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金主宝贝不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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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意整个人吓得呆住了, 如若是用一个词来形容他此时的感想,不啻于五雷轰顶。
他到现在为止,少说也穿了二三十多个世界了, OOC时最怕两件事——一样是现成的忧患, 便是系统的虎视眈眈, 如果一旦系统察觉到他的意图, 他将丧失他目前为止唯一争取到的机会, 从此与谢缘再无机会接触, 他也将就此永无自由。第二是后患, 便是谢缘如果现他利用自己来换取自由——来接近他,用伪装出的性情来哄骗他、勾引他,让他在情爱中沦陷不回头,一旦有一天,谢缘得知全部真相后,会不会亲手打死他也未可知。
他原本是谢家捡回来的孤儿,八岁前流离失所, 被娼妓收养过, 也跟过戏班子的武打师父,也吃过百家饭。后来因为长相出众而被人掳走,当成奴隶待价而沽, 还是后来谢缘的父亲找到了他, 说他是故旧战友的遗孤, 便带回了家中好好养大。
现实中的谢月与这一世不同, 谢月疼爱长子, 从小就把谢缘当做第一手的继承人培养,纵然家中还有其他兄弟姐妹,但所有人的认知就是谢缘是唯一的少城主,少了他,谢月宁愿将整个江陵拱手让人,怎么斗也轮不到别人头上。这样全然的倚重与栽培养出了谢缘从小的家主风范:稳重,大气,并且有一点独断,好在他一向的独断并未出过什么错,年轻人的风华与锋芒展露无遗。
这样的谢缘选择要他呆在自己身边,不过是顺手一救而已。当时桑意刚到谢家,正值隆冬最冷的时节,他小小一团孩子,什么都不懂,谢月也没有闲暇处处顾及他,所以也不知道他曾经被众人欺负与刁难的事情。
当时别人问他:“你既然来我们谢家,为何不姓谢?谢意不是比桑意好听么?”
桑意睁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不说话,纵然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他也知道谢意这两个字是存心让他知晓自己捡来的身份,要他时时知恩,不免有居高临下的嘲讽意味。
他不说话,同龄的几个孩子便搓了雪团往他身上砸,桑意也照样砸回去,只是他气软身子弱,砸出去的雪球没挨到人就软绵绵地碎了,他擦擦身上的雪,努力抹干净眼睫毛上的碎雪,一声不吭,只是用尽全力地将雪球压得更大一些、更紧实一些。冬日里,他一双手冻得通红,但是嘴唇紧紧地抿着,也不肯说一声求饶的话。周围笑声越来越大,他则置若罔闻,冷静、专注地挖着雪,后来被一双温热的手给拎了起来。
双脚腾空,他扑腾了一下,还以为是什么人想要打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然而他没等到后面的责打,只是又被轻飘飘地放了下来,接着一条对他来说过于肥大的大氅就围了过来,把他包得紧紧的。他看见一个比他高许多、年岁也比他大上三四岁的少年,伸手拂去他眉眼与间的碎雪,又将他揽在身边,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问刚刚那个出声的孩童:“三弟,你这样喜欢这个名字,我送给你可好?”
那叫嚣着让桑意改名的同龄人立刻吓得跪了下来:“兄长,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都欺负到父亲战友的遗孤身上了,觉着自己挺厉害是罢?”那少年蹲下身来搓了几个又大又紧实的雪球,沉甸甸的几乎让人握不住,他对着桑意道:“来,丢他身上,随便你怎么丢。”
桑意睁大眼睛看着他,没吭声。这少年伸手摸了摸他冰凉的手,忽而又改口道:“算了,手这么凉,今儿个先不同你三哥哥计较,我先带你回去,好不好?”
桑意有些讶异地打量着他,而后点了点头。眼前人比他高出不少,一身猎装,长利落地竖起,像是刚刚冬猎归来的儿郎,衣裳上纹样华贵,身边伺候的人也多一些,不坦白身份,往那里一站,别人也知道这是未来要当家做主的少城主。
原来这就是少城主。
彼时他并不知道他这句话里的关窍,一句话先将他与另一人的矛盾讲和化解掉,又明白警示了众人:桑意是有资格同他们称兄道弟的,也便是正式承认了他在谢家的身份,是当亲弟弟来养的。
那少年又问他:“你是叫桑意对罢?住哪儿?”
