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手遮天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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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落座,谢景音便忍不住朗声问了起来,“这才住了一日,我便想起杭州的好来,菜都好咸,连汤都咸,莫不是京城的盐比杭州的便宜么?我就想吃点八宝鸭,栗子焖鸡之类的……日后还要在这里长那么久,光是一想,我都觉得我太难了,人生简直了无生趣。”
“阿娘阿娘,你快些告诉我罢,不然我太难了……”
翟氏一巴掌拍在了谢景音的脑袋上,“给我好好说话,你这孩子,难得生了张好脸,怎么光想着吃呢!”
谢景音嚎叫出声,“连吃的都不让想了,还能想什么!”
翟氏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也没有什么,早就有这么回事了,之前想着,进京相看一番了再做决定,免得耽误了你阿姐。不过……今日你阿爹给了那便回信,说是允了。”
翟氏说着,拍了拍谢景娴的手,谢景娴此刻已经是羞愧难当,从脖子到耳根子,都红透了。
“好孩子,阿娘啊,生平只看重三件事,第一是你阿爹的仕途,第二你们兄弟的科举,第三是你们姐妹的归属。男儿得有本事傍身,女儿家嫁人宛若投胎,阿娘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人品端方。”
“那杨皓你阿爹之前打听过了,也是个读书人,性子温和,倒也合适你。待过些日子,咱们在京城安定了下来,便安排你们见上一见。杨皓的阿爷,同王公乃是旧友。杨皓的父亲,乃是同门,又是同期的进士。”
“杨家世代书香,家风还是不错的。”翟氏说着,有些心虚的晃了晃眼神。
这些她都是道听途说的,他们初来乍到,压根儿都没有见过杨皓。
谢景衣眯了眯眼睛,猛的拍了一下谢景娴的肩膀,“哈哈,阿娘阿姐,放宽心。这个总比别人不要,扔掉的好。”
谢景娴被她拍的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倒在地,猛的咳嗽起来。
翟氏白了她一眼,“景衣,你别把阿姐擂出内伤来了!什么别人不要的扔掉的,你当那姓文的是个垃圾么?”
谢景衣认真的点了点头,那姓文的一家子,可不就是垃圾。
第98章 初遇裴少都
光是想起文姓,谢景衣都咬牙切齿。
谢景娴之前在家做女儿的时候,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半脚不踏脏泥地。出嫁之时,乃是热孝之中,翟氏又在病中,侯夫人一手操办,谢景娴无奈允了,可到底是为人子女的,在那时候怎地能开开心心的大婚?
她这个人,有什么事情都憋闷着不说,从来都不道一声苦楚。谢景衣也是许久之后方才知晓,文家人见她是个半道儿来的,远不如谢玉娇在侯夫人面前颜面大,娘家又不给力,一直的磋磨于她。
文举人春闱落榜,文老夫人大怒,怪谢景娴带来了霉运,一连给文举人纳了五个妾室。家中穷得底掉,靠花谢景娴的嫁妆不说,还有恶心人的刻薄小姑子。
这一家子人,说他们一句豺狼虎豹,那是他们高攀了,分明就是那野草地里赶都赶不走的野狗子,沾了半分,那绝对是倒了大霉了。
翟氏不觉景衣的想法,继续说道,“咱们以后低调行事,其他几房的事情少掺和,玉娇同那姓文的事情,咱们躲得远远的便是。三囡也别再提光熙说的话了,免得结了仇怨。”
谢景衣胡乱的点了点。
八百年前,梁子早就结下了,她不光不会躲开,还一定要促成谢玉娇同文举人的好事,让他们也来享受一番什么叫做“送你一段好姻缘”才是!
