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围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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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犁地播种,农事终于暂告结束,但世代居于围猎场附近的农户们却依旧不得半刻的空闲。
男人进山樵猎,妇人在家捻麻纺织,就连稍大些的孩童也奔走于林田捡鸟蛋、寻野果。
虽忙忙碌碌时刻不能得闲,但只要能填饱肚皮,免于战祸,于寻常人看来,便是难求的清平日子了。
但这几日,这样的宁静却被打破了。
北方那片一望无际的广袤林野里,远处似有野火升腾,远远望去,升空的团团黑雾犹如云霓黑鸦鸦地笼罩着四野,伴随着隐隐的虎啸狼嗥,有战车擂鼓和士兵列阵的呐喊声随风传来。
虽断断续续,距离听起来也极远,却依旧令人感到心惊肉跳。
可以想象,倘若靠的近了,这声浪当是何等的雷霆震耳。
这便是盛大的围猎赛事,历代君王以此来祭奠先祖辉煌的过去。
而位于高大山脉之下的围猎场,早已搭起了许多厚厚的帐篷,而位于正中央,圈出了巨大的一块草地,赵国的皇室都齐聚于此。
赵构立于高座之上,头戴十二旒冕冠,星辰日月升龙袍,配上了最后的通犀金玉带,年过不惑,却依旧儒雅英俊。长居高位,与普通人格格不入的气度,穿上了龙袍气势更胜。
就像是一只金灿灿的龙慵懒的盘坐云端,不需要特别的神态,便傲视世人,让人触到他就觉得胆怯的不敢靠近。
他的左手旁坐的便是贵妃娘娘,苏珍儿今日换了身桃红色宫装,勾勒出姣好的身段,头上梳了坠马髻,只斜斜地插了一只凤钗,简单的装饰,却越发显得人面桃花,情致两饶。
下首依次坐了几位皇子,并其他一些王侯将相……女眷则单独用围幔隔开,那些千金小姐们虽然想看热闹,却怕太阳晒黑了她们白嫩的肌肤,于是个个都躲在凉亭之下,悄悄的讨论着对面的男子。
元宝立在赵长安身旁,也悄悄抬起头,好奇地看着场下的将士们排兵布阵。
远处将士手里拿了鼓槌,在那面巨大的牛皮大鼓之上有力的敲击着,沉闷的鼓点混合着将士们的呐喊声,混合成一幅令人热血沸腾的场面。
百夫长高声喝令列队,转眼之间,军士们就列成了整齐的两排队列,左右相对而站,个个昂首挺胸,雄赳气昂,犹如下一刻就要出发作战。
元宝起初有些茫然,驻足停在原地,抬眼看向前方。
十数匹骏马以纵队疾驰而来,停在了军营入口,马蹄翻起一阵黄尘,她看到赵长庚随一男子从马上翻身而下。
那男子很年轻,不过二十多岁,玄甲鹖冠,胁下佩剑,形貌伟岸,脚步矫健,下马后与其似乎相谈着什么,两人快步往这方向走来。
“儿臣参见父皇。”
“末将顾威,参见皇上。”
这顾威也是宋子昂旗下的一员猛将,在去年和西夏的交战中,也曾经以少胜多,打的敌人落花流水。
今日来便是带领士兵操练,以及顺便保护赵皇的安全。
苏珍儿看见顾威的一瞬间,脸色便沉了下去,矮桌下的手都不由得攥紧了。
她本来费了好大力气,特地将苏子昂那个没脑子的从皇城支开,就是为了方便行事,结果这倒好,又来了个跟屁虫……
苏珍儿眼神冰冷,看了一眼顾威之后,又落到他身旁那道挺拔的身影之上。
只见赵长庚穿着身赤色劲装,白玉腰带扣在腰间,更突出修长的身材。迎风而立,宽大的衣袖随风飘荡,挺拔的身形里透着一股子难以撼动的傲然风骨。
那双熟悉的眸子遥遥望来,带着坚毅和自信,眉宇间的冷峻和孤傲之色,令他又多了一份绝俗的飘逸感。
苏珍儿看着他那双与故人相似的眉眼,心下一紧,又厌恶的移开眼神。
这些年,她本来没将这小崽子放在眼中,还以为这孩子就是她手中的蚂蚱,可以随意任她拿捏。
结果近两年来,苏珍儿却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小看了他,这赵长庚不仅拉拢上苏子昂,更是开始稳稳在军中扎根了势力,轻易动他不得。
苏珍儿不是没有下过手,但无一例外,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手段躲了过去。
看来她不得不小心这头小狼崽,最好是能尽早拔除它锋利的爪牙,给他致命一击,以免反噬自己。
“皇上,三皇子可真是青出于蓝呢!前不久,臣妾还听说三皇子在军中与将士们都相处的极好,甚至连士兵们都听长庚的指挥呢!”
苏珍儿看起来像是在夸奖的一番话,实则在提醒赵构,你这儿子在军中拉帮结派,越俎代庖呢。
赵长庚静静立在一旁,没有开口,反倒是顾威开口道:“启禀皇上,三皇子年纪虽少,却有勇有谋,之前在和西夏的交战中,若不是有三皇子相助,臣也难以打败敌人。”
“哦?竟然还有长庚的功劳!”赵构听了龙心大悦,连连拍手叫好,“长庚,你师父将你培养得很好!看来我赵国将来的战场上又要有一员大将了!赏!”