桑意道:“住在东边靠池水那间房的侧间。”
“那个地方冷,不好,你往后过来跟我住好不好?”少年摸了摸他的头,话里是在询问,然而根本没有征求他意见的意思,拉着他就往里边走,随后又好像是嫌他走得慢,于是俯身把这个娃娃抱了起来。
旁边的随侍有些为难地道:“少城主,老爷规矩是您十三岁后才能往屋里带人。”
“什么带人,他是我弟弟,这也要计较么?”少年随后摸了摸他的头,眼神锐利,“他以后是我的书童了,这个人我同父亲要着,必不会亏待他。”
因为受冻,桑意当夜就起了高烧,身侧并没有什么人伺候他,只有醒来时一碗药,几条热水烫好的毛巾,还有美味精致的菜肴。那个救他的少年已经不在房中了,他听闻谢家长子就是少城主,名字一个单字,叫作“缘”。他后来也就跟着叫“缘哥哥”。只是他当时的官话还讲得不好,喊来喊去总喊成“然哥哥”,惹得谢缘笑过他好几回。
他也听说过书童要干些什么事:不外乎是陪着念书,往后再大一些,可能也要陪床暖床,他能被带回谢家已经是别人眼中求也求不来的福气,自然也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不妥之处。谢缘倒是一直没提这档子事,唯独桑意十六岁那年,谢家的几个主母向他明白暗示过,说少城主今年已经十九,即将及冠,他也该像个嫔妾一样让少城主尝尝情爱滋味,籍此拴住他的心别往外头去。那时谢月的次子刚刚闹出一桩丑闻,说是与一个世仇的女儿私奔了,众人都忧心忡忡,活怕哪一天谢缘也失心走了。桑意长得好,虽说是个男儿身,但至少也有几分颜色,能留住他。
桑意便在那个时候爬去了谢缘的床上。他按照别人教的、书中学来的,洗净身体的里里外外,认真地对待他这一份责任,谢缘晚间回来时起初是诧异,而后抱着他,认真地道:“你想好,我本来准备等你及冠之后,将你送出谢家独立谋生,不必再限制于我身边的框架中,若是旁人听闻你曾委身于人,便不会像对待平常男儿那样尊重你。”
他们两个都早熟,谢缘对他说话的方式,也一直都是对待成人的方式,并没有因为他比自己小上四岁而感到什么不同。
桑意想了想,觉自己也并不想去其他的地方。谢家的框架与拘束他感受到了,可是他侍奉的谢缘与他同在这个框架内,他便没有什么理由去厌弃,于是他主动爬去了谢缘身上,跨坐起来,垂下他晶亮又带着微微羞赧的一双眼睛:“我知道的。”
谢缘也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哑声道:“好。”
第二天,谢缘对他道:“主家要求,以后我接任城主时,身边人必须有三个人,智囊军师一位,武学绝学高手一位,随身侍从一位,你若是要在其中选其一,会选择哪个?”
桑意抬眼问道:“会有其他人到您身边来吗?还是说,我会被赶走呢?”
谢缘摸摸他的头,认真说道:“我不需要陌生人来我身边,也不喜欢他们,所以我希望你能争取一下。”
桑意弯起眼睛,亦是认真答道:“好,那么我会同时成为这三个人。”
他后来真的做到了,在谢缘的指导下,他才学谋略上佳,做得他的军师;格斗技巧上佳,杀人于无形,是谢家最快最狠的那一把刀,容颜绝色,体贴入微,也做得他的枕边人。他长达十九年的人生中,有大半时间都在为谢缘这唯一一个要求做准备,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众人眼里的佼佼者。迄今为止,谢缘除了这次对他提了这样的一个要求以外,再也没有要求过他做其他的任何事。平常宠着惯着,按少年纨绔的样子带着,实在骄纵过度时就象征性地批评一下。旁人都说,少城主不是养了个军师,而是养了个二少爷。谢缘刚接手江陵时,更有人以为桑意会夺权反水,然而他最终没有,却使人大跌眼镜。
漫长的回忆在眼前匆匆而过,流水一样的日子,跟以前还在江陵时并无多少差别。谢缘救他与水火之中,他报之以全心全意的服从与陪伴,所谓暖床人有的尊严与否于他而言无足轻重,他要的是立足于人前的尊严,将自己的人生把握在手中的尊严,所幸,谢缘都给了他,所以他也从不僭越,从不离开。
而他来这快穿世界中,由始至终所进行的,都是他此生唯一一件僭越之事。
要是谢缘知道……
知道了,想起来了,认出他来了又会怎么样呢?谢缘就一定会帮他吗?他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帮他呢?他不过是他的一个军师而已。
还是会生气,就此将他拒之门外?
