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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负气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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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厉凤竹是头一次来的客,不熟悉路自然只有慢慢跟着。而金田真由美又是一身隆重的和服装扮,小碎步实在慢得很。她们不过迈出五六步的距离,屋内却已在数步之内聊过了一个话题。

“对了,晚些时老弟若能遇到远山先生,可得替我带个好啊!”

“唐君近来很忙吗?”

“还是老样子,只是很奇怪远山先生最近喜欢早睡了,所以不大能够碰面。对了,他很忙吗?”

“大约是为身体起见,改变了生活习惯吧。”

“也是,这里的生意比起刚开张时总算稳定了许多,就不必夜夜陪贵客们喝酒至天明了。”

厉凤竹留心听着,发觉唐书白的每句话都问得很放松,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坂本林智则不同了,每次回答都要愣上一秒多钟的工夫。也不知道是习惯,还是有意在避讳,希望等她走远后再谈这些。厉凤竹虽然很想多听些内容,可也不能为了他二人身上的线索引起旁人的怀疑,只能很遗憾地让底下的对话白白溜走。但至少,她也确认了远山公馆的新主人的确“巧合”地在大公报馆街对面,经营着一家经常招待特务和汉奸的居酒屋。

坂本林智眼望着今天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如往日那般有神气的唐书白,不由地犯难道:“书白兄,你刚才不该提到远山君的。”

唐书白明白他的顾忌,对着门略一思忖,才答:“问一声好要什么紧呢,我与日租界经商的侨民,都处得很好呀。除非有人转头故意挑拨此事,不然关心朋友还不至于犯忌讳。”这里,伸了手指在一边眉骨上揉了好几下,嘴角往上抬了抬,“我一向很尊重你的意愿,尽量把你视为局外人。难道你还会事无巨细地回去汇报此事,说我不注意保密吗?”

坂本林智举了酒杯解释道:“我很感谢你尊重我的立场,因此才好意提醒你,眼下被你奉为天神令你倾倒的这位女士,实在是不适合知道关于远山君的哪怕一丁点小事。”

唐书白应邀举杯一碰,手在半空比划了几下:“我想,居酒屋选址的深意便是让不适合成为适合。倒是你——”拉长的调子忽然一停,只管上下打量,再不往下说了。

坂本林智被盯得不自在极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怎么了?”

唐书白紧锁了眉头说道:“说你效忠天皇吧,你放着海军大好的前途不要;说你厌恶战争、同情弱者吧,你又丝毫不在工作上放松。我最近常常在想这样一个问题,你跟我真的是同路人吗?”

近来,日本领事馆对下辖的机构频频调整、重组,这是战前必要的准备工作。日本人对于投诚的中国人并不抱有多大的信任,以领事馆所掌握的情况来看,戒备是完全必要的。连国家都叛的人聚在一起,面对上司曲意逢迎,面对同僚六亲不认。出了事便上下勾结、隐瞒不报。

对于这些情况,坂本林智多少知道一点。如果将此事与唐书白三句话不离告密的表现结合来看,恐怕领事馆的这把火已经烧到了日日新闻社。

“看来你昨夜是连人带物一起看走眼了是吧?”坂本林智抬眸,当他得到了肯定的眼神之后,神情反而释然了起来,“我说嘛,今天的你实在有些……”

唐书白懊恼不已,拳头一下一下地打在额头上:“我的失误是对手的机会。”说时,望了对面,语气中带着一丝请求,“看在我们往日相处不错的份上,给我个答案,让我知道知道自己看人的本事究竟有多差。”

坂本林智却很回避这个话题,亲自从川岛惠子手上接过酒盅,越过桌子去斟:“你应该是很能绝地反击的人。”

唐书白手掌往酒杯上一盖,一言不发地把目光聚焦在坂本林智身上。

无奈之下,坂本林智只得笑问他:“你想问坂本呢,还是林智?”

