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痴痴傻傻从河沟里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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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说什么,当然是一切都听郑小郎的呀。
但可惜的是,打听来的一家颇有规模的好商队,前日里刚刚出门收山货去了,如今并不在客栈,最早也要明日才能回来。
“没关系,也不急着一日两日的,万安城那么大,总要多看看。”
郑小郎却有些不好意思:“万安城再大,但可逛的坊市就这么东南西北4条,再多两天,我便只能带阿姊去郊外的野荷塘了。”
他怀里揣着我刚给的60文钱,总觉得今日没干什么活,显得越发心虚。
我却看了看天色——太阳落山了,只因是夏日,此刻暮色渐合却仍有光亮。
“郑小郎,再帮我一个忙吧。”
“去买个盆并些许柴火纸钱来,再找个僻静能烧的地方,我烧几件衣服。”
“阿姊你……”
郑小郎显然想到了我白日另买的那一包衣裳,有些心疼。
但他虽然年纪小,也不能理解我的所作所为,可却非常懂事,此刻一句质疑也没有,只点点头:
“我这就去——阿姊只在客栈门口等我便是。这客栈离的荒僻,绕过后巷,那里便是一处沟渠地,我……
他说到这里,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平日便住在那里的。”
我瞧他的神色,大约也猜出这里所说的“住”,自然不是有房屋落脚,而是郑小狼作为乞儿,能在那里有个遮风避雨的角落罢了。
“那这东西在那里烧方便吗?”
“方便的,往常他们都会赶在鬼节在街上烧,只不过如今不年不节,阿姊你烧的又都是新衣服,我怕有那三姑六婆多嘴询问,这才安排在那里”
“平日有人偷摸烧纸供奉,也都在那里的,并不是我跟姐姐的地盘。”
“姐姐?”我想起白日他曾说的,好奇问道:“你的那位姐姐,也跟你一起住在那处吗?”
……
等到上弦月开始露出轮廓,我与郑小郎便在这夏夜,狼狈的守在火盆边,一件一件地慢慢烧着衣服香烛与纸钱。
因这崭新衣裙一时半会儿烧不尽,郑小郎拿树枝捅了捅纸钱,突然纳闷:
“咦,往日也没觉得这处有那么凉快呀?”
“怎么连蚊子好像也没有?”
这处沟渠虽是靠着水,可没什么风,平日里多是闷热,可如今……
我瞧了瞧迫不及待蹲在火盆另一侧等着新衣服的小莲,此刻假作无事。
“太阳落山了,这里又有水,自然会凉快。”
郑小郎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不多时,他为了方便烧衣服,又将身子往另一侧挪了挪。
又过了一会。
他又默默的挪回来了。
我看的心中好笑。
这聪明少年定是发现了,只有那一处才更凉快,只是小莲毕竟是鬼,离得近了,哪怕是阳火旺盛的男子,多少也有妨碍。
于是给小莲使了使眼色。
小莲刚准备动一动,却见角落里挤过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她衣衫褴褛,头发脏污,脸上也根本看不清五官,一双手更是乌黑如鸡爪,指缝里都是泥巴。
“小郎。”
那疯女人喃喃的叫着,也不知有意无意,竟一屁股坐在郑小郎与小莲之间。
她看着燃烧的火盆,又看了看小莲所在的地方,此刻嘿嘿傻笑起来:“离远点……”
我下意识看了过去。
却见小莲也察觉出异常,此刻同样瞧着那疯女人。
郑小郎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等疯疯癫癫没头没尾的话,只叹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来:
“姐姐又饿了吧,来吃个馒头。你不要乱跑,我今夜有事要做。”
那傻女人伸出细长的手指,接过馒头,慢慢小口小口的吃着,倒显得格外斯文。
我皱了皱眉。
郑小郎看着我的神色,此刻略有些不好意思:
“阿姊勿怪,我姐姐她脑子不大好,偏又长得挺漂亮,我怕有人欺负她,故意把她打扮的脏了些——其实她还是很爱干净的。”
只不过说这话时,那疯女人乌黑的手指已经在白馒头上印出了几道痕迹,郑小郎这话又说不下去了。
然而我皱眉却并不是因为这个。
而是——
眼前这疯女人虽然痴傻,可她坐下来时腰背挺直,肩膀下沉,便连吃馒头也是小口小口,细嚼慢咽……抛开这一身脏污的皮囊来看,倒真是气质动人。
再瞧她那脏污得看不出本色的五官,迎着火光,那双眼亮晶晶的,只看眼中光彩便知容貌绝不会差。
地上还散落着五颜六色的新衣裳,按理说最吸引人目光,她却连瞧都不瞧一眼……
真的傻到万事不知,还是说,有些东西在她眼里不值一提?
我的双眼突然一阵灼热,在我眼中的这疯女人,只见脏污的躯壳下,飘飘摇摇剩下的魂魄,格外脆弱。
我懂了。
她三魂七魄只剩一魂,剩下的全不知哪里去了,恐怕这才是她疯疯傻傻的缘故吧。
也可能是因为这个,才能看见小莲。
“郑小郎,”我向他打听道:
“你跟你姐姐什么时候认识的?”
郑小郎也不瞒我。
“大约三年前,有一天她从面前这条河沟里爬了出来,整个人疯疯傻傻的,我看她可怜,分了她半个馒头。”
“可第2日,她还在这里等着我。赶也赶不走。”
郑小郎也不是一味好心,就这样心甘情愿的养着别的疯傻之人。
只是这傻女人太过执着,一直徘徊在这里不肯走,他没法子,又实在不忍心见人活生生饿死,便常拿自己赚来的口粮接济。
一来二去,倒也喂出感情了。
有一回意外擦干净了这傻女人的脸,发现她原本的样貌十分漂亮,郑小郎心头一惊,赶紧又挖了淤泥厚厚的糊上。
反正二人相依为命,郑小郎虽说辛苦些,可到底没那么孤独了。
“我这样的乞儿,全天下哪里都是……也根本没法成家讨媳妇儿的,干脆跟姐姐相依为命吧,我活着照看着他。我死了那也管不着了。”
他年纪轻轻,却说着这样暮气沉沉的话,但言语间的道德与大义,却又一次让我刮目相看。
等到眼前的衣服渐渐烧干净,我抬头看看一轮弯月。
“郑小郎,夜半时分了,带我去陈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