桑意手指冰凉,不敢看眼前人的眼睛,连系统的大呼小叫都被他抛去了九霄云外。
要是他知道……他已经知道了罢?
寂静中,桑意喉咙干渴,好像这一方富丽的殿堂都成了他自己挖掘的坟墓一样,逃不开,又不能始终低着头不回应。他逼着自己抬起视线,嗫嚅了几句,最后面色苍白地问了一声,试图作出最后的挽救:“城主……本朝不是不设城主一位了吗?”
由于情绪不稳,他话说了一半就破音了,其中的慌乱显而易见,连装出来的讶异都拙劣得可笑。他等了片刻,没等来谢缘的回音,半晌后才听见桌边咔哒一声响,是谢缘放下了药碗,又传来淅淅沥沥的替他滤药倒水的声音。
“的确没有。帝无子嗣,旁人看城阳王已死,世子尚且年幼,我可以夺权上位。然而此举多般磋磨,只会惹人非议,我本意也只是自保而已。王座……哪里有呆在江陵稳妥闲适?”
谢缘俯下身,伸手勾住桑意的下颌,温柔地笑了:“所以我扶持了成阳亲王的长子上位,暂时代为摄政,请他下旨恢复城主之位,以后江陵这片地,就完完全全是我的了。也因此……你须叫我城主。”
桑意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神色紧张。
谢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怎么这样看我?把药吃了,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回江陵去,乖乖的。”
等到谢缘走出大殿的那一刻,桑意已是浑身冷汗,脱离地倒了下去,疲惫地闭上了眼。
系统:【他看出来了吗?】
桑意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需要怎样做,不需要再由我提醒罢?已进入高级警报状态,如果谢缘本人出现任何反常举动,我将立即解除你与他的绑定关系,并将你抽离这个世界。请尽快开始最终攻略,我要求你用尽一切手段,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包括自杀倾向的高危手段,来换取谢缘的表白。】
“我知道。”桑意喃喃,“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现在我想休息一下。”
他在床上轻轻翻了个身,抱住一只软枕,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早晚都是一刀,先好好睡一觉,一会儿起来再吃顿好的。”
大殿外,谢缘吩咐下去,着一干守卫守住这一方寝宫,而后前去准备小世子的登基大典。吉日择得匆忙,就在五天后,因此各种收尾工作都压在了他头顶。成阳王妃并不知道他们彼此的纠葛,此刻看谢缘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谢缘奉她为太后,而自己则是小世子唯一的一位顾命大臣。时机来的凑巧,谢家在他手里打赢了一场漂漂亮亮的翻身仗,别人眼红也没有办法。
唯一一点,谢缘知道这样的机会是哪里来的,是桑意的那一箭。
他坐在正殿的书桌前,代笔朱批了几本折子,而后停下了笔。外边的侍卫来报,说桑意醒了,想要求见他。
“暂时不见。”谢缘道,“让他自己好好想一想,他错在哪里。”
侍卫见他神色平静,也不像是在大动干戈地生气,只是他从谢缘年少时做上来,这几年里,对二人的感情也看得清清楚楚,这几个月来更是蜜里调油,哪里会有这样关系僵硬的时候。
侍卫犹豫了一下:“小桑先生他……爷,不,城主,恕在下多言,上一回放出消息的人已经查到是先生无疑了,这一回虽然别人不知道,但是放箭杀害了王爷的人也是……先生,先不论先生出点如何,单论身手,便不是平常人。来历既然可疑……城主您,不妨多考虑几分。”
“你是说他会背叛我?”谢缘抬起眼,忽而笑了,笃定地道,“下去吧,不用查他,他不敢。”
侍卫不知所云,听令下去了。谢缘等他走后,却从袖口中翻出了一张折旧的图画,上面是两个人影,画的是一个清新凉爽的早晨。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画上人的眉眼,喃喃道:“也是难为你。”
这些天里他一直心浮气躁,直到桑意醒来那一刻才平静下来,可是等到桑意用那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的时候,他却现自己有些生气。大抵一切都想起来的时候,总是难面对一些,他记得自己随着那支射出的箭矢的方向追看过去,看见的却是桑意狼狈逃窜的背影,在乱军千百只箭矢中显得那样微茫而孱弱,几乎让他想要不顾一切地追上去,将他护在怀中,那种失去的感觉是如此相似——他仿佛在以前的什么时候,也是这样与他天人两隔,而他什么都做不了,只想追随他而去。
所以他想了起来,那是上一世的最后一刻,桑意在他身边永远地睡了过去,他与他合棺同葬,对他说出了喜欢,也想起了所有的前因后果。
“你大约不知道,我能记起这样多罢?”谢缘静静地看着画上的人,“其实你一开始就成功了……小桑,你才是真正的瓜皮。”
他站起身来,将那张图画折好压在手心,最终还是决定回桑意那里去。
屋外呜呜风声气,天色低垂,似乎下一刻就要暴雨倾盆。
谢缘过去时,桑意正在慢吞吞地吃着饭,细嚼慢咽,神色好不认真,直到谢缘在他面前坐下时,他才恍然惊觉,搁下了筷子,手足无措地望着他。
谢缘微笑着问道:“御膳滋味如何?”