“不一样吗?”唐书白慢慢松开了手,抱着困惑反问,他对于坂本林智的复杂心境既懂也不懂。

坂本林智刚拿起筷子,闻言便又搁下,指节轻扣着桌子,看得出来他早已厌烦了不断地解释立场问题:“为什么一定要选边站呢?我认为爱与和平才是未来世界的主题。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回看现在丑陋的面貌,我们都会汗颜的。我不想参与日中问题,只想做个闲人。但无奈丢不开老交情,实在拒绝不了野崎少佐的邀请。既然我答应了为他工作三个月,承诺说出来自然是要遵守的,绝没有怠工的道理。所以,你的失误我是一定要纠正的,但也只是纠正而已。其实,自傲地说一句,在这个圈子里,我认为我才是最清醒、最保持人性纯洁的那一个。”

唐书白先叹一口气再道:“你倒想得开……不过你不同于我,往何处去都可以是对的。”

坂本林智顺着话题问起来:“既然你非要聊这些,我也问个明白吧。坂本和林智,加在一起是两条岔路,如果咱们要同路,同的会是哪一条呢?”

只见唐书白眼望着天花板,大发感慨起来:“照我的意思总想把自个儿往高处捧去,可是今日有位爱拆台的女士在,恐怕还是不要自夸的好。不如就……财路吧。赚够了钱,我是真想过普通人的日子了。老婆孩子热炕头,这话你明白吗?”

以他说这番话的心境来讲,恐怕已经不单纯是为了领事馆调整机关的事情在犯愁了。坂本林智暗里与川岛惠子交流了一个眼神,然后才对唐书白道:“可你今日在淑女面前的表现并不好呀。说起来,唐君应当很懂这些道理才对。”

“是,是啊……”

坂本林智笑道:“大约是人的关系,因为对这个人是真心的,所以很难动用理智。”

唐书白锁了眉头,不由衷地苦笑起来:“你的中文越来越好了。”随即瞅了挂钟一眼,喃喃念叨着,“这是去了多久?”话音才落,便穿上鞋出门找人去了。

川岛惠子抻着脖子等他走远了才跪着挪到另一侧,用日语耳语起来:“坂本君,唐君昨晚上好像差点害死了他的社长。”

“哪里来的消息?”坂本林智整个人僵住,着实吓了一跳,好半晌都没提起别的话。

“你来之前领事先生刚走。”川岛惠子掰了手指去回忆自己方才总共唱了多少曲,接着说道,“谈了快有两个小时呢!”

怪不得唐书白跟变了个人似的,颠三倒四完全放弃了应有的警觉,满口里说的也都是隐退的话。

想时,坂本林智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跟进此事了:“快,详细说说。”

川岛惠子微笑着复述道:“唐君昨晚约了生客,在俱乐部谈一笔数目巨大的古玩生意,谁知那买家原是一名杀手。幸好在场的保镖反应快,子弹只是擦过了方社长的大臂,医生说静养一段时间就好。领事先生连夜调查现场的弹头,是市面上最普通的枪,很难判断主使势力。而唐君作为经手人,至少是犯了懈怠工作的错误。这一点对于劣等民族看来也许不算什么大问题,但领事先生是绝不肯把帝国大业托付在这种人手里的。”

但即便发生了这样重大的失误,唐书白还是好好地在这里,说明初步调查的结果没有判他死刑。以他今时今日在报社乃至日本领事馆的地位,如果起了异心是很要命的。可他那样老谋深算,做事情绝不会一点算计没有。这倒很像一些散乱的小组织所为,天真地幻想着弄死了台前的一个人,便能取得什么胜利。

话又说回来了,津门如此地不平静,方谦见人之前总是会让唐书白设下许多道关卡,谨慎考量过方能约见。失策至此,不能不让人怀疑其中有蹊跷。或者,说一千道一万,话题还要回到最初。在津的日本军政要人早已达成一致,投诚的中国人先己后人、宁我负人的沉疴,实在是一大隐患。否则,在没有俱乐部内部人员动手脚的情况下,怎么也不至于落入遭民间小组织算计,这样难堪的境地。

“真相应该不简单。”坂本林智不由摇头感慨,难免有些心思活络,想要回公馆细细打听此事,更等着要看唐书白这个老江湖这次还有没有绝处逢生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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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唐书白没能在二楼的盥洗室外找到厉凤竹的身影,便一路往楼下去找。

厉凤竹则凭借着初来时的一点小交情,偷偷地问服务生要到了这里的熏香,此刻正拿手帕小心翼翼地卷起来。

当她把证物放进公文包的一刻,最不愿听到的声音从头顶降落:“新办的什么案子需要在这里取证吗?”

厉凤竹的手顿了不到一秒,便加速地将包拎在背后,回身笑答:“我想以人道的立场,关心一下无奈卖笑的在津日本女性,省得你总说我是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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