清卿叹口气,“你先去,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凝神支起耳朵,山顶的打斗声接连传来。以清卿如今这般功力,想要听到十里之外的细微声响,自然不是难事。温润的棋子飞入空中,隐线声响断断续续,剑锋侧转,四器术法似乎撞得头破血流。
不就为了根破木头棍子,至于么。
在这嘈杂闹喊之中,一阵清脆空明之声传来,如水咽红弦,将山间浊气尽皆扫入云烟之中。潇潇碎竹,疏疏秋巷,清卿再熟悉不过,这是师父弦剑的声音。
弦剑铮铮响,似是打破眼前焦心,清卿几乎顷刻就要站起——
“答应我,答应我!”
清卿立在半空的身子骤然停下,清泉流水灌入耳中:
“大哥要你……要你别对西湖的人出手。”
几乎同一时刻,清卿攥紧了拳头,清泪一滴又一滴,接连打在紧握发白的指关节:“大哥,我不行……我做不到!”
“林儿。”清卿肩膀陡然一痛,“答应我。”
像是突然发了狂,清卿用右手抓住左肩,死死咬住牙,让那发作的痛感嵌进手指。指尖粗钝,一会儿便渗出血肉,鲜红斑点把青色衣衫染得鲜血淋漓。清卿浑身剧烈颤抖着,嘴唇发白,险些一声长啸穿破高山。
“铮!”
泠泠弦响,清茗轻弹,悦耳正宫音绕在山间。
清卿松开手,茫然一望,拔腿便向山顶奔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