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顾景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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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总是会碎的，就像冬日里晨起时的浓雾，正午时分，终是要散去的。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九荒送信，向来会附上一些小物件，比如玉珠。顾景和这次送来报平安的信里，是一个翎羽。本来也没什么，可是那年他把我从朝阳宫带出来，我从他穿的衣服上拽下来一个东西，就是一个翎羽。信里那个，和我拽下来的，一模一样。我是不能单从一个小物件就断定是他做的，可是我就是因为那个翎羽才想起来那些事。”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们约定了要出去玩，他来找我才救的我。可是我没想到事实是那个样子的。大火过后，我忘了一些事，一直没想起来，我也因为害怕，从来不去想。这次年节看到顾景和，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我就一直觉得奇怪，一直在想是为什么。直到昨天收到信，我才一点点的想起来。”
“我视之如挚友亲人一样的人，居然，哈哈哈哈哈哈哈，居然要杀我，哈哈哈哈哈……”我抑制不住地笑着，苦涩而绝望，巨大地痛楚一点点地蚕食着我的肺腑。
多么地讽刺啊，我居然还那么地信任他，可是到头来，不过是梦一场。
对啊，他不是早就跟我说过了嘛，“不过梦中烟云景”。是我一直不清醒，没有认清现实罢了。
渐渐地，声音低了下去，我再笑不出声来。
天边已然泛起了白，早出的飞鸟扑腾着翅膀动身，婉转地鸣奏几声不成调的歌。墨黑寂静的夜慢慢退去，这世间又走进新的轮回，春日里满溢地生机也将在这白日里展现。
“夭夭，你……”
“我没事儿，再不想接受也是事实，我逃避不了的，只是需要点时间去适应……”我忽然间顿住，而后自嘲地一笑，“我是该好好认识一下那个孤冷薄情又虚伪的人了，也该想想当年的事。一转身就和叛军站在一处，事后还能撇的一身干净。淮书，你看看，我九荒的少将军啊，果真是不负盛名。”
他可以是潇洒自得风流倜傥的世家子，也曾一掷千金名动京城。但他更是纵横疆场从无败绩年少成名的将军。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于他的赞许，自十七岁平定洛泽之乱起，便是经年不绝。
“淮书，你帮我一个忙，我要知道他跟赤桑到底有怎样的联系。另外，我得传一封密信回九荒。我父皇近年来身子不好，早有退位的打算，这两年也在给我大哥铺路，以保他能顺当地接过王位，不出大的差池。最多不过今年。新王继位，最是容易起风波，决不能这时候出事。”
我定定地望着萧淮书的双眼，他的眉头微微蹙着，在思量着什么，良久，才听他问，“夭夭，你觉得他要谋反？”
“我……”
他问的没错，可我一时间竟不知说出怎样的理由。那线有些杂乱，又横生了一些结，我得好生理一理。
“我知道那件事对你打击很大，也相信你说的话。可你也要明白，顾景和如今手握的兵力和威望，他如果真的要反，后果不堪设想。”
萧淮书有些忧虑，静水似的眼睛掀起一些涟漪。时间在这时止步，我垂眸斟酌着该如何说，他在等我的回答。
我想把这十三年的时光视作画卷，平整的铺陈在眼前细看，芳能抓住那所有的异样和不同寻常。
准确的说，顾景和是从来都没变过，只是藏起了另一面。初见，他便是一众孩子里最为出挑的一个，无论是一眼所见，还是相处下来，他的言谈举止都让人挑不出错来。被人所诟病的，是他的性格。
冷淡疏离，孤傲而不近人，温顺谦恭的同时也足够冷血。与人相争时，面容上的轻蔑不屑，从不掩饰。
后来也不知是出于何种缘故，日渐开朗起来，便常听长辈说起他总笑得跟太阳一样。他们也说，多是因为初来京城不太习惯，小孩子，哪里有成天冷着一张脸的。
现在一点点的回忆以前的事，到底是抓住了几瞬，他掩饰不及一闪而过的异常。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人，晖昀海浴血而生的王，也就是原来赤桑的阆肆王，风羿。听说当年赤桑与朔阳在晖昀海一战，极其惨烈，死伤无数，放眼看去，晖昀海恍若血海一般。尽管风羿麾下兵力仅朔阳一半，但还是凭他一人之力扭转战局最终取胜。风羿后来因旧疾复发而亡，不然以他的能力，如若当年他还健在，我父皇不见得能攻下赤桑。他将自晖昀海拾来的血玉刻成玉佩，送给当时才出生不久的小皇子，以佑其一生安康顺遂。”
“我曾看到顾景和手中有一块血玉，特别好看，还拿过来仔细瞧过。后来我在一本图鉴上看到了那块玉佩，知道是赤桑王室的东西，就跑去问他从哪里得来的宝贝。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一口咬定不是，说我记错了。最后他敷衍了我几句，我觉得没意思，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眼神坚定地看向萧淮书，“淮书，我可以肯定，那血玉就是赤桑王室那个小皇子的。他如果一开始就坦然说从哪里来的，就算是编的我也认了。毕竟我也无从知晓是否是真实的，我当时也没那心思。可是他遮遮掩掩的，几次把话题岔开，一直到最后才说是几年前他父亲无意间从一个玉器老板那儿买下的。”
我又向他说起顾景和哼唱的那首歌。
年节那日他再唱起时，有了词，我就顿生出巨大的好奇心。知道他不想说的，从来都是问不出答案，便着人去打听。来人回话说，那是赤桑一首最为古老的歌谣。
一时间，我觉得顾景和生出了和赤桑千丝万缕的关系来。
他可以颂唱任何一首歌谣，无论悲凉欢欣，全凭个人喜欢。可他为什么，偏生挑了那一曲。
父皇曾提及，赤桑王城陷落的前一晚，王宫众人吟唱了整整一夜的歌谣，极尽苍凉而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