桑意道:“挺好的。”
谢缘给他舀了一碗汤,桑意喝了,过后点心送上来,谢缘又亲手给他剥了一角荷叶糕,爽口清甜的,桑意也吃了,神情如同在吃断头饭一般。
而后谢缘看着他喝茶漱口,最后一脸郑重地站起了身:“爷,城,城主,我有话要对你说。”
谢缘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说。”
桑意清了清嗓子:“城主,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如今你身为摄政,不可与我以前知晓的面貌同日而语,往后您的身边人只会越来越多,然而我却只想要一心人在侧。如今我觉得是与您分开的时候了,临走之前,只想问您一句,您喜欢我吗?”
谢缘看着他,不动声色。
桑意咽了咽口水,直截了当地重复了一遍:“您喜欢我吗?”
谢缘往后靠在椅背上,打量了他半天后,忽而问道:“你想听两个字的答案,还是三个字的答案?”
桑意憋了半天,委婉地说道:“四个字的。”
“哦,四个字的,我明白了。”谢缘道,“但是我为什么要说?你同我提分手提了不下三次了,你以为这次我会放你走?”
桑意:“……我真的会走的,您若是不放我走,我拼了命也是要逃出去的。”
谢缘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你试试。”
而后拂袖而去。
系统:【等一下,我怎么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桑意想了半天:“会不会其实我们多虑了,他让我叫他城主,当真是个巧合,现在我说分手,他当我胡搅蛮缠,所以生气了?”
系统:【这种可能性比较高,无妨,请你继续。】
催动人心桑意并不拿手,在系统每天的疯狂敲打之下,想到听说的谢缘见他受了伤,茶饭不思的样子之后,桑意决定一哭二闹三上吊统统来一遍。他先是跑到谢缘那里,再次认真陈说了一遍自己想要分手的愿望,一边在系统提供的辣椒水的刺激之下开始了抽泣,但是谢缘并没有见他,把他晾在了勤政殿外。
桑意又开始执行“闹”:他辣手摧花,一夜之间把御花园翻搅得稀巴烂,能砸的花盆都砸了,最后只换得谢缘一句轻飘飘的“从你月钱里扣,你自己算算罢。”桑意算了之后,现自己一辈子都赔不完,于是颓然地放弃了这一计划。
第二天,桑意用冰块敷着眼睛,又瞧上了挂在他床头的赤金色床帐,四下看了看,寝殿里高阔,并没有什么适合绑缚挂带的地方,于是溜来溜去,选择了一处亭台水榭,站在石桌上一荡就要上吊,结果那床帐挂带太过轻薄,他还没站稳就嗤啦一声撕裂了,他屁股着地,然后被一双手给拎了起来。
谢缘垂下眼瞅着他,十分冷静:“一哭二闹三上吊,下一步是什么,想好了没?”
桑意老实承认:“没想好……”
“还闹吗?”谢缘又问。
桑意想了一会热,扁扁嘴:“我就是想听你说一句你喜欢我。”
谢缘微笑道:“你喜欢我。”
桑意急忙摇头:“不是这个,你要说‘我喜欢你’。”
“哦,这可不还是你喜欢我么?我知道了,别使小性子,这可是在皇宫里,以后别落了话柄在别人手里。”谢缘道,忽而又神秘莫测地看了他一眼,“还是说,我近来教导世子,惹你不高兴了?八九岁小娃娃的醋你也要吃?”
