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白月光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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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信王却大声道:“这个‘陵’,自然就是苏少陵,二十年前赫赫有名的白衣将军。”
顾双华听见“白衣将军”这几个字,不知为何心底生出些异样,转向信王问:“他是什么人?”
信王却一笑,倾身过去几乎贴着她的脸道:“你再给我倒杯茶我就告诉你。”
“哦”顾双华乖乖准备去倒茶,谁知顾远萧上前将她的肩一按,然后扣住信王的手腕,大步就往外走,边走边道:“我还有些要事要同王爷商量,有什么话,往后再说。”
信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扯得一个踉跄,顾远萧是练武之人,手腕十分有劲,信王一边呲牙咧嘴地喊疼,却不得不跟着他走到门外,可还是不甘心,头伸进来冲她一挤眼道:“妹妹且记住,他是个奸臣,大大的奸臣!”
这声儿很快在屋内飘散,方才还热闹的书房,除了淡淡茶香,只剩顾双华怔怔留在原地,抿了抿唇不服气地想:他们不说,有个人必定会说。
第二日,就在公主府那间仿佛纤尘不染的耳房里,长乐公主痴痴望着面前茶杯上浮起的诗句,过了许久才吐出口气,用尖刻的语气道:“呵,真是故作风雅,愚笨至极,明知本宫最讨厌煮茶这种麻烦事,还故意将这字藏在杯底,什么‘邂逅相遇、与子偕臧’,他为何……”
为何不敢当面告诉我。
她唇角带着嘲讽的笑,长长的羽睫被氤氲而上的水雾染湿,偏过头,揉了揉被熏痛的双目,然后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顾双华坐下。
公主斜斜托腮,整张脸罩在菱花窗投下的阴影里,不再似以往那般浓烈乖张,反倒添了几分凄婉与落寞。
然后她取下发上簪,一下下挑着身旁香炉里的香屑,声音似从很远处飘过来:“你想问什么,尽管开口问吧。”
顾双华虽觉得太过逾矩,却还是压不住心中的疑惑,想了许久,终是问道:“白袍将军,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公主冷笑一声,将金簪啪地按在桌案上,道:“是世上顶顶迂腐,顶顶蠢笨之人。”她将微颤的小指放下,深吸口气,缓缓道:“上阵能御八方之敌,面不改色的五城都督,却生的温润俊秀,如白衣书生一般,而且他平生最崇儒生之风骨。因上阵杀敌从来只穿白袍,绝不着铠甲,才被百姓称为白袍将军。”
顾双华听得入迷,忍不住脱口问道:“那他现在呢……”
“自然是死了。”
见顾双华听得怔住,虽然已隐隐猜到,却还是感到无由的哀伤。
公主轻笑一声,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道:“当年的白袍将军,少年扬名、风采卓绝,是多少女子的梦中人。连本宫也为他痴迷,为了追随他抛下所有的自尊与骄傲。可如今,本宫还是那个锦衣华服、受尽宠爱的长乐公主,他却死了,还死在万人的唾骂里,你说,这可不可笑。”
顾双华知道,这一点都不可笑,因为她听出公主在哭。
公主手指搭在眼上,静静坐了许久,终于用帕子抹去脸颊的泪痕,轻轻推开了面前的窗户。
如今已逢盛春,窗外满树桃花开的灼灼,遥遥当年,那人也曾衣袂翩翩立于树上,笑着折一枝桃花抛进她怀中。
纵有锦绣千重,纵有贤子良婿,到底意难平。
顾双华默默叹了口气,又煮了杯热茶捧起,走到公主身旁躬身道:“全怪双华逾矩,不该窥问这些往事,惹得公主难过。”
公主摇了摇头,声音轻的像一声叹息:“若不是将茶具赠予你,也许我永远也不知道他心里竟还藏了句:与子偕臧,却始终不敢当面告诉我。”
垂眸看着她又道:“那天你在说‘茶饼虽被碾碎成末,经百沸千煮,却不失其本色’时,我便觉得你与他很像,也许这就是你与他的缘分。”
见顾双华尚有些怔忪,公主将茶端至唇边,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句:“对了,你的生辰真是辛酉年六月初八吗?”
