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村的日常 第十七章:王家村的日常(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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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彻底亮了,王秋生回去后先给牲口倒了草料,然后才打算回屋告知家人碾场的事。他轻轻掀开大门,把门扇转动时发出的咯吱声压得很低很低,以免惊醒还是熟睡中的家人。
然而当他转身时,却发现儿子王家旺已经在屋檐下的凳子上坐着了。王家旺问道:“爸,你干啥去了,起这么早?”
“我去了一趟打麦场,家旺,吃点东西准备一下咱们今天碾场。”王秋生回道。
王家旺问道:“我六叔他家不碾吗?”
“不碾,我刚才在场里碰到你六叔了,他说立家今天想休息一天,所以我们家先碾,明天他们碾,按往年一样一家一天。”
王玉竹听到他俩的对话后,从屋里走出来说道:“既然这样,你们两个都赶紧吃点馍馍,一会儿我们去摊场。”
方秀丽同样起来了,从屋里走出来说道:“我也去摊场,小安睡的正香,离醒来还很早。”
王秋生看着家人热情如此高涨,就高兴地进屋去吃早餐了。
时间的脚步默默无声而又从不停歇的前进着,阳光已照在村子对面的山头上了,这是一个好天气的开始。
王家旺拿着木锨木叉,王玉竹和方秀丽拿着簸箕筛子,王秋生拿了连枷和棒槌和扫帚,一家人朝着打麦场出发了。一到打麦场,王家旺惊呼道:“爸,地上这么干净,是你早上来的时候扫的吗?都不用再扫了,我们可以直接摊场了。”
王秋生回道:“这是你六叔扫的,早上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扫了。”
“我六叔,他又起这么早。”
“你六叔经常这么早,他今天应该想碾场的,可是立家想休息一天,所以就让我们家先碾了。”王秋生回道。
王家旺接着道:“那好,爸,我先去把麦摞子拆开,我们摊场吧。”说罢,他就把梯子搬到麦摞子旁边搭好,踩上去将麦摞子最顶层的盖头揭开扔了下来,接着把一捆捆麦子也扔到了地上。
王秋生看着梯子上的儿子离地面有好几米高,急忙叮嘱道:“家旺,你要小心点。”
“知道了,爸。”王家旺转头朝王秋生喊道。
王玉竹和方秀丽放下手里的工具,把王家旺扔下来的一捆捆麦子拉到打麦场中间位置,从捆绑处解开提起来抖动洒落在地上,也即把捆绑着的麦子摊开在地上,这就被叫做‘摊场’。
为了节省场地空间,王秋生家一年所有的麦子被摞成了两个大摞子,其中一个被拆开了,然而这一整天碾掉的麦子,也才是其中一个摞子的一小部分。
王秋生家摊场开始没多久,王六和吴大凤就来帮忙了,一进打麦场吴大凤就自嘲道:“家旺,这么快就开始了,你们都快摊完了,还想着来帮你们摊场,这下我们可成了做样子了。”
“婶,我们也才开始,不晚,来的刚好。”王家旺回道。
王玉竹道:“他叔他婶,割了那么长时间麦子很累,你们应该在家里好好休息一天的,还来给我们帮忙,可真是……”
王六则回道:“人多点赶紧摊完,日头马上过来了,好好晒一阵碾起来就容易多了
。”
方秀丽因为带孩子的缘故,很少露面,尽管有时候会去挑水,可屈指数来这却是她第一次进打麦场,缓缓说道:“婶,明天你家碾场的时候,我们也来帮忙。”
吴大凤则笑着说:“秀丽,你要带小安,帮忙就算了,有空去我家耍,花花也说好久没看见你了。”
几个人就这样边说话边干着活,不知不觉一大半的场地都摊上了麦,打麦场的另一侧,有个人朝着这边不慌不忙的走了过来,嘴里似乎还在嘀咕着什么,走近的时候大家才发现是王壮。就像村里有些人议论的那样,他看起来常常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没事就喜欢在村子里转悠,而且还喜欢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另外他还特别的懒,倒不是真的懒,而是与别人比起来懒了点,因为年龄大的缘故,同辈人对他颇为敬重,有些晚辈对他的态度则显得冷淡多了。
刚靠前走了几步他便说道:“好热闹呀。”
王秋生抬头看了看朝着王壮道:“你来了壮哥,坐这边歇歇吧。”
王六也道:“壮哥过来了?”
