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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行 第1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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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有个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

赌了!

反正又不是没赌过!

他不赌别人,就赌当年带着黄家绝处逢生的‘方凤甫’!

远在山西魏王,最近可不算安生。

外面各方的小动作一直没断过,这已经不知是王百户第几次在广丰仓中抓到‘可疑之人’。

而同时,求粮要粮的州县多了起来。

先是派人送书函来求,若是求不来,则当地官员不辞远程亲自赶到太原来求。都在踢球,最终这球自然踢到了钦差这里,每天都有来求见钦差,先别问魏王烦不烦,至少德旺是烦了。

幸好魏王还算有定力,该搭理的搭理,不该搭理的不搭理。即使搭理了,也不一定就听对方哭可怜,赈济粮该派多少就派多少。

因为地方上前来求粮的多了,又有流言在城中蔓延,说是钦差其实没有借到足够的粮食,不然也不会这么吝啬。

还有那难以下咽的赈济窝窝都成了铁证,若是钦差有粮,至于给百姓吃这些猪食?

赈济粮的发放点,已经连着几次被人闹事。幸亏魏王早有提防,每个发放点都命官兵把守。且手腕铁血,一旦发现有人无故闹事,则查其名册,牵连一家子再不得领赈济粮。

免不了有人会说钦差太过狠心,罔顾灾民死活,可如今正是缺粮的时候,家家都亟待有粮救命,少一个人领赈济粮,其他人自然能多领一些。

基于这种原因,城中并未形成过大范围的民乱,人人为求自保,自保的前提就是够安分。再加上自打开始发放赈济粮后,饿死的人及得浮肿病的人越来越少了,百姓们渐渐也有信心可以度过这个灾年。

可这种信心却是岌岌可危的,就好像那风雨飘摇中的火苗,需要花大力气去维护,但凡生出一点乱子,就可能毁之一旦。

魏王也明白这些,所以特意命人严加防范,可惜有人故意作祟,总是时不时生出一些乱子,让人疲于奔命。

今日又出事,位于城东一个赈济粮发放点被灾民围拥,打伤了好几个衙役。若不是有卫所兵士定时巡逻,只怕这几个人都会被愤怒的灾民打死。

魏王收到消息后,就赶过去了。

他到时,场面乱成一片。

为了镇压暴乱的灾民,巡逻的兵卒忍不住动了手,所以魏王看到的情况就是空地上或坐或躺着许多灾民,连连哀声叫唤。兵卒中也有不少人受了伤,可能灾民中有不少女人,所以他们的伤大多集中在脸上。

而那几个负责发放赈济粮的衙役更是凄惨,有几个已经不成人形了,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被几个兵卒保护着。

魏王紧抿着嘴,满身寒气:“怎么回事?”

第130章

在魏王赶到之前, 就有人来处理这件事了, 正是赵天放。他官帽歪斜,官袍被扯东扭西歪, 边擦汗边上前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原来今日是发放赈济粮的日子,为了节约人力, 赈济粮并不是天天发放, 而是三日一次。

所幸现在天气寒冷,也不怕发下的赈济粮坏掉。

这赈济粮也不是第一次发放,城东这片的百姓也都知道规矩,到了时间在衙役的监督下排着队, 按照临时现编的户籍黄册发放。

也就说在册者有粮, 不是登记在册者无。

这也是魏王在那几个师爷的建议下,临时定下的荒政条例之一, 为了防止发生流民四处迁徙, 以及奸人趁机作乱。

也是魏王自打来到太原后,发生的乱子太多,算是防微杜渐吧。

灾民们领了赈济粮,有的藏在怀里就匆匆走了, 也有的没有家累当场就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谁知人群中突然生乱, 竟是几个灾民吃了赈济窝窝后,倒地不起, 口吐白沫。

因为人太多, 人群里又有人趁机煽动, 说钦差贪了朝廷赈灾的粮食, 发下这不能吃的窝窝头充数,才害得有灾民被毒死。

本来最近城中就谣言不断,这下更是印证了谣言之说。

灾民们朝不保夕,人人自危,这下更是群情愤涌起来,冲击了赈济粮发放点,还打伤了负责发放的衙役。

似乎发现魏王不同寻常,被兵卒挡在外面的人群骚动起来,有人隐隐喊着‘这就是钦差’,人群里骚动更大,随着有人叫喊着让钦差给个交代,让给交代的声音越来越多,汇集成一道巨大的声浪。

负责挡住灾民的兵卒被人流推着往后退着,眼见局势快要失控,这时人群外响起阵阵脚步声。

这些脚步声节奏一致,嗵嗵嗵作响。

人群被从中分了开,一队戴大红折上巾和肩巾,穿短罩甲,手持着雁翎刀的兵卒小跑进来,为首的是个穿着山文甲的将士。

正是王百户带着人来了。

这些人方一站定,就半抽出手中的刀,做防卫状态。

随着长刀的出鞘声,人群顿时安静了。

魏王回身环视人群。

他一身玄色长袍,身姿挺拔,满脸寒霜,目光像利剑也似,以至于被他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垂下头。