顾双华没想到公主竟会知道她的生辰,眨了眨眼道:“爹爹是这样告诉我的。”
公主一抬眸:“你说的爹爹,是老长宁侯吧。”
顾双华点头道:“其实,进侯府之前的事,我已经不太记得了。”
公主又盯着她看了一阵,站起打开柜子,拿出一盒镶金点翠首饰道:“这是前些日子皇兄让司珍房为本宫做的。本宫看着很喜欢,便让他们照样多做了一套,正想着何时送给你好,正好你的生辰也快到了,就当提前送你的生辰之礼吧。”
顾双华吓得连连摆手,“双华哪敢和公主用同样的首饰!”
公主翻了个白眼:“给你就收着,在本宫面前不许这么扭捏!”然后又摸了摸她的发顶道:“反正本宫没有女儿,以往有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和谁分享才好。以后你就多到府里来陪陪我,过些日子,本宫再让人给你做几套衣裳,这样标致的模样儿,就该穿的更好些才是。”
顾双华觉得有些感动,很想说她也从未有过娘亲,除了祖母,没人会特意想着为她做衣裳。
可面前的人身份尊贵,她不敢说出这样的话,只有接过那盒首饰向公主道谢。
公主最烦虚礼,将她胳膊一扶,故意加重了语气道:“你再这般见外,本宫可要生气了。”
顾双华低头闷笑,然后就被公主领着去吃厨房特地做的江南茶点。
待她走出公主府时,天边已经染了浅红,想不到自己已经出来这些时候,正想赶紧上马车回府,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叫她:“双华妹妹,没想到,你我还真是有缘呢。”
顾双华正往马车上踏的脚悬在半空,只得规矩地站回行礼,唤了声:“王爷。”
信王手持一把折扇,虚虚往她下巴上一点道:“本王现在要去听曲儿,三小姐可愿一起啊。”
顾双华自然是不愿的,可还没来得及拒绝,信王又靠过去,压低了声道:“你不想问本王,关于白袍将军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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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云韶坊是京城有名的歌舞坊,三尺素台之上,淡妆丽人长裙曳地,纤长的手指拨弄琴弦,轻启檀口,唱的竟就是那首“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顾双华双手按在膝上,下巴微压着,坐的规规矩矩、八风不动,水汪汪的杏眸却一瞬不瞬盯着台上吟唱之人,拘谨中露了几分痴迷。
信王却是在看他,胳膊斜撑在案边,桃花眼半眯,就着美色剥一颗松仁扔进嘴里,然后随着曲调自在地轻敲桌案,又问:“三小姐不吃吗?”
顾双华身姿不动,只是淡淡摇头,待到一曲唱罢,才轻声问道:“是王爷让她们唱的这一曲吗?”
信王将手里的松子往桌上一抛,倾身过去盯着她道:“既然三小姐特地来陪本王听曲儿,当然要选个你爱听的。”
顾双华被他看的有些脸热,余光瞥见他手边的杯子空了,自然地站起去替他斟满,问道:“王爷现在能告诉我白袍将军的事吗?”
信王对她这份乖巧十分满意,耳听得琵琶声又起,眯着眼晃了晃脑袋道:“三小姐想听什么,当年有关苏少陵的传言我确实知道不少,可若是想知道他和姑母的闺房秘事嘛……”他故意拖长了音,眼瞅见顾双华的耳根果然红了,无辜摸了摸鼻子道:“本王还真不知道。”
顾双华没忍住瞪了他一眼,又在心中腹诽:这人真是够浪荡不羁的,公主到底也是他的姑母,他竟然能大剌剌说出闺房这种字眼。
可心底又隐隐有些羡慕,她这十几年来,时时告诫自己要克己守礼,从小就将府里的规矩牢牢记着,不敢有半点逾越。
所以会忍不住向往,这般无惧礼法的自在逍遥,究竟是何种滋味。
她想的有些出神,直到信王伸手在她面前一晃,又带着坏笑道:“怎么,看本王看的痴了?”