王壮笑着回道:“过来了,过来了。”随后他走在麦子旁边,拾起一根麦穗放在手心揉了揉,吹去麦壳看着饱满的麦粒说道:“今年的麦子可真熟啊,整个麦穗的颗粒没有一粒是瘪的。”
王玉竹道:“是啊壮哥,今年的麦子比去年要好,主要去年麦子收割前得了一种什么病,导致麦粒很多一部分是干瘪的,今年的麦粒都很饱满。”
方秀丽压低了声音道:“这个死老汉,就知道来谝闲传,又不帮忙干点活。”
旁边的吴大凤听到后给方秀丽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小声点,而她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王壮什么也没有听到,此刻他已经在那棵核桃树下蹲了下来,就像一个监工似的,盯着眼前干活的这一干人。当隔壁打麦场他儿子儿媳妇来了后,才赶紧灰溜溜的到自家打麦场去了。
摊场结束后,王六夫妇就回家去了,方秀丽也回家照看小安了,打麦场只留下王玉竹看着以防村里的鸡猪来糟蹋麦子。王家旺回家扛着厚重的碌碡框返回了打麦场,王秋生留下一匹骡子和一头犍牛后,把其他牲口吆到村口,交给了去放牧的王六,随后又赶着骡子和牛去村口边饮了水,这才赶到打麦场。
阳光照在打麦场已有差不多一小时,隔壁打麦场的麦子也摊上了。王家旺把碌碡套在碌碡框里拉到边上,留出两个和驾驭牲口绳索相连的铁钩,再等王秋生安装牲口的套绳。王秋生看到王家旺已准备就绪便说道:“家旺,你在麦子里走几圈,把麦子踩实一些,麦子是抖虚的太高了,我怕一会碌碡会陷在里边牲口拉不过去。”
王家旺嗯了一声,就在麦子里走了起来,走过后的麦子果然变低了不少。
王秋生把驾好的骡子和牛一起牵到碌碡旁,王家旺蹲下把铁钩套好,王秋生一手牵着一根控制牲口的缰绳,一手拿着一根鞭子和一个拾粪罩,一声吆喝:“得儿”,牲口拉着碌碡慢慢移动了,碾场就这样开始了。
拾粪的罩子是用树枝编成的,在上面安装了一个木棍手柄,是碾场牲口排便时用来盛粪便的
,顾名思义,除此以外,拾粪罩还是用来捡拾粪便的一种工具。
王秋生吆着牲口在麦子上面转着圈,碌碡框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麦子已经被碾平,看上去就如平铺在地上的一块羊毛毡,然而麦粒还牢牢卡在麦穗上,脱粒远远没有那么容易。
一会儿以后,王家旺走过去说:“爸,你去歇息下,我来碾。”
王秋生说道:“好。”
此刻的王秋生确实转圈有些累了,就把手里拿着的拾粪罩鞭子和缰绳交接给了儿子。
王家旺刚交接过来,那匹骡子就竖起尾巴拉起了粪便,王家旺将牲口喝住,赶紧举起拾粪罩接住了粪便,只见那头犍牛,也尿起了尿。刚打算坐在核桃树下休息的王秋生,看到后又走了过来,接过儿子手里的拾粪罩说:“家旺,给我,我去倒。”
王家旺松开了手,继续吆着牲口转圈。
打麦场旁边是一条路,比打麦场稍低一些,王秋生端着拾粪罩走到路口,看了看路口两边没有行人路过,就将骡子粪倒在路上。等到晚上时,骡子粪早已晒干,带回家里又成了烧炕的燃料。
王家旺吆着牲口不知道走了多少圈,摊在地上的麦子被彻底压扁,外面一层的麦子颗粒部分已经脱落,然而底层的大部分麦子还是起初时完好无损的样子。如果不翻转过来,则很难碾到,所以这就到了下一个环节——‘翻场’。
王家旺把牲口又交接给了王秋生,王秋生吆着牲口放缓了脚步,牲口拉着碌碡一圈一圈慢慢转动着。王家旺和王玉竹拿起木叉开始翻场,把碾压平的麦秸挑起来抖动几下,脱落的麦粒顺势落了下来,接着把下面的麦子翻到最上层,这就是翻场。整个打麦场的麦子都翻转一遍后,继续赶着牲口拉着碌碡碾压,如此重复多次,直到麦粒基本脱落,当天的碾场才算结束。
时间已接近晌午,阳光直射下来,温度达到了一天当中的最高时段,两个打麦场发出一阵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真正到了人困马乏的阶段,人可以换着来做简短的休息,然而牲口只能一直熬到结束,对人畜都是一种严酷的考验,可对偏远山区的人们来讲,这只是一种日常。
王家旺吃完午饭后回到打麦场,换下王秋生回去吃饭了,他继续吆着牲口转圈,颗粒脱落的麦秸已被清理出去了好多次,在边上堆起了一个麦垛,现在还剩下薄薄的一层,看来很快就会碾完。
为了尽快结束,王秋生吃完饭回来,拿起连枷开始敲打麦子,王玉竹同样拿起棒槌也敲打了起来,然而此时拉碌碡的牲口走的很慢,王家旺知道牲口比人还累,因而不再使用鞭子,随着牲口步伐缓慢的转着圈。
就这样走了几圈后,王秋生看了看说道:“家旺,我看可以了,把牲口解开算了,这样碾来碾去,干瘪的麦粒还是没有碾下来。”
王家旺回道:“那正好,我看牲口也累了。”
等走到边上时,王家旺喝住牲口,将绳索都解开了,清楚看到牲口背上被绳子勒出了痕迹,背部的皮毛也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骡子低头吃起了地上的麦粒,那头犍牛径直走到打麦场边上吃起了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