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公退休后的日子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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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开环着的手撑在桌边,李敛双腿长展,随意笑道:“身子骨不行啦。”
“……”
巴三不言,眯着眼观瞧李敛。
沉默良久,巴三问道:“今日你来寻我,到底甚么事。”
李敛抬手打怀里掏出四张大额银票搁在桌上。
她放了两张在巴三面前。
李敛道:“我要买你十个死人,去杀一个人。”
巴三道:“甚么人。”
李敛道:“当朝大太监,凉钰迁。”
巴三道:“两千两一个凉钰迁,倒是足够。”
她又放了两张在巴三面前。
李敛道:“我还要买三个问题。”
巴三道:“什么问题。”
李敛道:“只有大智大通能回答的问题。”
巴三道:“两千两三个问题,也正合适。”
李敛点点头,看着他不再言语。
她意思叫巴三去准备,巴三却将银票叠起来按在桌上,没有动手。
他道:“七娘,这是你现下的全部家当了吧?”
李敛道:“不错。”
巴三露齿一笑,道:“七娘,来往这些年头,我老三不曾坑你罢?”
李敛轻笑一声,道:“给得都很公道。”
巴三从怀中掏出两幅绣像画,连同银票一起推给她。
“银子,我不收你的,这两笔活你挑一笔,干完了就抵你的四千两。”
李敛挑了挑眉,抬手接过东西,揣起银票展开绣像。
第一张是个瘦高个,男子四五十左右,两鬓斑白,青面无须,唇朱齿白容颜艳丽,紫纱帽下点黑的双眼,眼角有颗泪痣。
绣像画下方题了三个小字:凉钰迁。
李敛的手僵了。
许时,她缓慢展开另一张绣像。
绣像上也是个男子,也是四五十左右,也是两鬓斑白,也是青面无须。男子胖得厉害,一副慈眉善目,头顶宫帽。
绣像下方题两个字:黄锦。
“……”
“……”
空气之中渐渐绷起一种尖锐的紧。
盯着那两张画像看了良久,李敛慢慢抬起眼,视线打绢纸上沿,刀子一样的扎向巴三。
巴三一派轻松地回看她。
慢慢地,李敛低声道:“巴三,你何时开始同接紫衣狗和清流派的道票了。”
巴三道:“我是生意人,不比你们自由来去,挑不得活。”
李敛又挪开视线,盯住贺栖风。
她道:“你又是何时知晓的。”
贺栖风笑道:“任君想象。”
李敛缓缓道:“是在王府聚餐时么。”
贺栖风也不否认,笑呵呵地道:“七娘,我哥是个傻子,我可不是的呀。”
“……”
“……”
沉默。
极长的一段沉默。
这段无言的岑寂中,贺栖风忽然感到,一种不曾出现过的情绪自李敛身上散发了出来。
他突兀地想。
她现在,大概是个会哭的人了。
贺栖风认识李敛很久了,比他那个从武侠话本里走出来的傻子哥,还要久得很多。
李敛的身上有种引人侧目的荒凉感,但贺栖风从不曾将李敛当成一个女人看待,不仅因那很愚蠢,更因她从不像。
她如同朝堂上的一些女官,以入世的方式活得出世。
可这一刻,他也如裘藍湘一般,清晰感受到了李敛身上的变化。
她变得像个女人了,而讽刺的是,让她变得像女人的,竟然是个阉人。
贺栖风无声猜想着。
他想,面对着这蓦然而至的刁难,那幅绣像背后,大概是一张为了隐忍泪意而狰狞着的面孔罢。
随着他的猜想,李敛从画后露出面孔来。
她的脸上并没有泪意。
将其中一幅绣像放在桌上,李敛把手按在上面。
她的手小,也白,指甲剪得干干净净,手背的骨骼微凸出来,稳稳地按在桌面上,没有甚么颤抖。
她道:“我选这个。”
巴三把另一幅拿过去,看了眼上面的人像,卷了起来。
他边卷边道:“七娘,你可别赌气。”
他虽这么说着,收起绣像的动作却一点也没有停的意思。
“赌甚么气。”
李敛平淡地笑了一下。
“我早有觉悟。”
巴三的手顿了顿,停了。
“……”
屋外雨声淅沥,闷雷阵阵。
静默许时,巴三猛地又大笑起来,开怀之中豪气万千,声洪如雷。
他猛然收笑道:“七娘,我会叫破袋子老九跟着你,贺老二也会跟着你。”
李敛道:“那么说,这便是我的十个死人了。”
巴三一摆手道:“杀人人杀,活死死活。”
他站起身来,道:“你还有两个问题,你打算问甚么。”
李敛道:“你要知道?”
巴三道:“你既要我助你,知道本也是早晚的事。”
此时再要避着他二人已毫无意义,李敛伸出一根只手指,道:“当朝东厂厂公,掌印大太监凉钰迁,当年为何被符柏楠从一个小小狱卒提拔。”
她放下手指。
“孙老爷在哪。”
巴三愣了一下,道:“这就是你想问的问题?”
李敛环手道:“不错。”
巴三道:“你知后一个问题,我就能回答你罢。”
李敛道:“我知道。”
巴三道:“那你为何要花这个冤枉钱。”
李敛道:“我没有,后一个问题是问你的,还有一个问题,我先留下来。”
巴三道:“为何?”
李敛严肃地道:“我怕把你吓跑了。”
巴三哈哈笑起来。
他点了一点头,既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做甚么动作。
随着他的笑声落下,屋中灯花随着一声嗤响,灭了,屋中的三条人影也随着这一声嗤响,全都消失了。
接连三日,雨仍是不停的下。
大雨淹没了黄土的道路,土坑淹成了泥坑,护镖人马被迫在客栈滞留下来。
和说翻脸就翻脸的老天爷不一样,巴三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不久便带李敛去见了孙老爷。
三个人三匹马,顶风冒雨,拂晓晨奔了三十里路,去到前面大镇甸中一巨大的赌坊,李敛在那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将欠账的孙老爷赎出来,又花了五十两叫他引路。
三人又顶风冒雨的奔了十里路,才在大山之中一个狭窄谷道的坑洞前停下。
孙老爷说了声:“等着。”接着趴下身子,顺着泥水爬进了洞子里。
三人在洞外的大雨中立了不多时,洞里很快传来沉沉人声。
那人道:“问你的问题罢。”