“谢父皇赏赐。”赵长庚低下头,嘴角却勾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眼中晦暗莫名。
苏珍儿不仅没有吹上耳旁风,反而还因此让赵长庚得了赏赐,心里自然气的不行,长长的尖利指甲甚至戳破了她的手心。
好在她想起了正事儿,亲手拿起酒壶给赵构温酒,又笑意盈盈的替他满上,“为先王之祭,宫中禁乐已足一年。臣妾知皇上平日辛苦,特意排了一支新曲,以乐侑食,解皇上路上风尘。”
她轻拍双掌,便有一列彩衣舞女入内,礼毕,一道低垂于地的帐幔之后,传出一缕悠扬箫声。
这箫声起先如林中云雾初起,渐渐风过松枝,天女散下缤纷,盘旋登上云霄,最后收曲,风卷荷叶,荡出满湖微波,粼粼波光,渐行渐远。
舞女彩袖翻飞,宛若惊蝶,中间又有笙簧伴奏,无论这翩翩舞动的舞女还是那笙簧之声,它无处不在,幽咽回旋婷婷,丝丝入耳,直至最后消声,余音却还犹在耳畔盘旋,久久不散。
“好呀,还是爱妃想的周到。”赵构身心舒畅,身边有美酒佳人做伴,既然是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眼睛还看着台下翩翩起舞的舞女。
这酒虽然是清酒,可一旦过了量,也会让人觉得头晕脑胀,提不起劲来。
所以半个时辰过去,赵构便有了醉意,刚要站起身来,身子却有些踉跄。
“皇上……你身子不适,不如先去帐中歇息,过会儿再去打猎也不迟。”苏珍儿忙上前稳住他的身形,温声软语的劝解道。
“既然如此,众爱卿便先行去猎场围猎,待朕歇息片刻便来与你们一同较量骑射之术。”赵构摇了摇自己还有些昏的脑袋,“谁的猎物最多,朕还要好好嘉赏一番!”
底下的几位皇子早就坐不住了,听了这话都各自纷纷告辞散去,着急忙慌的去自己的帐中换上骑装,就等着整装待发去山林间放肆逍遥一把。
唯有赵长庚抬头看了眼高台至少离去的背影,与不远处的顾威交换了眼神,这才转身离开。
苏珍儿扶着赵构回了帐中,将人安置在榻上,随后这才挑帘唤人打水来,目光落在帐外等候的郑信身上,见他点点头,接着又收回了视线。
待她回了帐中,却突然被那榻上之人惊到。
赵构依旧仰于榻,保持着方才那般卧姿,只是双目却不知何时睁开了。
面庞无任何表情,双目泛出酒意,眸光看似混沌,却又泠泠带着寒意,两道冷隽目光,穿过帷幄,笔直投于她的脸上,也不知这样看她已经多久了。
苏珍儿丝毫不曾防备,说被他吓了一跳也不为过,心口倏地一跳,略一迟疑,正要开口,却见他身体一动,人便从枕上翻身而起,坐在了榻侧。
“皇上,臣妾已命人去打水,梳洗一下,酒意便会散去很多。”
赵构却不答,视线只落在她的脸上,目光幽幽,神色不定。
周围再次沉寂了下来,安静地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之声。
苏珍儿渐渐被他看的心里发毛,迟疑了下,道:“皇上先歇息吧,若无事,臣妾便不打扰……”
她朝他一礼,后退了几步,转身匆匆要出去,腰身却一紧,低头,竟被一手给掐住了。
苏珍儿回头,见他一张脸逼了过来:“朕何时说过,容你退下了?”
侧旁灯架之上,烛火灼灼,映的他双眸亦是灼灼,混合着酒气的炽热鼻息扑面而来。
温热鼻息随着他的耳语,吹在了她一侧的脖颈上,堆积的热气尚未散去,他竟然又探出舌尖舔她耳垂,含住,以齿轻轻舐了一下。
这种被湿热软体舔咬过的感觉,怪异至极,又酥,又麻……又有点恶心。
苏珍儿耳垂肌肤连同周围的一片脖颈,瞬间爆出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她打了个哆嗦,从震惊中回过神,猛地抬手,抓住了那只已半探入自己衣襟的手掌,阻止它的动作。
“皇上,这时辰还早,不可如此行事。”
身后的人仍旧紧紧的搂住她的腰肢,半晌后才放开,“爱妃何时也在意这些了?罢了,你退下吧。”
苏珍儿转头看了身后人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帐中熏了香,赵构躺在榻上昏昏欲睡,听得外有奴才禀报,这才出声让人进来。
叠的整整齐齐的棉帕搭在铜盆之上,热气正不断从盆中往上蒸腾。
赵构揉着脑袋站起身,“过来。”
那奴才低头躬身,来到赵构面前,恭恭敬敬的端着铜盆等待赵构梳洗。
待赵构擦干净了脸,那奴才再次躬身要退出时,一只手忽然摸出一柄预先藏在铜盆凹底下的利刃,寒光一闪,人便朝对面距离不过数尺的赵构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