桑意捂着屁股道:“不了不了……”
系统:【卧槽,他多大了?这种文字游戏也要玩?逗我呢吧?】
桑意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道谁说不是呢。正在腹诽中时,他却忽而听见谢缘放轻了声音,而后将一张纸塞进了他手里。
谢缘看着他:“那天你说你有话要对我说,那么我也有话要对你说。上辈子的事我已经全部想起来了,你是我的人,生生世世都要是我的人,所以不必担心哪一天我会抛下你。上辈子我只恨与你同在一起的时光不够长久,这一世,我不想错过。”
桑意愣了愣:“你说你……全想起来了?”
谢缘眼里的笑意看不出丝毫异样:“是的,我终于可以全心全意地同你在一起了。你想要我的表白,这句话够不够?如果不够,以后我有的是时间说给你听。你刚醒来时,我尚且还在怀疑你是潜伏在我身边的奸细,故而随便揪着称呼问题逼问了你一次,试探你的态度,没想到你什么都没说出来,我便随便用了城主二字打掉。后来我彻底想了起来,方知道你的确是我真正的爱人,我也不该怀疑你,只是为何,你当时的表现如此激动呢?城主二字,有什么不妥吗?”
系统:【???原来是这样,虚惊一场。】
桑意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觉得自己的舌头要打结了:“没,没有……没什么不妥。我是刚……刚醒过来的时候,脑子不大能转过弯而已。”
过了一会儿,又道:“而且你那个时候太凶了。”
谢缘俯身在他额头上吻了吻:“是我不好,看见你受伤,我太担心了,所以会这样。以后我再也不这样凶你了。”
他温柔地看着他:“不闹了好不好?现下我事情有点多,等我们回了江陵,我便会全心全意地陪在你身边。”
——我会陪在你身边。
桑意道:“好。”
他擦了擦眼睛,又道了一遍:“特别好……”
“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谢缘抱了抱他,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说过,我会在你身边,不骗你。”
他伸手摸了摸桑意的头,而后唤人起驾,叮嘱把桑意好好地送回去,又叫人送去一大堆小零食和画册。
系统问了相同的话:【你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桑意拍着胸脯,擦着并不存在的泪水,随便找了个理由:“呜呜呜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城主想起什么了呢!原来是虚惊一场,搞得你我要死要活的。”
系统:【好了好了摸摸不哭不哭,我很欣慰你这次站在了我这一边,并且站得很快,来给你一碗剥好的麻辣虾算作鼓励。现在我们知道是虚惊一场了,警报已经解除。】
桑意哽咽着问道:“那我还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吗?瓜皮他连想要同我生生世世都说出口了,可是偏巧就没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
【算了不用了,我算是看清谢缘这个人了,他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不如说你运气太差了。你对上他时,总是能准确地避开所有的攻略点,我决定以后把他的数据当做标本,返还给主系统。】
桑意收敛了哭哭啼啼的声音,眼里终于换成了满满当当的笑意。
——不要怕,我会在你身边。
——我说过,我会在你身边。
谢缘把他的第三幅画交还给他,代表他终于还是想起了这一切——前世的一切。有了前世那些哑谜、你来我往的暗语与猜忌,有了最后的相濡以沫琴瑟和鸣,有了他第一次的怀疑与重新信任,他还有继续与系统对抗的资本。
而他之前所最为担心的——谢缘是否连带着想起了现实中的他们,眼下看来并非如此。上一世,谢缘与他的默契,也仅仅停留在他被看不见的人所控制、而且来路可疑当中。他会帮他,仅仅是因为他爱他,而非知晓了他的身份。
有些失落,也有点劫后余生的惊喜。他的心态是有点矛盾的——既想让谢缘完完全全地记起他、认出他来,这样他们的底牌与胜算更大,但同时,他又畏惧谢缘可能有的反应。
“不过,我只要这些就够了。”桑意喃喃,“单单上一世的记忆,已经够了。”
系统看起来已经完全消除了怀疑,桑意为了显示自己完成任务的积极性,决定趁热打铁,再往谢缘那儿蹦跶了一回。谢缘批奏折,叫桑意为他磨墨添香,任由他靠在自己肩头。
桑意又道:“夫君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呀,我就想听你说一声喜欢。”
谢缘用丹砂往他眼角点上一尾隐红,轻声道:“你说呢?”