天色已经不早了,翟氏叮嘱完毕,又盯着谢景泽无奈的摇了摇头。
“眼见着春闱就要到了,你们几姐妹平日里可别太过闹腾,折腾得你大兄读不了书。”
以前在杭州的时候,李景泽有自己的书房。如今进了侯府,反倒是处处不便了。
谢景衣一听翟氏提到这事儿,忙说道,“阿娘,这事儿我正要同你说呢,在来的路上,柴祐琛已经说了,要大兄同他一道儿去别院安安静静的温书呢。他在国子监附近有处小宅院,也方便兄长文章传天下。”
“阿爹是科举出身,知晓这名师同名声,是何等的重要。大兄在杭州才名赫赫,但是在京城还是籍籍无名,这关头不光是要好好读书,还应该多拜访一些名士,拿出一些好文章才是。住到那儿去,旁的不说,起码知晓别人也是个什么水准。”
谢景泽惊讶的看向了谢景衣,见她一脸淡然,不像是在撒谎,越发的觉得怪异起来。
柴祐琛同他们同坐一条船,从杭州到京城,一路上日日同他一起谈经论道,咋从来没有跟他提过这事儿?
反而同谢景衣说……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老狐狸,不对,小狐狸盯上了小鸡啊!
他正欲开口,就瞧见翟氏欣喜拍了拍手,“我就说了,柴二郎是个多好的孩子啊!你看看,人又忠厚老实,处处为人着想,还十分的重感情,人长得也好,家世也好,学问还好……”
谢景衣同谢景泽,脸上的表情渐渐失控……阿娘啊,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啊?
明明就是冷血无情,不苟言笑,哪里看出来的忠厚重感情!
你的眼睛被灰尘蒙住了吗?
谢保林闻言点了点头,“如此也好,逸天文采好,见识又高,景泽去他那儿,也能清清静静的读书,就怕叨扰太过,让人过意不去。”
谢景衣扯了扯嘴角,得,她爹娘段位太低,已经彻底被柴祐琛下的蛊给迷惑了……
“天色不早了,都早些回去吧。明日你阿爹要去叙职,晨起之后,你们记得同我一道儿去你祖母那边请安。以前家中没有长辈,尚可胡来,如今进了侯府,可不能丢了分寸。”翟氏心满意足了,看了谢保林一眼,下了逐客令。
……
翌日一大早儿,去侯夫人所在的寿安堂请了安,谢景衣便从春堂院的那个角门出了门去。忍冬跟在她身边,低着头,悄摸摸的问道,“三娘子,咱们就这样出门,不怕侯府的人说嘴么?”
谢景衣摆了摆手,“咱们不出门,他们就不说嘴了?嘴张在人身上,爱说啥说啥!”
昨儿个夜里,柴贵来送了信,说是柴祐琛约着她今日一早樊楼相见。
北地风气开放,京城里出来饮茶的贵女比比皆是,她同忍冬走在街上,身后还跟着两个壮汉家丁相护,倒是也不显突兀。
“要有底气!”谢景衣说着,指了指一旁歪着脖子的一个纨绔子弟说道,“看到没有,走路要坦然,跟他似的……自然是不敢有人上前哔哔了。”
忍冬一瞧,那纨绔公子哥儿,仰着头,抬着下巴,以鼻孔视人不提,走起路来还大摇大摆的,好不嚣张。
“三娘子,这样未免太欠抽了……”忍冬说完,自觉失言。
再一抬头看前头的谢景衣,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路带风……明明同那人一样的走路姿势,可她看起来不但不欠抽,还让人觉得很飒是怎么回事!
忍冬甩了甩头,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上去。
京城地界大,她们初来乍到,走丢了可如何是好?
谢景衣到了樊楼跟前,自有那小厮领着她去寻柴祐琛。
说起来她并非是头一回来了,上一辈子的时候,官家偶尔烦心了,也会偷溜出宫,领着她来樊楼吃喝,多半时候,柴祐琛也是在的,官家喜欢吃鱼,却又不会吐刺,每每点了一桌子,让她去刺,简直是烦不胜烦。
谢景衣想着,嘴角带笑,突然感觉头部一疼,往后一仰,便坐在了地上,再一抬头,便愣在了原地。
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上面用浅浅的蓝色,绣着兰草花儿。
他有一双像是带着星辰一般的眼睛,不管谁看了,都像是整个人被包容在了水里,透心的温柔。
谢景衣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描述眼前的这个人,这一瞬间,甚至连过往之事,她都没有空想起来。
裴少都伸出手来,眼睛弯了弯,“抱歉,不小心撞到了你,你没事吧!”
谢景衣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手还没有伸出来,就被人提了起来,“我都等了好久了,你这个人真是的,一日不迟到便不舒服是不是。撞了人还不起来,地上是有金子捡?”