他一句话都没说,往一侧走了几步,弯腰在地上捡起一个赈济窝窝。

因为方才发生的混乱,发放点被砸了个稀巴烂,赈济窝窝也撒了一地。有的窝窝被人趁乱抢了,更多的却是被人踩在脚下,这大抵是现场唯一一个还算干净完整的赈济窝窝。

魏王捡起窝窝,拿在手里拍了拍灰。

似乎明白他要做什么,赵天放欲言又止,王百户也想阻挠,却没有魏王的动作快。

所有人都看着魏王的动作——

不大的窝窝头,被他一块一块掰下喂进嘴里,直到一个窝窝头被他慢条斯理地吃完。

吃完后,他再度环视人群:“若再有下次无故生乱,全部按谋逆论之。”

丢下这话,他就带着人走了。

人群里依旧静得落针可闻。

如果窝窝头会毒死人,为何钦差会吃?这定是有人故意作祟,意图挑起民乱。

这些话不用说,灾民们就能明白,看着满地狼藉,那些能救命的赈济粮被来来回回的人踩得稀巴烂,有许多人都羞愧地低下头。

魏王走了,赵天放却不能走,他抹了一把脸,上前安抚灾民处理善后,还不忘替钦差解释。

不为站队,不过是他的治下不能乱罢了。

他是地方父母官,治下乱了,他首先就跑不掉。

一场混乱就这样过去了,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结束。

混乱的起源就是有人打歪主意,在目的没达成前,一切都不算结束。

所有人都忧心忡忡的,唯有魏王依旧安之若素。

连舒永泰都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去求见魏王。

“殿下,如今广丰仓日夜不停地做赈济窝窝,截止至今仓中余粮所剩无几,高粱、小麦仅剩……米糠麦麸等还剩有许多……现在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那些虫恐怕也快绝了,前来用虫换粮的越来越少……”

魏王打断他的话:“还能坚持多少天?”

舒永泰想了想,道:“若是保持当下的比例,大约还能撑二十多日,若是加大其中米糠麦麸含量,还能坚持一个半月左右。”

魏王如玉般的指节叩了叩桌案:“按照一个月的量来配。”

仅此一言,再无多说。

舒永泰闻言叹了口气,也不好再多问,只能尽量往好处想,也许一个月之内就会有新的赈灾粮食送到。

可送来的会是什么?

也许旁人明白,帮着魏王琢磨出这种赈灾窝窝的舒永泰之流,却十分明白恐怕借粮借得艰难。如今内忧外患,那些个作壁上观的大人们恐怕接下来会有大动作。

毕竟之前演的这一出出,不就是为了堂而皇之的来逼问钦差余粮有多少,如若广丰仓如今的处境被人得知,殿下就功亏一篑了。

其实在来这里之前,舒永泰并不是报着效忠魏王,又或者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态而来。

他半生蹉跎,落魄不堪,不然也不会在坐四望五之年,沦落到晋江书院那种地方。当然也不是说晋江书院不好,而是与他同龄有交际又有大运气者,谁不是封疆大吏的座上宾,又或是早已自立门户混得风生水起。

唯独他,自诩纵然不是天纵奇才,但也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可惜运气不如人,屡屡怀才不遇。弄到最后,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才。

到晋江书院不过是为了谋生,本打算教书育人,浑就当把一身本事教给别人,也算不白活这一场,没想到逢魏王入朝办差奉旨山西赈灾,魏王妃将自己挑出来做了魏王的随从。

舒永泰不知什么时候入了魏王妃的眼,但他对魏王妃的一些见地和所为却是敬仰已久,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入山西之时的谏言,是为了不白食月俸,他心想以魏王高高在上的出身,恐怕听不进他们这些人的谏言。

毕竟但凡是人,难免自以为是,尤其是这些出身高贵的爷们,恐怕毕生都没见过灾荒之下的残酷。

却万万没想到魏王竟是准了,还给了他一定的自主权。甚至之后他种种匪夷所思之言,魏王并不质疑,而是完全信任地交由他去操作。

须知信任才最难得。

也许这就是他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一次机遇,可机遇与否,如今说来却为时尚早,若是魏王此次不能逢凶化吉,他们这些人好点的下场是各奔东西,不好的下场说不定会丧命。

在性命之忧的威胁下,哪怕舒永泰向来识趣寡言,也忍不住想多说两句了。

“魏王殿下……”

魏王看过来,目中闪过疑惑的光芒。

一般这种时候,舒永泰就该下去了,不用让人多言,怎么——

“你有什么话想说?”

舒永泰长揖为礼:“殿下,其实当下我们还可以再唱一出空城计……”

魏王向来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他是,丽皇贵妃也是。

大抵是丽皇贵妃的隐忍遗传给了他,不然他也不会本就胸中自有沟壑,也能隐忍到近而立之年才冒出头。

所以他给了舒永泰说话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此人竟与他所想不谋而合。

本来魏王就很欣赏舒永泰,如此以来更觉得他深得自己的心,只是他素来是个情绪不外泄的,倒让舒永泰琢磨不透魏王是否听进他的进言。

“此法只能解一时之危,一劳永逸的办法还是需要…粮食。”

这是谁都知道的问题,却也是谁都避免不了提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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