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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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艾汀正要说话，姐姐忽然轻轻敲了敲一旁的墙壁，用眼神向“信鸽”示意。
“信鸽”点了点头，压着声音道：“我们到地下去谈。”
他的皮肤异常白皙，借着屋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隐隐可以看见他皮肤下的血管。大抵是常年在地下这种见不到太阳光线的地方工作的缘故，艾汀心道。
墙壁上有一个小缺口，身形瘦削的男人将两只手指伸进去，扣住缺口内侧，随着“呀”的一声响，一条通道出现在三人面前。“信鸽”的手肘、膝盖和小腿处都有灰尘附着，想必来裁缝铺的时候就是从这条通道进来的。
“一直往前走就好了。”男人说。
艾汀俯下身，将半截身子探进通道。她庆幸自己今天没有穿长裙，而是妹妹为她找来的一条旧裤子——“这是我的裤子。”妹妹当时说。
通道向下倾斜着往前延伸，艾汀摸着灰尘爬进去，随后“信鸽”也钻了进去，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两人的距离。待“信鸽”也将整个人塞进通道，姐姐便关上了门，随后搬来一只木箱，将通道入口遮掩住。
通道里没有光，艾汀听见“信鸽”在自己身后说道：“只管往前走就好了，通道那一边会有人接应的。”
两人摸着黑向前爬行，挖空地下的泥土、用石砖支撑加固的通道中有泥土的香臭味，也带着不属于五月份的凉意。艾汀觉得这种感觉颇为奇妙，她自小便被人清洗打理得干干净净，如今才算是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次泥土。
不知过了多久，艾汀伸出手探索前路，惊奇地发现自己摸到了一块木板。
“请您敲一敲它。”她身后的男人说道。
艾汀便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木板。对面是一片寂静，就像是她面前这块木板一样冰凉。
“信鸽”道：“用力些，殿下。”
艾汀握紧拳头，在木板上捶了两声。对面也回应了两声，随后木板便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拉开了。两人从通道中爬出来，艾汀正准备拍落手上的灰尘，那为她开门的男人便向她单膝跪下。
“奥兰·极见过公主殿下。”他说。他健壮的上半身上还缠着一圈一圈的布条，白色的细碎布料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活像是一件完整的衣服。他的手臂上、脸上都有大大小小结痂的暗红色痕迹，在麦色的皮肤上分外扎眼。
“品葛·极，问公主殿下安。”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说道。品葛自幼便有些小聪明，关于打斗，他学会的第一样便是逃跑。这个今年刚二十岁的小伙子身上只有一些小伤，在“信鸽”这里疗养了半个月，已经差不多痊愈了。
又一次见到熟人，艾汀莫名有些感动，在她的世界中，那错开的两个时空时隔数日终于重合在了一起，沉重的现实感撞碎了她坠崖一般虚假的幻觉。她沉积已久的泪水夺眶而出，在沉默中越发难以收拾。
“信鸽”与亲卫队的父子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低着头，留给艾汀足够的时间。
良久，艾汀附身将奥兰·极扶起，问：“亲卫队的其他人呢......不见他们过来，都......殉职了吗？”
“......是的，殿下，只有我们两个幸存者。”奥兰·极回应道。
“为他们每个人都立一座墓碑吧。”艾汀道。
“不用。”奥兰·极断然道，“我们不忘记他们的事迹，就是对他们最好的祭奠。亲卫队永远忠于您。”
艾汀眼含泪水，点了点头：“好。请你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都写下来，我会一直记得他们的姓名，直到我走入坟墓。”
她转向“信鸽”，“信鸽”向她鞠躬行礼。
“那位老先生告诉我，基罗塞王室在他们统领的土地上设置了地下情报网，您是罗迪亚克小镇站点的负责人，他们都叫您‘信鸽’。”艾汀说，“我今天来找您，是想要确认一件事。”
“信鸽”道：“您请说。”
艾汀微微扬起头，端出她旧身份的气势：“罗迪亚克小镇在基罗塞王国的边陲，想要踏入吉尔吉克王国的国境，只需要走半天的路。您可曾向吉尔吉克王国发出过请求支援的讯号？”
“信鸽”道：“曾经三次派人请求支援，前两次没有回信，第三次则是吉尔吉克王室派专人送来回信。信件中明确表明，吉尔吉克王国与克里廷王国结为同盟，他们不会为即将灭亡的基罗塞背叛盟友。”
艾汀还是不肯相信：“那封回信你可还保存着？”
“是，殿下。”男人应道，领着艾汀走到工作台旁，从抽屉中拿出一只精致的信封。信封上用飘逸的字迹写着收件人的姓名——“信鸽”。艾汀认得这字迹，那是吉尔吉克的国王唐笛思·博尔亲笔所写。
瞧见信封上的签字，她的心便凉了半分。她那忐忑不安的心中浮现出了她未婚夫的面庞，英俊的少年的眉宇间带着笑意，不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那双灵动的眼睛总会一下子捕捉到她。
“丹文呢？丹文知不知道这件事？他是吉尔吉克的王子，也开始参与政事了，与克里廷结盟、放弃支援基罗塞这样的大事，他不会不知道吧？”艾汀心中如此想着，手上的动作一乱，险些将信纸丢在地上，“丹文不会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吧？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待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信纸的落款处有吉尔吉克王室的印章，艳红色的印记刺痛着艾汀的双眼。一个恐怖的念想忽然冲进她的脑海——这一场婚姻，不会一开始就是一场密谋吧？不然全国上下都奉为至宝的丹文，为什么刚遇见她就对她那么热情？
“信鸽”留心着艾汀的动作，见她目光呆滞，便在她耳旁轻声呼唤着一声声“殿下”。
艾汀原本还对吉尔吉克保有一丝希望，如今是半分都没有了。
她孤立无援，除了亲卫队中最后的两个人，以及不知还能维持到什么时候的地下情报网，她——艾汀·司格，基罗塞王室的最后一人——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