系统在桑意耳边大声咆哮:【瓜皮!这个大瓜皮!!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好好回答会死吗!】
桑意偷偷笑了起来,涨红了脸,没有说话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时间,桑意已经快要在谢缘肩头睡着的时候,忽而又听见谢缘开口道:“我昨夜与世子、太后去听了一场戏,班子里也有说书讲故事的人,讲来讲去就是那几个故事,总觉得不如你说的好。”
桑意弯起眼睛:“你背着我偷偷和孤儿寡母去听戏?瓜田李下,摄政王殿下可要……记得安抚后院啊。”
“又跟我贫嘴。我只是同你说来听一听,有一个故事我觉得特别有趣,便是六字真言,说是书中如来用来压制孙大圣时,与济公开山劈地时都用此言,可破开一切困境。开山开门,度过难关,皆用此句。”
桑意靠着他,怪声怪气地道:“这个我知道——唵嘛呢呗咪吽!小孩子常喜欢用这句话,好似咒语似的,顷刻间就能仙风道骨。”
“那说书人讲孙猴子大闹天宫,上天入地,五湖四海,谁也拿他不能,是六界一大灾祸,最后败在如来这一句真言之下。一句话终结一方世界,小桑,你可也觉得,这其中玄之又玄?”谢缘问。
桑意抖了一下。
而后他道:“是这样,若我是如来佛,则永远不会说出那六字真言,我放着猴子闹腾,这般多好,不用再去西天取经,受九九八十一难,大圣也永远是大圣。”
“要是那样写,西游也无可能流传于世了。”谢缘深深地看着他,“然而你怎样想,我便怎样想,我永远不会说出那六字真言,我宁愿让泼猴潇洒千秋万代,摧毁琼楼天庭,世间再无神仙模样。除非我认为时机已到。”
我永远不会对你说出“我喜欢你”四个字。
桑意含蓄地道:“还是要说的,我们常说天外有天,若是猴子撒泼太久,去得天上天后,便再也回不来,这样的话,故事也不好看了。”
还是要说的,如果不说,下一次我就遇不到你了,如同上一世一样,这是我必须完成的任务。
谢缘轻声道:“好,我知道。”
室内静了片刻。桑意在座上动来动去,半天之后憋出几个字:“我我我去给你拿宵夜过来。”
谢缘头也不抬:“好,我要吃咸的,甜点你让他们少送点。”
除了殿门,桑意深吸一口气,觉得身心舒畅。
他恨不得在巍峨的禁城中跳上几圈儿,然而他行止稳重,所以也只是想一想。
【检测到你现在很愉悦,为什么这么开心?】
桑意笑眯眯地诓它:“因为我马上要吃到宵夜了啊!而且据我估计,我的伤快好了,过几天可以有性生活啦!”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自动待机的,就不该问你这个问题,你个咸鱼。】
桑意小心翼翼地收敛了笑容,而后提了一箱子精致点心回来,顺便又让系统检测了一下成分,确认无毒之后,他自己在路上就开吃了,等他到了谢缘的寝殿时,已经不剩什么。
谢缘盯着他嘴角的点心渣子:“吃饱了?”
桑意羞涩地点了点头。
“我也尝尝。”谢缘向他伸出手,桑意把自己咬剩下的半个糕点递过去,谢缘伸手接了,又将它放在了桌上,而后一把将桑意拉入了怀中。
桑意眼睫毛忽闪忽闪的,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他以为谢缘要吻他,结果没有。这些恋人间的风月小伎俩谢缘玩得比他顺溜很多,然而这一次却不知怎么的,谢缘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温柔又有点舍不得似的仔细打量他的眉眼,将他牢牢地抱在怀中,深深地吸气,有些依赖地埋在他肩颈处。
“如果不是……”谢缘低低地开口道,“你也会这样对我吗?”