顾双华本能地往后退,然后觉得自己还是坐回去比较安全,于是又坐到离他最远的那个角落,一本正经地问道:“我想知道,苏都督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既然被百姓称为白袍将军,可见他是受尊敬敬仰之人,为何王爷会说他是奸臣呢?”
更何况,公主怪他迂腐愚笨,心里明明是记挂着他,若他真是大奸大恶之人,怎会引得公主如此痴恋。
信王翘着腿,闲闲扔了颗松仁到口里道:“你坐的那么远,怎么听得清。”
顾双华无奈,只得往这边挪了一点,信王眯起眼看她,过了一会儿,将旁边的椅子一敲道:“就坐这儿,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顾双华估摸了下那椅子和他之间的距离,只得小心地挪过去,依旧坐的直直问道:“王爷现在可以说了吗?”
信王见她问的认真虔诚,像等待夫子讲学的儒生,只觉得甚是有趣,干脆也将身子坐直,将桌上的杯盖拿起往下一敲,似模似样道:“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他轻敲着杯盖,模仿说书人的语气道:“要说这白袍将军,可当真是个人物。当年宁王叛乱,带着两万叛军杀到城门外,他白衣束发,带着五千禁卫军出城死战。据说当年那一战,他一身白袍被血染透,却抵死不受宁王招降,如同地府走出的阎罗一般,终于打的宁王断旗而败。苏少陵自此一战成名,被封为五城都督,连皇宫里最娇蛮的长乐公主都对他倾心,风头一时无两。”
顾双华听得十分入迷,忍不住问道:“他既然敢带五千兵迎数倍之敌,誓死守住京城,可见是个忠臣良将,王爷为何还说他是奸臣呢?”
信王将杯盖一摔,冷哼一声道:“什么忠臣良将,两年后,他在渭城一仗时私通外敌,害的渭城不战而败,全城百姓被屠,你说是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顾双华听得手腕一抖,总算明白,公主为何会说他死在了百姓的唾骂之下。
可她还是不明白:“可他曾以死守城,又官拜二品,怎么会去私通外敌,令自己身败名裂呢。”
信王的语气难得正经起来:“世事多变、人心难测,谁也不知他为何这么做,可他偏偏就是做了。公主当时坚信他是被人陷害,在溯阳宫外冒雨跪了半日为他求情,今上心软,答应重审此案。可当苏少陵被押解回京后,却是坦坦荡荡认了这件事。这样叛国通敌的罪行,就算今上想保他也保不住,只得定下日子将罪臣斩首示众。据说苏少陵行刑的那一日,京城百姓围着囚车百般唾骂,公主一身红衣立在城墙之上,默默看着囚车远走,直到今上震怒,命令身边侍卫强行将她带走。可苏少陵却依旧是那副书生做派,始终昂头挺胸、唾面自干,直到被砍头那一刻,都未说过一句辩解的话。”
他叹了口气,斜眼瞥过去道:“对了,当初渭城一战,被派去增援,使大半中原免于沦陷之难,又将苏少陵押解回京城的,正是你们长宁侯府的老侯爷。可惜他已经不在,不然你去问他,想必能知道更多秘辛。”
顾双华未想到这个故事竟是如此惨烈,不禁听得满心唏嘘,又想到公主那样任性招摇的性子,竟要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赴死,该是如何的悲痛绝望。
可她苏少陵不该是这样的人,但当年的真相已随故人远去,公主尚已放下,她一个外人又能窥探多少呢。
恍惚间,她并未察觉信王已经靠到她脸边,伸手撩起她鬓旁一缕碎发,黑眸微沉,哑声道:“双华妹妹,你身上为何这么香。”
顾双华猛地一惊,这些日子被哥哥护的太好,她竟忘了自己身有异香这件事,而身边坐着的又是个顶顶危险之人。
她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惊慌地压着裙角道:“多谢王爷相告,时候不早了,我要回侯府了。”