谢景衣觉得,一个装着裴少都的藏宝箱,狠狠的被人关上了,之前的什么星光,金光的,陡然消失不见了。
她小白眼一翻,“坐你家地板了?还是捡你家金子了?”
第99章 外人内人
谢景衣说着,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对着裴少都恭敬的拱了拱手,“应该是我说抱歉才对,方才出神,没有看前路,不慎撞到了公子。”
“咳咳咳……”裴少都一听到这声响,忙抬手替身旁的女子戴上了兜帽,“怎地又咳了,我说天冷不出门,你偏生不听。”
谢景衣这才发现,在裴少都身边,站着一个穿着浅绿色长裙的女子,她看上去脸色十分的苍白,嘴唇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只不过眉眼之间,亦是温柔之色。
这应该就是早逝的裴夫人吧。
谢景衣微微蹙了蹙眉,裴夫人容姿卓绝,若论容貌不如谢景音,但也是少见的美人了。可她总觉得,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若说哪里不一样,那又说不上来。
毕竟,她关于裴夫人的记忆,全都是从裴少都那些未完成的画里,幻想出来的。
裴夫人拿帕子擦了擦嘴,“无妨,家里太过清静,我就是想来樊楼,听听热闹。这位想必就是柴二郎提起过的那位吧?”
柴祐琛哼了一声,“正是谢三,见笑了。”
谢景衣脑子一嗡,瞪了柴祐琛一眼。
啥玩意,他竟然在裴少都同裴夫人跟前,提到过她?说了她什么?
不用想,柴祐琛也不可能说她什么好话,八成是把她损得体无完肤!
简直,太贱了!
“这位是?”谢景衣抬手,悄悄的掐了柴祐琛一把。
柴祐琛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传闻宫中嬷嬷,掐人不留痕迹,却疼得你心肝肺都觉得扎得慌,他原本以为乃是宫中怪谈,哪里有这种本事!
今日谢景衣可算让他见识了!
柴祐琛一想,怒气更盛,“既然嫂夫人身子不适,裴兄不如还是先回去罢!改日再叙。哦,谢三,这是裴大公子,乃是京城鼎鼎有名的大画师,这位是裴夫人。”
他说话太急,惹得裴少都诧异的看了过来。
谢景衣心中骂了柴祐琛几句,脸上却是不显,恭恭敬敬的对着裴少都同裴夫人再次行了礼,并不多言。
裴少都回了礼,温柔的笑了笑,“待内子好一些了,下帖子请你们来府上看花,她种得一手好兰花。”
裴夫人把头往裴少都的身上靠了靠,轻轻的嗯了一声。
谢景衣一直看到他们下了楼,方才收回了视线,当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只可惜,裴夫人怕是活不过这个年节了。
“走了,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谢景衣听了柴祐琛的话语,回过头去,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今日吃了炮仗?还是回家被你阿娘骂了,莫名其妙的。那日你不辞而别,昨日又临时叫柴贵送信,冒冒失失的,我没有骂你就不错了,你倒是先生气了。”
柴祐琛脸色缓和了几分,抬脚进了雅室。
那雅室的门一关,谢景衣便一瘸一拐的奔到了椅子上,“我的天,刚才摔得可疼死我了!”
柴祐琛损人的话到了嘴边,忙跟了过去,“怎么回事?莫不是摔到骨头了?你若是多吃一些,身上肉多点,也能垫垫……”
谢景衣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你打什么鬼主意?平日里你都说我胖的?柴二,你最近古古怪怪的。”
蹲在地上的柴祐琛站了起身,咳了咳,“要科举了,我心中有些紧张。”
谢景衣闻言,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是不是时隔多年,把当年背的书,全都忘光了,若是你来年考不上,那我可是要笑话你的!”
柴祐琛见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气呼呼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你在裴少都面前装得挺淑女的,刚才怎么不喊疼?进了屋还变脸了,看不出来,谢嬷嬷你还有两幅面孔。”
谢景衣摆了摆手,“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外人,我捂着臀,喊好疼?你丢得起这个人,我可是丢不起。”
柴祐琛一愣,外面都是外人,这屋子里,便是内人了?
谢景衣在他跟前不掩饰,是不是从未把他当外人?
这样一想,他觉得醋都变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