“嗯?不是什么?”桑意有点状况外,他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谢缘在问他什么。但是谢缘并没有告诉他。他最终还是俯身下来,在他唇上轻轻舔了一口,蜻蜓点水一般地掠过了。桑意抬起眼,现谢缘的脸竟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红,仿佛浑身不自在似的,也好似这个吻是偷来的一般。
谢缘道:“回去睡罢,我一会儿过来。”
桑意瞅了瞅寝殿内里的床榻:“我睡这不好吗?我已经叫人搬浴桶过来了。”
谢缘的脸更红了,有点不自然地道:“你……回去睡,一会儿有人到我跟前议事,会很吵闹。”
桑意挠挠头:“也好,那我先回去了。”
出去之前,他又扒住谢缘的肩膀,往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接着笑嘻嘻的窜走了。直到回到了他自己睡的地方,他现浴桶又被人送了回来时,这才觉出有什么不对来:“有点奇怪呀,瓜皮他今天怎么这么害羞?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不知道,谢缘这样神奇的人类,我现在觉得他做出什么事都很正常了。】
桑意独自琢磨了一会儿,也没往心里去:“那就这样,好吧,他再不回来,我就先睡了。”
深夜,谢缘一个人在外面走了一圈又一圈,吹了好久的凉风,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旦回溯到现实中的场景——桑意跟他一起胡作非为、毫无戒备的姿态,是他一直都喜欢的,只是一直到桑意接近成年,他们二人也再无上下级之外的任何联系,桑意被人追求过,没有喜欢的人,在情感这一块上还是个傻子,纵然到了现在来主动引诱他,也还是个不懂情爱、只知道套路的主。
但他偏生无法抵抗他那副样子:天真的,魅惑的,浑然不知自己的吸引力,这副模样也从未在现实中展现。即便是出于一板一眼的习惯,也无几分真心,谢缘却觉得双颊烫。
没记起时觉得理所当然,记起之后,却手足无措。
他绕了几个大圈儿之后,终于觉得呼吸平稳下来,这才遣散了随身侍从,去了桑意睡的地方。夜已经深了,他放轻动作洗漱,而后解衣去了床榻上,就挨着桑意睡,侧身静静地看着他沉静的睡颜。
然而桑意在睡觉时也不安分,隐约晓得他过来了,滚了几下就滚进了谢缘怀里,还非要把一条腿也压在谢缘双膝之间,勾得他呼吸越沉重,底下反应起了大半宿都没消退,第二天眼下偌大一片乌青。
桑意扒过来瞧他:“咦,你昨晚没睡好啊?”
他动了动,也感受到了谢缘身体的反应,有点诧异,于是伸手挑逗性地揉了两把。谢缘险些没被他这一手弄得翻下床去,只能移开视线,硬邦邦地道:“别……别闹。”
“我没有闹嘛,夫君,相公,情哥哥。”桑意学上一世的样貌,软着嗓子喊他,古灵精怪的;又揽着他的肩膀,睁着他一双清澈淡然的眼,作出一副赧然顺服的样子,乖得让人想要揉进怀里。谢缘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桑意已经非常主动地趴在了他身上,自己宽衣解带,吻了过来。
“你这个人……”谢缘伸手去摸他的头,顺着他漂亮的脊骨一路滑下,最后不轻不重地打了一巴掌,又将他压了回去,眯起眼睛道:“你自己找的。”
桑意仰脸看着他,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动作,长舒一口气。
谢缘终于正常了。
谢缘微微喘着气,将他双手压在头顶,低声道:“你知道,刚开始养猫,猫也只是冲着你会给它的食物来逢迎你,让你得到好处……你知道那猫有自己的目的,并不与你亲近,并不真正喜欢你,但还是……还是忍不住——”
桑意脑子里一团浆糊,这次谢缘的潜台词他并没有精力去听懂,只是忍不住地呻|吟出声:“怎么会,养久了也亲人的,你看胖橘它不是——”
谢缘深深地吻住他,把他的话堵在喉咙中,只剩下他自己婉转的低吟,火热得让人吃不住,受不了。
“小桑,你喜欢这里吗?”谢缘问道,他还埋在桑意体内,顶撞得桑意哼哼唧唧,“以前我也没有机会问你,你喜欢怎样的生活?”
“突然要说这么高深的话题我也有点想不起来……真要说,我喜欢自由自在地过日子,有什么好玩的事都有余力去尝试一下,养很多只猫,我生来是断袖,断不会娶妻生子,以后年老寂寞,也许会收养一个愿意跟着我的小孩儿,我会对小家伙很好的。”
桑意笑着看着他,一双眼亮晶晶的:“上辈子当个将军,领兵打仗很惬意;这辈子有机会自己当个小老板,自己赚钱也很舒服。”
谢缘低声问:“下辈子想去哪里玩儿?”
这是问他,每个世界的选择机制是是什么样的了。
桑意道:“我也不知道,你想去哪儿?”
——这不是我的意愿能够决定的,你有什么想法吗?