信王不悦地挑眉,这是真把他当说书的了,听完就要走。
他那股子浪劲儿上来,站起就要去捞她的手,顾双华更是像受了惊的兔子,赶忙往外躲,两相拉扯间,厢房的门突然被推开,顾远萧如一尊门神站在门口,冷冷往里一扫,语气十分不善道:“王爷,我来接我妹子回家。”
刚想调戏妹妹,人家哥哥就找上了门,信王再飞扬跋扈,这时也有点心虚,手收回来尴尬地摸了摸后脑道:“哎,本王正准备送她回去呢。”
顾远萧瞅了眼飞快躲到他身后的妹妹,也不戳破,拉起她的胳膊就走,只在转身时,冷冷沉沉地瞪了信王一眼。
信王被他看的一个哆嗦,随后长长哎了一声,手枕着后脑往下一靠,晃着脚继续听曲儿。
这时天已经擦黑,顾远萧手背在身后,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顾双华低眉臊眼底在后面跟着,走一步再跑两步,很费力才能跟上哥哥的步伐。
可顾远萧步伐极快,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一直走到马车旁,撩袍就往车上走,顾双华心头一慌,脚底无来由打了个滑,索性扶着小腿卖乖,软声喊道:“哥哥,我追不上了,等等我好吗?”
顾远萧冷着脸一回头,见她追得满头是汗,鼻头红红的,那颗心便硬不起来,将胳膊往那边一伸,让顾双华扶着他的手上了车。
车夫一挥鞭,赶着马车往侯府的方向走。车厢里,顾双华垂着头,将手里的帕子快揉烂,终是鼓起勇气开口道:“哥哥,今日我知道错了。”
顾远萧板着脸朝着窗外,并不去看她,过了许久,终是开口道:“你知不知道信王究竟是什么人!”
他极少摆出这副长辈的架子,顾双华仿佛被训斥的孩子,垂着头,攥着手,听哥哥教训道:“我从小就认识他,最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外表放浪形骸,内里却是深不可测,不提别的,这些年在宫里宫外,他不知曾欠下过多少风流债,你一个清清白白的闺阁小姐,多大的胆子,竟敢与他混在一处!”
顾双华被他训得快哭了,差点就要赌咒立誓了:“我以后再不敢了,再也不会与他单独见面。”
顾远萧定定看着她,握拳又松开,这时马车前方突然窜出个男童,车夫吓得猛一拉缰绳,车厢剧烈摇晃,顾双华本就是心神恍惚之时,一个没坐稳,被震得向前倒去。
可惊呼声还没出口,整个身子就落入到哥哥有力的臂弯中,大掌轻按着她的发顶,直到马车停稳。
顾双华先松了口气,然后便觉得这姿势有些不自在,可不知为何,哥哥好像没有放手的意思。
顾远萧手搁在她的腰肢上,只觉得哪处都是软的、酥的,像软滑的水草缠缠绕绕把他往里勾,低头便撞见一双惊慌失措的眸子,软软地喊他:“哥哥?”
他觉得小腹猛地一紧,几乎就要按捺不住,只需再稍稍低头,就能触到那张红软诱人的唇,最好再将她按着好好惩罚,竟敢与信王私会,让他担心了这么久。
可理智提醒他,还有太多事未解决,现在,还不是时候……
于是顾远萧强迫自己将她放开,眼看妹妹低头整理着鬓发,倾身过去,终于问出插.在他心底的那根刺:“你老实对我说,究竟是不是对信王有意?”
顾双华一怔,随即胸口便乱糟糟地跳了起来,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不是对信王有意。
可自从那件事之后,她每次见到信王,便再也难以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是什么事呢,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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