谢缘微笑道:“我总是见你看一些奇谈志异,将一些妖啊魔鬼怪的传说,不知道这世上是否真有神仙鬼怪,若是有,我倒是想和你去看一看。”
桑意问他:“那我当了妖精,你是什么啊?唐僧吗?”
谢缘道:“当个捉妖人,把你抓回去关着,你这样的小妖精就应该听话地被我关着。”
桑意思考了一会儿,倒是没有说话了。
到目前为止,系统给他选择的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人世,然而他依稀记得,某一次他的攻略对象是个敖姓的男子,据说是神龙子嗣,当时他攻略成功,功成身死,天地变色中,一条龙形的隐隐游走在青天之上,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是不是真的,桑意也无法确定,因为记忆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他只能依稀猜想到,除了他们所认知的世界以外,说不定还有很多神奇的、绮丽的芥子宇宙。
他摇摇头:“随便,但是你下辈子还要记得我呀,你不会厌烦我的罢?”
谢缘点了点头:“我会记得。”
但是能不能记得,又是一个未知数。上辈子过去,谢缘只记得一个朦胧的梦中幻影,谁又能知道,一旦这个世界结束,自己又能记得多少呢?
他们还有机会聚在一起,无非也是强求来的缘分而已。
桑意也跟着点头:“你会的。”
系统提示:【攻略人物目标好感度已经达到100,请尽快执行……算了,看你这咸鱼样和谢缘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模样,我估计你们又得等到白头到老了,说不定白头到老时都拿不到一句喜欢,更别提在这又约一次前世今生了,我待机去了,么么哒。】
桑意写:“你不懂。”
系统却没理他,看样子是真待机去了。
桑意便无忧无虑地跟谢缘在这呆了下去,整整呆了一年后,谢缘才放权收手,退位让贤。小世子年幼聪颖,也是老成模样,谢缘也觉得朝中稳固,没什么需要把关的了。
两个人便回到了江陵,谢缘给桑意弄来了一大堆猫,承诺他可以提前过上养老生活,桑意欣然答应。日子越过越平,也越来越遣倦,但是桑意却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一如谢缘的态度,谢缘对他不再像从前那样霸道不讲理,反而温和小心起来,对他好得不像话,几乎要把他宠上天去。
第二是谢缘时常沉思想事,心思却显得越来越深沉。桑意也不知道他是否在考虑他们二人当下的问题,每当问起时,谢缘也总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说。然而桑意却现,谢缘曾背着他求取有关转世与来生的传说,也问人如何在来世留下记号,好让故人认出。
有一天,谢缘叫了桑意一起,去佛塔中烧一注灵香,有又香灰掺了他们彼此的血,蘸着朱砂写在手臂上,梵文符号如同烈焰焚烧一般跃入人眼中,桑意得到了一个“生”字,不知道谢缘是什么字。
他凑过去问:“你的是什么?”
谢缘躲开他的拉扯,淡淡道:“没事。”
桑意却硬要看,谢缘拗不过他,最终在他的死缠烂打之下让他看清了,写的是一个“死”字。
桑意瞪他:“写这干嘛?”
谢缘耐心解释:“据说这样写下的字会成为来生的胎记,你我相见,一生一死,生死交接之际便能让我想起过往。”
桑意跑去拿皂角水给他擦掉了:“城主你不信这些的,我也不信,死字刻在自己身上多不吉利。下辈子有什么要紧,当下才是第一大要紧事。”
擦完谢缘的,又擦自己的,桑意跑了两趟,确认自己已经擦干净了,于是颇有成就感地道:“好啦,我们回家罢。”
谢缘却在原地没动,他轻轻叹息一声:“我只是……想完成你的愿望。”
然而桑意没有听清,他回过头,冲着他轻快地招手:“走啦,城主,大瓜皮。你刚刚说什么?”
谢缘轻声道:“没什么——我是说,我喜欢你。”
桑意陡然瞪大了眼睛,脚步也猛地顿住了。
与此同时,周围风声骤停——
那是谢缘能记起的最后一幕,一切时间都仿佛在此刻停止,他的小桑困在这样一个虚假的人生中,假扮了长达十几年的情爱,而谢缘之前所思索到的、所猜测的,都在此刻得到了印证。
他这一生也要结束了。
“我想与你白头偕老,不过不是在这里。”他动了动嘴唇,以桑意的视角来看,他像是想要说什么,但已经无法听到。
“我会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